第7章 惡之花

再醒來的時候,消毒水味撲鼻而來,他眼前的光暈晃了晃,聚焦成純白的場景。這裏雖然陌生,但大同小異的陳設,讓人很熟悉。

他在醫院。

身上各處傳來或大或小的痛楚,他胳膊被簡單包紮,還紮着留置針頭,一旁傳來儀器有節律的滴滴聲。

腦袋很疼。

那群人的對話……齊雲有可能有危險,他決不能停在這裏。

顧培風咬着牙,愣是憑着意志力抓着護欄,緩緩坐起了身子,旁邊陪護的人原本都要睡着了,被動靜驚醒,猛地擡頭。

易燃的臉先是驚喜,然後轉瞬變成怒氣:“你還知道醒!媽的說報警,報警有屁用啊!警察能給你打針麽?!”

一串腳步急切跑了過來,門被吱呀打開:“家屬保持安靜!不看看幾點了!”

“幾點了。”顧培風開口問,聲音沙啞得可怕。

“淩晨4點13。”

“四個小時了。”顧培風說着,掙紮着就要起來,易燃一看幾乎蹦了起來,把他按了回去:“你想幹嘛?!醫生說你雖然沒大傷,但還是要靜卧休息!”

“我回去。”

“哪兒睡覺不都是睡!這還有美麗護士小妹妹——”

“601床!安靜!”

“對不住對不住。”易燃雙手合十,朝探頭進來的護士做讨好手勢,“我和他有點小分歧,讨論完畢,馬上安靜如雞。”

“病人需要休息。”護士嗆道,“你三歲小孩麽?這都不知道?”

易燃做了個縫上嘴巴的手勢:“對不住,我閉嘴。”

護士剛一關上門,顧培風擡手就拔掉了手上的注射針頭。

“卧槽老大,你玩真的啊?!”

顧培風沉着臉,迅速拆下身上的監控儀器接頭:“真的。怎麽,就許你打着吊瓶去蹦迪啊。”

易燃一本正經:“不,你冷靜一下,我打着吊瓶蹦迪的後果你又不是不知道,一天一夜四十度,差點一命嗚呼。這個你甭學。”

顧培風沒理他,一大片接頭咔咔拆了個幹淨。

“顧首風?!”易燃瞪着眼,“不是,我的顧小少爺喲,咱們有商有量成麽?你先躺着,等你好了,想怎麽蹦怎麽蹦,去喜馬拉雅山尖兒上蹦都行。”

“不是,我真有急事。”

顧培風搖了搖頭,右側腦袋明顯一陣悶疼,他擡手揉了揉:“我迷糊的時候,聽見他們說‘金主不讓傷着,拖住就行’,應該是為了不讓我回家——說明家裏有他們的同夥,那才是他們的主要目的!我家裏……”

“家?”易燃眨了眨眼:“你在月城還有家?”

顧培風忽然住了嘴,冷着臉起了身。

“可警察叔叔說你是單車事故啊,你是被人撞的?是追你的人麽?”

“一句話解釋不清。”顧培風按着手背上的膠條,用肘開了門,剛要溜出去,身後傳來一句問詢:“喲,醒了是吧?來,簽個字。”

他一回頭,一位警察頂着睡眠不足的黑眼圈,抱着記錄板子站在他身後:“挺剛強,醫生和我說,撞成這樣還很沒什麽大傷,堪稱生命奇跡。”

易燃接了一句:“那是帕納梅拉吸能好!”

“601!到底能不能安靜!”小護士從值班臺上探出半個身子,“要說話出去說了再進來!”

“行。”顧培風點點頭,從另一邊出了大門。

他快要走出去時護士忽然反應過來,也顧不上醫院要安靜了:“哎601床的病人,我沒說你,站住,你給我站住!!”

顧培風一口氣跑出了醫院大門外,他心急如焚,根本沒注意易燃有沒有跟上來。

四點多,街上沒什麽車,他焦慮地巴望着,期盼來一輛的士。

正盼着,就聽見身後傳來一句:“不願呆醫院,那咱們換警局吧?你朋友堅稱你被跟蹤了,咱們的出警記錄也要了結,還希望你配合一下調查。”

剛剛醫院走廊裏遇見的民警,朝他冷冷笑了笑。

“淩晨12點03分左右,行動路徑從S306道路金港工業園往北方向3公裏,上了望月山後一路追逐至五連夾肘彎前。一共三輛車,裝有老式鹵素燈,對方曾在金港工業園下車一次,大約八人,手持長刀。一輛車在五連夾肘彎前發生碰撞,其餘兩輛在夾肘彎第二彎道碰撞,可現場查找有沒有身份線索。”

年輕的警察眼睛瞪得溜圓,半晌才接上話:“小夥子,不錯啊,挺冷靜。撞成這樣……還能複述的這麽有條有理。”

顧培風一心都盼着的士,随口答:“生命奇跡麽。”

警察叔叔噗呲一笑。

“人沒事,例行詢問還是要走的。你這幾天,生活有沒有什麽異樣,或者有沒有結下什麽梁子啊?”

顧培風沉思片刻:“有。”

警察看了他一眼,撿起筆,打算速記。

“但不是他們。”

警察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問話過程中攀咬猜測的人多得是,怎麽還有主動幫仇家摘清楚的。

“他們沒那麽缜密。”

警察:“……”原來是智商鄙視。

顧培風冷靜分析道:“從我昏迷時聽到的對話來看,這起禍端應當分兩部分,一夥人跟車,也就是跟蹤我的那三輛;另一夥人入室,這才是他們的主要目的,所以我現在急着回家。”

“還有一夥?!”

顧培風忽然想到了些什麽:“警察叔叔,你是不是帶了警車?”

“601床!!”

遠遠地就聽到小護士的聲音,易燃亦步亦趨跟在後面:“辦出院手續找我就行了,找我!”

小護士沒幾步跑了過來,四周看了看:“诶,剛那名警察同志呢?剛還在這的,怎麽忽然走了?”

顧培風故作平靜:“嗯,他有點事。”

生命相關的問題,小護士醫者仁心,一步都不肯讓。後來的易燃好說歹說,小護士才退了一步,要讓主治醫師看過了,确認沒問題,才肯放他走。

可顧培風火急火燎,心思都沒在談話上,只不住朝着大門口瞟,氣的小護士跟連珠炮一樣,噼裏啪啦說了他一通。

三個人正在扯,只聽轟一聲,一輛藍白塗裝的車輛奔出大門,停在路邊。

顧培風眼睛驀然一亮,開門就跳了上去。易燃剛要跟上,門卻砰一聲叩緊,吓得易然将手一縮。

顧培風搖下玻璃,露出深邃好看的臉:“炸彈,今晚你辛苦了,出院手續你辦一下,我還有點急事要走一趟。”

“一起啊!”

“你去不方便。”

話未落音,警車轟一聲,開成飛的,飚飚聲聲地朝前沖。

易燃一下急了,朝着警車喊:“有啥不方便!我倆好成這樣,有啥不方便!”

小護士也急的直瞪眼:“他他他不怕死的麽!!頭上還流着血啊!!”

那車早都跑沒影了。

車裏,那位警察忽然有點想不明白:“怎麽出個警,跑前跑後一晚上,都在當司機?”

顧培風迅速調好導航,随口說:“說明您一心為民,為社會安寧保駕護航。”

那位警察琢磨琢磨,美滋滋地笑了起來。

醫院距離杜樂麗天景也就20分鐘,可對他來說,簡直像是20年那麽長。

“小夥子,你剛說那群人帶的刀,是吧。”警察掐滅手裏的煙,“本來呢,我們的槍是絕對不能外借的。但一會兒萬一我要是有什麽情況了,我教教你哦……”

警察剛想講解槍械的用法,顧培風平靜地打斷了他:“我會用。”

警察懷疑地掃了他一眼:“咱們國家,可禁槍啊。”

“別誤會。”顧培風朝他笑了笑,眉眼彎彎的,看起來格外坦率,“我玩射擊。”

現在年輕人玩的真花哨。

警察瞥了他一眼,只見剛還笑的格外幹淨的人,又低下了頭,沉默着拆手上的繃帶紗布,露出無數傷口。

不說別的,這片傷口,他看着都疼,這小夥子愣是一聲沒吭,只低着頭緩緩拆着繃帶,留個冷肅沉穩的輪廓。

這人,倒是比專業的警察還冷靜。不僅情緒穩定,還提前想到了紗布可能會礙事,目标也過于明顯。

真不簡單。

到達的時候,這個沉穩的小夥子忽然慌了神,急切地跳下了車,直沖向電梯。

剛一推門,門口的白貓立即弓起背,身上的長毛炸得跟刺猬一樣,張着嘴露着獠牙哈人。

這貓平時雖然傲冷,但從沒主動攻擊過別人,這幅反應,說明家裏真的出事了。

顧培風一把抄起小貓,在懷裏安撫着,連鞋都沒來得及換,帶着警察直奔向最內側的卧室。

卧室門沒鎖,他一擰就打開了,顧培風顧不上懷裏的小貓,幾步走到床前,擡手一摸——

沒人!

他的腦海轟一聲炸開了,一片空白。

連被子都是涼的!

一點褶皺都沒有,幾乎像是沒人睡過。

到這時候,他才後怕起來,呼氣都粗重不少,連心髒也恐慌的幾乎要爆炸,他哆嗦着摸出手機,想照一照床上有沒有什麽血跡,這時候才發現手機還是沒電的狀态,氣的他将手機猛地摔在床上。

——還有浴室!

對,說不定在浴室,浴室不在還有衣帽間,即使都不在,還有書房。

顧培風趕緊起來,順着方向就摸進一旁的衣帽間。發現沒人之後他甚至一扇一扇櫃門打開,好像巴望着蘇齊雲是在躲貓貓,藏在裏面一樣。

所有的櫃門都翻完了,他的手停在最裏面的浴室門把手上,猶豫了片刻,他還是猛地擰開了門。

沒人。

怎麽還是沒人!

鏡子裏只映出他自己的身影,陰暗中他的膚色更是白的可怕,額上的傷口估計又開裂了,殷紅的血順着臉頰往下流,胳膊上密密麻麻全是擦傷,還有滿手滿臂的血。

鏡子裏的人面目忽然扭曲了一下,一瞬間他仿佛看到蘇齊雲的臉。他還是那副冰冷斯文的樣子,只是和自己一樣,滿身滿臉,全都是血。

“咳!”

他再也忍受不住,一股甜腥上湧,他咳出一大口膩血,流理臺上滴滴答答,全是一片刺目的紅。

“你沒事吧!”這幅反應把随行的警察吓得夠嗆。

眼前的一切都開始扭曲,他好像回到那天那個暗無天日的夜晚,舉起了尖銳的骨刺——

“陶子麽?”

客廳裏傳來一句溫和的問句。

一瞬間,他心中的惡之花盡數退潮。

作者有話要說:  顧顧:謝邀,剛出現場,只想吸一口齊雲哥哥

感謝 雲哥的小痣、江鶴- 投資的地雷,感謝 雲哥的小痣、天天開心 灌溉的營養液

開文忙昏頭了居然忘記營養液和地雷感謝了

非常謝謝大家的支持(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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