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印痕
民國某年,南京,午後,一間幽靜宅院的書房裏,身穿黑色筆挺學生制服、戴着學生帽的青年學生邵文韬正坐在書桌前專心致志的寫字,少年修長清瘦的手指緊握着一支嶄新的鋼筆,力透紙背的在潔白的信箋上寫下力一行隽秀的字跡。
邵文韬伸手拿起這張還散發着淡淡墨香的紙張,得意的指給身旁擦棹子的丫鬟洗心:“我這字寫得不錯吧?”
洗心停下手裏的動作,看了這眼這行清秀又不失力道的字跡,微微一笑,淡淡的說道:“少爺的字自是漂亮的。”
邵文韬:“認得怎麽念嗎?”
洗心:“為中華之……後邊這兩個字是什麽?”
邵文韬搖了搖頭:“哎,之前不是教過你嘛,這兩個字念崛起,是興起、奮起、振興、向上發展的意思,怎麽又忘了?”
洗心:“我又忘了嘛,我從小又沒讀過書,現在都十六歲了,你只教過一次,我記不住也情有可願啊。”
邵文韬笑笑的捏着手裏的鋼筆,輕輕的在洗心的腦門上一敲:“少爺我可是五歲就會寫這兩個字了,你就是笨,別找借口。”
洗心只覺得腦門上一涼,忙不疊的伸手一抹,看到手指肚上沾了一抹凝重的深藍,嗔道:“少爺!你把墨水甩到我額頭上了!”
邵文韬‘啊’了一聲,果真看到洗心光潔的額頭上了梁了一滴深藍,便随手把手裏拿着的那張紙往洗心的額頭上一擦:“好了,擦掉了。”
洗心:“你剛剛寫好的字……”
邵文韬把紙團成一團扔到紙簍裏:“那有什麽,一會兒再寫幾頁好了。”
洗心:“少爺,我能看看你這支鋼筆嗎?”
邵文韬小心翼翼的把筆帽蓋上,這才伸手把筆遞到了洗心的手裏:“小心點,別弄壞了。”
洗心接過這支烏黑油亮的纖細鋼筆輕輕的撫摸、觀看着,筆帽頂部、旋口處、筆筒尾部各有一圈金色環形裝飾,筆尖和筆帽上的卡子也是金色的,端得是秀氣漂亮又不失凝重,突然見到筆筒的後身還刻了三個淺淺的字跡,洗心仔細的看了看,把那三個纖細的字跡念出了口:“蘇慧瑩贈……哈,這不是來找過你的那個女同學的名字嗎?我說這麽珍惜呢,原來是小情人送的!”
邵文韬臉上一陣羞赧,一把奪過這支鋼筆:“什麽小情人,別、別瞎說,我們只是同學。”
洗心:“少年今年十八了吧,也是大人了,現在提倡自由戀愛,老爺又沒逼你早早結婚,喜歡她就去追求,又有什麽好害羞的。”
邵文韬:“這叫深沉,懂麽?你家少爺我才不像那些爆發戶家的纨绔子弟那樣,看上人家就死纏爛打的,沒一點情調。”
洗心:“那人家都送你鋼筆了,你也得回送一件禮物表示一下啊,不然不是不懂禮數了?”
邵文韬:“我早就想好了送什麽了,還用你操心。”
洗心:“送什麽?說來聽聽。”
邵文韬:“幹嗎要告訴你,又不關你事。”
洗心:“別忘記,我跟蘇慧瑩同歲,女孩子家喜歡什麽禮物,我可是比你清楚多了。”
邵文韬:“我呀,打算用她送的這支筆親手寫一首情書給她,你說,這是不是很有意義?”
洗心:“那你現在就寫吧,寫完我替你看看,要是能感動我,蘇慧瑩肯定也會喜歡的。”
邵文韬馬上拉過椅子坐在書桌前攤平了一張潔白的信箋,異常慎重又用心的思索了良久,才肯動筆用力的寫出一行字:親愛的慧瑩
站在邵文韬背後觀看的洗心噗嗤一笑:“哎呀,還親愛的,肉麻死了!”
邵文韬手腕一頓:“你就不能等我寫完了再發表意見,靈感都被你吓跑了!”
洗心正有些擔心邵文韬生氣了,便在這時,正在院裏掃地的一個男傭人沖書房方向高高喊了一聲:“少爺,外邊有人找你!”
邵文韬:“誰找我?”
男傭人:“一個叫蘇慧瑩的,說是你學校裏的同學。”
聽到這個名字,邵文韬眼睛中冒出一股飛揚的神采,把手裏的随手筆往信箋上一放,起身就往外邊跑了出去,看着邵文韬急急飛奔而去的身影,不知怎地,洗心的心裏莫名的湧起一股淡淡的糾結和惆悵,一種若有若無的被牽扯、被揪痛的感覺自心底慢慢的升起、暈染。
強迫自己收起這抹不該奢求的心思,洗心回到書桌旁把那只沒來得及蓋上筆帽的鋼筆收起來,又小心的插回筆筒裏,眼睛不經意間掠過那疊鋪在桌上的信箋,看到邵文韬剛剛寫下的那句‘親愛的慧瑩’,因為過度用力,到現在上邊的藍色墨水還未幹透,清秀的字跡慢慢的在紙上暈出一圈淡淡的印痕。
洗心把信箋拿到手裏揭起來,鼓起嘴朝那行字跡上吹了吹氣,試圖把它吹幹,免得邵文韬回來要繼續寫時發現這行字已經暈染得模糊掉了,終于等到那行字幹透,洗心伸出白晰修長的手指顫抖着撫摸上那行字跡,如果慧瑩這兩個字換成洗心……
洗心的手猛的一抖,自嘲般的一笑,自己都在想些什麽白日做夢的事,無意識的掀開這張寫有字跡的紙,看到紙頁背後印下的那抹淺淺的印痕,洗心的心裏一動,如果少爺是這深藍凝重的墨水,那蘇慧瑩便是用這墨水寫下的深深的字跡,而自己……或許只能是這紙背後淺淺的印痕吧,淺到不仔細看都辨認不出來……
将屋子裏都打掃整理了一遍之後,洗心來到院裏,看到洗衣盆裏有幾件邵文韬換下來的白襯衣和一套黑色的學生制服,翻了翻卻沒發現襪子和內褲,洗心不由得輕搖了下頭:又偷偷藏起來了,藏起來也便罷了,還總是忘記洗,又不知道塞在哪個角落裏捂臭了,最終還不是自己翻出來給洗了。
洗心嘆了口氣,幾步走到邵文韬的卧室,熟練的在褥子底下、沙發縫裏、衣櫃底層翻了幾下,片刻後便抓了一大把不知道藏了幾天的臭襪子、髒內褲,那味道熏得自己一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洗心把這堆髒臭的東西另放了一個盆用肥皂細細的抹了泡上,先洗起另一盆的白襯衣來,聞着白襯衣上淡淡的汗味,撫摸着白襯衣袖口因為經常被挽起而造成的褶皺的痕跡,似乎可以想象到邵文韬在球場上挽起袖子揮灑汗水的矯健身姿,洗心的心裏浮起一圈圈微微的漣漪,那個清秀文雅的蘇慧瑩多有福份,被這麽一個英俊、溫柔又擁有遠大志向的青年深愛着……
洗完衣服晾到院裏,斜陽已然西下,洗心跑書房看了一眼牆上的挂鐘,已經五點半了,少爺約會居然還沒回來,雖然今天是周末不上課,但如果再晚會兒等開飯了還不回來,又得挨老爺的罵了。
其實總得來說少爺還算是一個乖巧的孩子,就在城裏的中學讀書,明年就該考大學了,按老爺的意思是想讓他考師範學院日後教書的,但少爺卻一心一意的想要考中央航校,說是要當飛行員駕戰鬥機打小日本報效國家,父子倆為這件事一直在鬧別扭,相互看不順眼。
洗心便想着,過會兒如果到六點了少爺還不回來自己就悄悄去街上找他,每次看到少爺被老爺罵,洗心的心裏比少爺自己還難受,有些無聊的坐在書桌前,又看到桌上那疊信箋紙,‘親愛的慧瑩’幾個字還是那麽清晰且紮眼的靜靜的躺在哪裏,仿佛朝着自己發出幸福的嘲笑聲,洗心把這頁紙翻過去,看着底下那張有着淺淺印痕的空白紙張,伸手從筆筒裏拿出一只鋼筆,默默的順着那淺淺的印痕描摹着,親愛的……
描摹到最後那個名字時,洗心的心裏一揪,歪歪扭扭的在慧瑩那個名字的位置寫上了洗心,剛把心字的最後一點寫完,便聽到邵文韬溫柔的聲音在背後響起:“我走了你還在練字,真是個愛學習的好丫鬟,給我看看有沒有進步?”
洗心被邵文韬的聲音驚了一跳,慌忙的站起身把那疊信箋捂到了手裏:“怎麽回來也不說一聲,吓死我了!”
邵文韬:“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寫了什麽見不得人的東西?不會是背着我偷偷給哪個小子寫情書吧?快老老實實拿給我看,不然我可要奪了!”
洗心的臉一紅,依然死死的捂着信箋:“哎呀,沒什麽,我寫的字太醜了,不好意思給你看。”
邵文韬見洗心果真心裏有鬼,伸手就要過來奪,洗心只好把信箋捂在了胸口上,邵文韬自小便跟洗心鬧慣了,也不避諱,擡手就往洗心的胸前抓了過來,洗心吓了一跳,趕緊站起身跑到了書桌後面,邵文韬便在後邊追,洗心見躲不過了,幹脆伸手把那張寫好的信箋撕下來團成團一把扔到了紙簍裏,這才把信箋扔給了邵文韬:“好了別追了,給你。”
邵文韬把信箋接到手裏随手放到桌上,卻嘴角一挑彎腰從紙簍裏把洗心剛剛扔進去的那個紙團撿了出來,一邊拆一邊壞笑道:“你以為撕掉就可以毀屍滅跡了?我倒要看看你是對哪個小子動了春心了!”
待看到那行字跡的時候,邵文韬先是一愣,後又皺着眉頭思索了片刻:“你這是描摹的我的字跡?”
洗心臉一紅:“是……我的字太難看,想學少爺的筆跡。”
邵文韬看了眼洗心羞紅的臉,回想起午後自己寫的那句‘親愛的蘇慧瑩’,不由得覺得心裏驀然一動,又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洗心,愣了下淡淡說了句:“洗心這兩個字寫得真醜,等我抽空教你寫漂亮些,幫我打點水,我要洗把手去花廳吃晚飯了。”
然而,最終,邵文韬也沒有抽出時間教會洗心寫出漂亮的名字來,因為,很快邵文韬便跟着一幫進步學生混在了一起,連書也不好好讀了,每天忙着四處奔波高喊抗日戰争的口號,幾個月後,在一次反對政府個別官員阻擾向日本發起全面抗日戰争的□□示威中,邵文韬親眼看着蘇慧瑩被一個軍警開槍打死,第二天,邵文韬便從南京城消失了。
邵文韬失蹤之前,洗心在收拾邵文韬的卧室時,曾在邵文韬的枕頭底下翻出過一把□□,當時也沒敢把這件事告訴邵老爺,本想等邵文韬晚上回來時提醒一下的,沒想到一直等到深夜邵文韬還沒有回來,洗心便有些坐不住了,生怕邵文韬是做了傻事跑到外邊去給蘇慧瑩報仇了,等去前院把這件事告訴邵老爺的時候,邵老爺也終于急了,托了許多人全城尋找邵文韬,遺憾的是一連找了幾天都毫無消息。
洗心一直以為邵文韬或許已經是遭了毒手,每日沉浸于對邵文韬的思念與糾結之中,整個人仿佛都沒了靈魂,每天還呆在邵文韬的院子裏照常的打掃、收拾,就如同邵文韬每天還在這個院裏生活一樣,邵家老爺見洗心如此情形也不忍多說什麽,也未再給她分配新的活計,只由着她去了。
一直到了年底,邵家才接到邵文韬第一封家書,說是自己已經在揚州一個空軍基地參了軍,正在忙着駕駛戰鬥機的集訓,一切都好,讓家裏人勿擔心也勿來探視,知道邵文韬還活着,邵老爺和邵夫人終于相擁而泣,原本以為容顏終會在這無聊的時光消磨中老去,現在終于有了可以期待的希望,洗心也激動得留下了期盼的淚水,只盼望着心底的那個人能夠盡快回來再看一眼,然後毫不忌諱的罵自己蠢笨、和自己打鬧……
這一等又是大半年,到了次年七月底,這天傍晚,邵文韬終于穿着一身英挺帥氣的空軍制服回到了南京,人比以前高了些、壯了些,也黑了些,見過父母後,邵文韬終于回到了自己闊別了一年多的小院,第一眼看到思慮良久又大變樣的邵文韬,洗心早已抑制不住內心洶湧的情緒,一把撲到邵文韬的懷裏哇的一聲痛哭出聲。
倒是邵文韬比以前成熟冷靜了許多,一邊伸手輕輕的拍着洗心的肩膀,一邊輕聲的安慰着:“別哭了,我不是回來了麽?又沒死。”
洗心擡起頭抹了把眼淚:“說什麽死不死的,不許你死!”
邵文韬一笑:“你看你,我長大了,你反而變成小孩子了,這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把我制服都弄髒了。”
洗心破涕為笑:“啊,髒了嗎?換下來我給你洗洗。”
邵文韬:“不用了,一會兒就幹了,這一年多想我了沒?”
洗心:“不想,終于不用洗你那些臭襪子、髒內褲了。”
邵文韬:“哈哈,在部隊裏我已經學會自己洗了。”
兩人像以前一樣,又恢複了相互鬥嘴打鬧的狀态,打累了,鬧累了,邵文韬來到書房,坐在書桌前看着桌上的筆筒、信箋,還保持着走之前的模樣,房間裏也是一塵不染,下意識的把插在軍裝口袋裏的那支已經有些沉舊的鋼筆拿出來、打開筆帽,曾經的回憶再次湧上心頭,邵文韬顫抖着雙手在信箋上再次寫下了三個字:親愛的……
握着筆尖的右手劇烈的顫抖着,終于再也寫不下心裏塵封已久的那個已經逝去的名字,深深的吸了口氣,強迫自己吸回蓄在眼睛裏的淚水,邵文韬看了一眼一旁的洗心站起了身:“過來,我來兌現之前的承諾,教你寫出漂亮的名字。”
洗心點了點頭,坐在椅子上,任由邵文韬握着自己的手一筆一劃的在紙上滑動,邵文韬暖暖的氣息不斷的撲到自己的脖子裏,使得洗心的皮膚上起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洗心回頭看了一眼一臉認真的邵文韬:“少爺……我會了,你放開,我自己練一會兒吧。”
邵文韬:“別着急,我也教會你寫我的名字吧,我怕……以後真的沒有機會了。”
洗心握着筆的手一抖:“什麽意思?少爺你以後不回來了?”
邵文韬面色凝重:“下個月就要開戰了,一上戰場,九死一生……”
洗心:“少爺!這件事你跟老爺和夫人說了嗎?”
邵文韬慘然一笑:“我不敢跟他們說……你要替我保密,知道嗎?”
洗心心痛如絞:“知道了……”
第三天一早,洗心早早的起床,見邵文韬的房門還在關着,也沒敢打擾,便來到書房坐在書桌旁練起了字,文韬洗心文韬洗心……一頁頁的信箋上躺滿了兩人緊緊相貼的名字,練了幾天,這兩個名字終于練熟了,是比以前自己歪歪扭扭的字跡漂亮多了,洗心正在欣喜間,便聽一個熟悉的聲音在背後說了句:“嗯,不錯,可以出師了。”
洗心一回頭,看見邵文韬已經穿戴整齊背着行李站到了自己的面前,馬上便從椅子上站起身:“少爺,你這是要走嗎?”
邵文韬點了點頭:“嗯,訂好了一個小時後的船票。”
洗心:“少爺等下,我收拾下東西送你去碼頭。”
邵文韬伸手扶住洗心的肩膀:“不用了,小王開車送我過去,外邊時局混亂,你呆在家裏比較安全。”
說完,邵文韬轉身就要離開,洗心突然從身後一把抱住了邵文韬的腰:“少爺!我、我——”
感受着身後這具身體的柔軟與溫熱,邵文韬輕輕拍了拍繞在自己腰上的這雙白晰柔嫩的小手:“洗心,你的心意……其實……我已經知道了,但是,我的心……已經随着蘇慧瑩死去了,你……能懂麽?”
洗心淚如雨下:“少爺,我知道我這個從小就被撿回來的野丫頭配不上你,洗心只懇求你……能夠好好的活着回來,讓洗心還有機會再看到你,好麽?”
邵文韬的心裏驀然的一動,哽咽道:“好……我答應你,盡量努力的活下來,或許……你保重,我走了。”
很快,八一三事變爆發,第二天,中日八一四空戰開始,一直到八月底,中國空軍共空襲六十七次,空戰十二次,擊落日軍飛機六十一架,擊中日本艦船十艘,但自己也損失了二十七架飛機,傷亡數百人之多。
每天晚上看當天的晚報成了洗心最為挂念的事,因為晚報上會有戰争的情況彙報,包括陣亡的名單,每一天,洗心都從上到下一個個仔細的數着名單上那些标示死亡的名字,直到确認那個名單上沒有邵文韬,洗心方能安穩的睡下。
直到八月三十一日空戰結束,當洗心顫抖着雙手拿着當天的晚報,再次仔細的一個個掃視着那串長長的名單的時候,終于看到了最後一個讓自己肝膽俱裂、心身俱焚的名字……在這一刻,洗心覺得自己強撐已久的世界終于崩塌了,自己期待這麽久的活下去的唯一希冀終于破滅了……
坐在書桌前,再次拿起桌上那疊信箋,看着上邊還遺留的一頁頁邵文韬教自己練習時寫下的名字,那些凝重的深藍,那些清透有力的字跡,那些曾經美好溫暖的記憶一股腦的湧上心頭,溫熱的淚水一滴滴的滴到紙上那兩個緊緊相鄰的名字,暈染出一圈圈淺淡模糊的痕跡,這一瞬間,似乎兩個人的名字終于重疊在了一起……
三天後,洗心離開邵家,同樣去了揚州邵文韬生前所在的部隊,要求加入空軍做戰鬥機飛行員,卻因為學歷不夠、身體條件不符被拒,但部隊長官聽說了她和邵文韬的故事之後,破例讓她進入了部隊的醫療隊,幾年後,在一次日軍轟炸中,洗心被日本投下的炸彈炸到重傷不治,死在邵文韬生前所在的部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