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和獵戶 番外《蘇利耶的煩惱》（三）

精明的神明把他那嬌縱的戀人給氣跑了，那如泣如訴的聲音在整座林子裏回蕩，吓得鳥兒縮進了樹洞裏，地鼠鑽入地中，兔子和小鹿都跑到了草叢裏。等到銀蛇跑到沒影了，這些小東西們才悄悄地把腦袋探出來，只見英俊的山神露出無奈的笑容，一只麻雀停在他的肩頭上，他用手指逗了逗它：“他又被我氣跑了，真是一個被寵壞的神明啊。

布魯都只好放下手邊的事情，去尋找他的戀人了。像之前所說的那樣，塔卡布拉山并不小，更何況蘇利耶還變成一條蛇的樣子呢？天色都暗下來了，此地的神明手裏拿着一盞發光的燈籠，一路呼喚着他的愛人：“蘇利耶、蘇利耶。”

只要誠心呼喚神的名字，不管祂在多遠的地方都會聽見，那躲在暗處的銀蛇聽到了布魯都的呼喚，只是他現在還在氣頭上，就不願意回應那個聲音。布魯都感受到戀人的氣息近了，卻又沒聽見他回應自己，便只好放軟聲音：“親愛的蘇利耶，我知道你就在這附近，因為我的心感受到你了，你為什麽躲起來不見我呢？”

布魯都知道這世上沒有比愛人的心還要柔軟的，就說了許多甜言蜜語，那些都是銀蛇喜歡聽的話，一直到布魯都的口都說幹了，他的上頭才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音。銀蛇探出了小小的腦袋，他吐着芯子，用委屈的聲音說：“無情的人，你還來找我做什麽，不是戲弄我戲弄得很開心麽？我看你辛苦勞累，就幫你幹了一天的粗活兒，又累又渴，結果你不心疼我就罷了，還要說讓我難過的話，豈不是在趕我麽？”

蘇伊拉的山神成天只知道玩樂，不要說幹一天的粗活兒，平日要是吃一點苦就受不了，那是因為他被山裏的精怪們寵壞了，吃不得半點的委屈。布魯都就說：“我怎麽會真心要戲弄你呢？你今日特地化作風來看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呢，可是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來我這兒之前，還去了其他的山，戲弄了那裏的精靈和精怪，他們難道就不可憐麽？”

被戳穿的銀蛇支支吾吾了起來，又聽正直的戀人說：“那些精靈因為你的話，不但要日夜忙碌，還把原本開好的花都鏟去了，不止如此，那些把幹壞事的蛇類放走的，今夜夜裏又沒得安眠，免得這些壞蛇毀壞他們的農地，吃他們豢養的家畜。你聽聽看他們的嘆息聲，莫非他們吃的苦頭不比你今日的多麽？”

這下，貪玩的神明總算知道了自己的惡作劇招來的後果，這也正是布魯都教訓他的原因。蘇利耶知道了自己的錯誤，他雖然喜好玩樂，脾氣也嬌縱，卻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就看銀蛇沮喪地耷拉着腦袋：“你說的不錯，我現在知道被戲弄的滋味了，現在我就去向他們認錯罷。”

見銀蛇老實地承認自己的錯誤，英俊的神明露出寵溺的模樣。他将銀蛇從枝丫上捧了下來，放在自己的手裏：“我已經派鷹隼給各處的神明傳信了，祂們收下了我的歉意，已經不再追究你的錯誤，你不如等祂們的氣真正消了，再去好好認錯罷。”然後又帶着些微的懊惱說：“我總說蘇伊拉山的精怪把你給寵壞了，可是最寵愛你的人，不正是我自己麽？”

銀蛇聽到他的話，就感覺更臉紅羞愧了，可內心又像是流淌了甜美的蜜，就說：“布魯都，你把我放在地上罷。”布魯都就把銀蛇放在地上，看着他變成一個俊美的男人。蘇利耶變出了人的模樣，這樣的話才能擁抱和親吻他朝思暮想的愛人。

安撫了戀人之後，年輕的山神就牽着他去了山下的村子那裏。除了遠處繁榮的都城之外，塔卡布拉山下也住着許多小部落，這些都是山神遴選的子民，他們世世代代都要侍奉這裏的神。這一日他們得到了山神的饋贈，就邀請山上的神明來和他們同樂。百姓們宰了自己的牛羊，準備了用果子釀的美酒，盛到了山神面前。

布魯都說：“你今日幫了他們的忙，又給他們送來新鮮的果子，你一日的辛苦換來了他們的笑容，這些都是你應得的酬勞。”蘇利耶就喝了那杯酒，味道果然比以往喝過的都還要香甜，因為這裏頭不只有他付出的努力，也有百姓們對他的感謝。“你在這裏坐一會兒，我去聽聽他們的話，好知道他們的日子過得好不好。”他的目光就追随着布魯都，看到此地的山神和百姓們交談，身上沒有半點神明的架子，心裏不由更加地愛他，遠遠勝過愛這世間所有的一切。

兩個山神就在山下和人類一起吃喝、嬉樂，一直到篝火熄滅，大夥兒回到自己的屋裏歇息，動物們也回到了自己的巢穴裏。只有螢火蟲圍繞着那兩個神明打轉，好奇地看着他們親熱。黑發的神明擁抱他的戀人，親昵地親吻他的唇，手指溫柔地撫摸着那頭高貴的銀發。分開時，他就看到了戀人微醺的臉龐，聽到他小聲地說：“你的心裏只裝了這座山和你的子民，還有天上的父神，一點位置都不留給我。”

布魯都沒想到他一整夜都惦記着這件事，就說：“我的心裝了這座山和我的子民，還有天上的父神，除了這些之外還剩下不多的位置，我只把它獻給那個向我唱歌的戀人。”

人人都知道，蘇伊拉的山神不但格外俊美風流，他的歌聲連天神都能被感動。那尊貴的山神就來到月光下，對着他的愛人高歌：“噢，我的戀人啊，如你在地上行走，就讓我做那追随你的鳥兒，如你站在光芒下，就讓我做那追随你的影子。噢，我心愛的人啊，繁星在我的耳邊低聲絮語，就像你對我的心說話，你的愛在我的血液裏流淌，直至我的靈魂湮滅，它依然存在于星辰之間。”山神的歌聲纏綿動聽，熒亮的螢火在他的身邊飛舞，黑夜裏的一朵朵花苞綻放開來，天上的星子也悄悄地探出腦袋。

生靈都陶醉在這動人的歌聲之中，連布魯都都忍不住沉醉在裏頭，直到那美麗的戀人走到眼前來，執起他的雙手，貼住自己的胸口，銀灰色的眼眸赤誠地看着他，輕聲說：“我狡猾的愛人啊，這都是你的過錯，使我的心神紛亂，滿腦子都是你。”他們凝視着彼此，另一個嘶啞的聲音響起：“那你要怎麽懲罰我呢？”

只看見，朦胧的月光下，水面上的倒影漸漸地連成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