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江愈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走回家的。

他覺得自己腦子亂糟糟的。

心裏像是被灑了鹽汽水,酸脹難受,腦袋裏又像是被塞了棉花,昏昏沉沉。悶熱潮濕的夏季天氣帶來的低氣壓加劇了這種難受,江愈覺得喘不過氣來,骨頭縫兒似乎都在疼,像是要散架子了。

偏偏陸琢的語音電話又在這個時候打了過來。

陸琢……

江愈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腦子裏又開始“嗡嗡”作響,同事們剛剛說的那些話開始在他腦子裏回響。

像是在賭氣,又像是在證明,江愈動了動手指,把陸琢電話給挂了。

手機那頭陸琢愣了一下,給江愈發了條微信:在忙?

江愈把手機往旁邊一扔,臉朝下埋在枕頭裏,很快就鼻塞喘不過氣來,只好翻了個身仰面躺着,被扔在一邊的手機卻又再度響了起來。

江愈瞪了手機半晌,終于還是氣餒地接了電話,然而還沒說話,就帶出了一連串的“咳咳咳咳”。

陸琢:“……”

陸琢本來要說的話咽了回去,問江愈:“病了?”

江愈不太情願地說:“就咳嗽而已。”

陸琢聽着對面有點沙啞的聲音,無奈地說:“還說自己比小六身體好,這叫身體好?吃藥了沒有?”

江愈說:“嗯。”

然而陸琢發現不對勁了。

江愈跟他說話向來又軟又乖,最近明顯和他親近了很多,活潑又有點孩子氣,但是現在明顯很有小脾氣,那口氣不鹹不淡的。

這好像是小不點兒第一次鬧脾氣,陸琢一時間有點新奇又有點擔心,問江愈:“怎麽了?我打擾你了?”

江愈今天受到了很大的沖擊,很逃避地說:“我想……咳咳咳……睡覺。”

江愈憋不住的把手機移開,用手捂住嘴巴好一通咳,之後才又有點氣喘籲籲地靠回話筒跟前,問陸琢:“可以嗎?”

本來是不可以,但是對面的人咳得越發厲害,他也只好出了機場開始排隊等出租車,對着手機情緒不明地“嗯”了一聲,說:“那你睡一會兒。”

然後挂了電話。

江愈眨了眨眼,有點懊惱。

他怎麽對着陸琢,總好像是蠻不講理——之前誤會人家是街頭流氓,現在又對人家發小脾氣。

可是……

可是他也很委屈啊。

江愈撇着嘴,翻了個身,又趴在了床上,然後一點一點把自己團起來,整個埋進了被子裏。

空氣裏的濕氣越來越重了,一點風都沒有,像個蒸爐。

江愈迷迷糊糊的,要睡不睡。

窗戶沒關,外面聒噪的汽車鳴笛聲混着小區樓下孩子們的嬉鬧聲,裹挾着潮濕的水蒸氣一波一波湧進來。

江愈覺得好吵啊,想要掙紮着去關個窗戶,可是就是清醒不過來。

忘了開空調,江愈出了細密的汗,悶得喘氣都很困難,可是很快又開始覺得冷。

他不知道自己這是醒着還是睡着,意識無法支配軀體,整個人動彈不得,只覺得自己頭疼得要炸開了。

他迷糊着在醒與睡之間掙紮,不知道過了多久,江愈聽見有人敲門。

“篤篤,篤篤篤。”

江愈覺得自己掙紮着睜開眼睛,然後披着毯子下床去開了門。

整個人昏昏沉沉。

看不清是誰來了,也說不出來話。

他正努力想要睜開眼睛或者開口說話,放在枕頭邊的手機忽然鈴聲大作。

驟然響起的突兀生響讓江愈神經一緊,激靈一下從床上翻坐起來,這才終于掙脫了夢魇,被吓清醒了。

他還好好躺在床上,床單都被他拉起來蓋在身上了,剛剛去開門的事情竟然是個夢。

江愈粗喘着氣,肺部一陣難受,不受控制地咳嗽起來,他感覺自己眼前一閃一閃地有小星星在亂晃,抓着床單平複了一陣才終于有力氣把手機拖過來。

電話鈴聲卻在這時戛然而止。

江愈迷迷糊糊去看未接來電顯示,電話又再度打了過來,江愈都沒仔細看是誰的電話,劃拉開接聽鍵,吐字朦胧地說:“喂?”

電話那頭是熟悉的聲音,陸琢問:“還在睡?醒醒神,給我開個門。”

江愈睡得腦子懵懵的,沒想到剛剛敲門聲音不是做夢,也忘了入睡之前那些胡思亂想,拿着手機努力爬起來,說:“啊,你等我一下。”

這次是真的爬起來了。

他腿軟腳軟,走路感覺天旋地轉的,得扶着牆,費了好大勁才搖搖欲墜地蹭到門口。

陸琢已經等得着急了,又敲了兩下門,剛要再給江愈打個電話,門裏忽然鑽出來了一個小腦袋。

江愈睡得一頭亂毛,小臉潮紅,聲音像是黏在了嗓子裏:“陸琢……?你怎麽來了呀?”

陸琢皺緊了眉。

他出差要辦的事情提前結束,本來想提前回來給江愈個驚喜,結果到了機場又想起來江愈說過要陪他去吃好吃的,把來接他的司機都給打發了,結果一打電話,某人電話裏像個病貓似的。

驚喜變成了提心吊膽。

他排了十來分鐘的隊打到出租車,到了江愈這個小出租屋敲門,還沒有人應聲。

陸琢實打實吓了一跳,好在江愈接了電話。

他伸手輕輕摸了摸江愈的額頭,看着滿臉無辜的江愈,無奈地說:“傻子,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發燒。”

江愈皺巴起眉毛,也自己摸了摸腦門,含含混混地說:“沒有吧。”

沒有個鬼,看這模樣像是燒傻了。

陸琢點着江愈的腦門将人帶回屋子,正要換鞋的功夫,看見江愈緩緩蹲了下去。

鞋子只換了一只,陸琢趕緊飛快也蹲下去,用手扶住江愈的肩膀:“江愈?怎麽了?”

江愈聲音悶悶的:“我頭暈。”

陸琢看着面前小小的一團,靠近一點,安撫地碰了碰江愈露在外面的額發,然後說:“手給我。”

江愈本來就比別人身體差,病了之後又拖拖拉拉不好好吃藥,被同事言語擠兌誤解之後又壓了委屈在心裏,這下徹底一塊爆發。

他整個人暈暈乎乎都快不能思考了,聽話地把手伸平遞出去。

陸琢握住那雙小手,讓他們環在自己脖子上,自己伸手抱住江愈的後背扶穩了,然後說:“好了,扶着我,慢慢立起來,現在這樣我不好抱你。”

江愈又把手給縮回去了。

他聲音都燒得有點啞了,小聲說:“不要抱。”

陸琢拍拍他後背,說:“不許鬧,你在生病,我抱你去卧室躺下。”

江愈憋着嘴,很委屈地反駁:“你抱我好奇怪啊。”

又不是沒抱過。

陸琢顧不上琢磨江愈想什麽呢,捉着他的手按住,問他:“不抱你怎麽辦?在這蹲一夜?”

他不跟江愈廢話了,吓唬人說:“別以為這樣我抱不起來,不方便而已,摔了疼的可是你。”

江愈不說話,陸琢就作勢真的要把他這樣抱起來。

吓得江愈趕緊乖了,伸手摟住了陸琢的脖子,又昏昏沉沉地想:只是因為我生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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