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吻住 (1)

看着和離書, 蘇黎安眼眸漸深,“聖旨賜婚,豈是你我想散就散的。”

“但你娶我的目的不純。”沈枝面色平平, “我們可以先和離,等時機到了, 我自會去陛下那裏領罰。”

蘇黎安笑了下,“什麽時機?”

沈枝覺得他的笑充滿嘲諷, 心裏有些不舒坦,“你明白的,何必讓我說出來。”

她指的時機, 自然是他收集到足夠的證據,能證明她的皇族身份。

她拎得清楚,讓他挑不出錯。

蘇黎安将和離書卷好, 放進抽屜裏, “我不會和離。”

“那你休了我吧。”

“沈枝!”蘇黎安站起身, 走到她面前。

沈枝感到壓迫感,向後退了一步, 堅定道:“我們不适合, 求你放過我吧。”

蘇黎安胸口發悶, 拽住她手臂,将她拉近自己,俯身道:“你覺得我哪裏做的不好, 我可以改。”

沈枝愣愣看着他,看他眸中氤氲的認真,道:“蘇黎安,我不喜歡你,僅此而已, 與你做什麽無關。”

蘇黎安眉間凝着陰郁,不自覺加重了握她手臂的力道。

沈枝嫌疼,哼唧一聲,蘇黎安松開她,垂眸道:“給我個機會。”

沈枝被他的話愕到,“給你什麽機會?”

蘇黎安話到嘴邊,卻說不出來,僵持半饷,認真道:“昨晚是我不對,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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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枝握緊拳頭,冷笑道:“我不接受呢?”

蘇黎安沒接話茬,但表達的意思很明确,他不和離,也不會休妻。

夜裏,蘇黎安又發熱了。

張嬷嬷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怕侍醫醫術不行,連夜去往太醫院請人。

陳遠澈背着藥箱趕來,替蘇黎安檢查了手上的傷口,開藥後叮囑沈枝:“蘇大人的傷,絕不可再碰水了。”

陳遠澈熬好藥離開,沈枝端着藥碗犯愁,又要喂藥了。

男人依舊不配合。

沈枝掐開他的嘴,往他嘴裏灌。

蘇黎安半睜開眼,靜靜看着她。

沈枝察覺到他醒了,把藥碗放在一旁,“你自己喝。”

蘇黎安坐起來,他膚色本就白,因傷口發炎,臉色蒼白的幾近透明,唇瓣卻紅潤潋滟。

沈枝知他難受,沒再故意氣他。

兩人安安靜靜相處了一晚。

臨近四更天,沈枝醒來,摸了下男人的額頭,還在燒,怕他真的燒傻了,她差人又去了一趟太醫院,并給他告了假。

蘇黎安燒得意識不清晰,嘴裏念着爹娘,像個被世間抛棄的可憐人。

沈枝自是知道他年少時的經歷,搖了搖頭,用擰幹水的帕子一點點為他擦拭額頭。

值勤的太醫是位花白胡子的老者,老者給蘇黎安施了一副針,交代道:“蘇大人近日操勞過度,加之傷口發炎,需要靜養一段時日,夫人還是給蘇大人告個長假吧。”

沈枝點點頭,坐在床邊,用藥酒替他擦拭臉龐和脖子。

鈴铛提醒道:“小姐還是替姑爺擦下身子吧。”

沈枝看向她,鈴铛吐舌頭,“奴婢是就事論事,小時候,奴婢的娘親就是這麽幫奴婢降體溫的。”

沈枝無奈,替男人脫了外衫,擰了一塊布巾,閉眼擦拭起來。

男人看着清瘦,實則胸肌、腹肌分明,沈枝覺得自己的手一直在抖。

擦拭完上半身,她氣喘籲籲,根本沒勇氣幫他擦腿。

前半晌,蘇黎安醒了幾次,待到後半晌,整個人又陷入昏迷。

鳴啓帝派宮人過來探望,并送了幾樣名貴藥材。

蘇茵茵聽說兄長病了,蹲在籬笆牆前沉默不語,眼裏含着淚和恐懼。

她不能再沒有兄長了。

沈枝聽說小姑子躲在角落偷偷抹眼淚,揉揉發脹的頭,走出去哄人,結果蘇茵茵哭得更傷心了。

張嬷嬷轉身抹了下眼角,陪伴蘇家兄妹的十多年裏,從未見蘇黎安如此脆弱過,以前,無論遇見什麽事,他都能靠自己化解。

沈伯崎散職後,帶着沈嘆和裴氏過來,裴氏抱着蘇茵茵哄了許久,沈家父子則陪在沈枝身邊。

全程,沈枝都未跟父兄提一句和離的事。

晨曦映室,紅泥藥釜發出“噗噗”的頂蓋聲,沈枝推開窗棂透氣,瞧了一眼沉睡的男人,走到泥爐前倒藥。

“蘇黎安?”

蘇黎安混混沌沌醒來,眉宇見凝着疲倦。

沈枝頗有經驗地喂他喝了一碗藥。

晨早空氣清新,夾着泥土的芬芳,花園的秋海棠開了,紅豔似朱砂。

沈枝扶蘇黎安走出屋子,張嬷嬷拉着蘇茵茵走過來。

蘇茵茵哭腫了眼,可憐巴巴盯着哥哥。

蘇黎安揉揉她的頭,溫和道:“為兄一直在。”

蘇茵茵發着鼻音“嗯”一聲,拉起他和沈枝的手,合在一起,小聲嘀咕:“嫂嫂也要一直在。”

沈枝不講話。

蘇茵茵擡頭,笑靥如花,“這樣才是一個完整的家呀。”

蘇黎安也看向沈枝,沈枝垂下眼簾,盯着與兄妹倆握在一起的手,內心複雜。

張嬷嬷暗自竊喜,昨晚教小姐說的話,小姐都記住了!

蘇黎安休養了三日,身子恢複的差不多,鳴啓帝還是多給了他一日的假,讓他好好調理。

閑來無事,蘇黎安聽了張嬷嬷和老齊的勸,放下面子,主動去讨好沈枝。

沈枝愛馬,尤其愛自己帶來的青骢馬,蘇黎安拎着水桶來到馬廄,給青骢馬洗澡。

青骢馬愛幹淨,一勁兒沖蘇黎安搖鬃毛。

蘇黎安發覺這匹小馬很有靈性,溫柔地拍了拍它的脖子。

沈枝聽說後,急匆匆跑來馬廄,頗為嚴厲道:“太醫叮囑你多次,不要碰水,你怎地不聽勸?”

蘇黎安:“我用左手。”

沈枝瞪他一眼,伸手去拿他手裏的水瓢,誰知,青骢馬卻護起了蘇黎安,朝沈枝“噗噗”兩聲,表達它的不滿。

這一舉動,屬實令沈枝難堪。

自己養大的馬,倒戈了??

青骢馬不分“青紅皂白”,噠噠噠地圍着男人轉。

沈枝氣哼哼拎起水桶,走到它的另一側,拿刷子刷馬背。

青骢馬晃晃鬃毛,甩了沈枝一臉水。

沈枝嘟囔:“可真沒良心。”

蘇黎安好整以暇看着她。

沈枝瞪他,好像更讨厭他了。

蘇黎安接過刷子,“我來吧。”

男人一來,青骢馬就不折騰了。

沈枝無語,想着過幾天,把這匹忘恩負義的馬送走得了!

用膳時,張嬷嬷坐在蘇黎安身旁,開始出謀劃策。

蘇黎安對她存了幾分氣,沒理會她。

張嬷嬷自顧自提建議,知道他聽進去了。

用膳後,蘇黎安在張嬷嬷的提議下,給沈枝買了一只朱釵。

他來到沈枝房裏,不自然地道:“換着戴戴。”

沈枝只瞧了一眼,立馬塞給他,“我不要。”

蘇黎安從未給姑娘買過首飾,本就抹不開面,這會兒被拒絕,更為尴尬,“為何?”

沈枝:“不喜歡。”

珠釵上鑲嵌着她最中意的紫妖,她怎會不喜歡,可這是蘇黎安送的,她不會收。

蘇黎安将珠釵收回袖管,按着張嬷嬷的第二套方案,掏出一盒胭脂。

沈枝:“......”

這是在報恩嗎?

報她這幾日的照顧之恩?

她搖搖頭,“受之有愧。”

蘇黎安認真道:“受之無愧。”

沈枝:“你若想謝我,就把和離書簽了,那樣我會反過來謝你。”

蘇黎安淡聲道:“若是那樣,我寧願你厭我。”

沈枝不知他對她哪來的執着,他們之間,在成親前,沒有牽扯,他為何要這般?

至少,這一世是這樣的。

蘇黎安将胭脂盒推到她面前,“店家說,胭脂能提亮氣色,你這幾日氣色差,塗些吧。”

愛美的女子哪能受得了這話。

沈枝捂臉雙頰,“我氣色差?”

蘇黎安看着她面若桃李的容顏,違心道:“有一點兒。”

沈枝信了,自己的胭脂恰好用完,想了想,也沒什麽,只是一盒胭脂罷了。

她剜出一點,對着銅鏡抹勻,扭頭問道:“有沒有好一點?”

蘇黎安眼中溢出幾分光亮,“好看。”

這話有歧義,沈枝不願多想。

蘇黎安又掏出一盒口脂,“店家說,唇點脂,亦能提氣色。”

沈枝接過口脂,擰開一看,桃粉色......

服氣。

她将口脂還給他,“我用不上。”

“不喜歡?”

“嗯。”

蘇黎安耐心至極,“那我去換一盒你喜歡的。”

“不必了,若是能退,便退了吧。”

蘇黎安收好口脂,盯着她的唇看。

沈枝冷臉,他立即收回視線,解釋道:“想記下你唇的顏色。”

沈枝不适應他态度的轉變,之前誰也不在意誰,不是挺好麽,遂正色道:“不必在我身上花費心思,不值得。”

蘇黎安更為正色,“值得。”

沈枝擡睫,眼中熠熠點點。

若是沒有前世的記憶,能遇見這般清俊雅致的男子,會心動麽?

她不知,也不想細想。

細思極恐。

秋風送爽,城中百姓攜家帶口去往郊外游玩,蘇茵茵憋了數日,很想外出,央求了張嬷嬷一個時辰,讓她帶自己出府。

張嬷嬷攤手,眼睛往蘇黎安的方向瞟,“主子不讓老朽出府。”

蘇黎安不為所動。

蘇茵茵湊過來,哼哼唧唧:“茵茵想出去玩?”

蘇黎安從書卷中擡眼,“跟誰?”

蘇茵茵想說張嬷嬷,眼珠子一轉,指了指正房方向,“跟哥哥嫂嫂!”

張嬷嬷既高興又郁悶,她也想出去游玩啊。

蘇黎安揉揉妹妹的頭,“那你去請嫂嫂,看她樂意否。”

蘇茵茵蹦蹦跳跳跑到沈枝身邊,梨花帶雨地求她帶自己出去玩。

沈枝擰不過這位嬌嬌,答應帶她去游湖。

蘇茵茵興奮,跑回自己房間,戴着張嬷嬷給她買的珠花,興高采烈地跟着哥哥嫂嫂出府了。

秋陽明媚,湖風溫煦,三人帶着扈從,乘着一葉蘭桡,賞湖光山色。

蘇茵茵捧着點心吃的香,一只紅嘴鷗飛來,叼走了她手裏的半塊點心。

蘇茵茵高興,口銜點心揚起頭,吸引更多的紅嘴鷗。

沈枝單手撐頭,看着小姑子,發覺落在腳邊的紅嘴鷗竟然流出......口水。

她第一次見到鳥流口水,沒憋住,輕笑出聲。

蘇黎安瞥眸看來,嘴角揚起弧度,賞秋日美景,享歲月靜好,是件幸福的事。

他不禁勾起對晚年的遐想,等日落斜照桑榆樹端,微風細雨時,他與白了頭發的妻子撐着油紙傘,走在花香小徑上......

“哥!”

妹妹的驚呼将他拉回現實。

蘇茵茵指着對面一搜畫舫,焦急不已,憋出四個字:“強搶民女!”

蘇黎安站起身,眯眸看着對面的畫舫。

畫舫裏,人影浮動,依稀可見兩名醉客摟着一名女子入內,女子跪地,像在哀求。

蘇黎安和沈枝對視一眼,沈枝拉住蘇茵茵的胳膊,蘇黎安讓扈從快速劃槳。

畫舫上。

公子哥甲:“小美人,讓爺親一個!”

公子哥乙:“模樣兒可真俊兒!”

女子哭求:“求你們放了我,我爹是景鄉侯!”

一聽景鄉侯,公子哥甲不敢下手了,“景鄉侯是你爹?”

女子:“你們要是傷了我,我爹不會放過你們的!”

公子哥乙:“別聽她的,景鄉侯的女兒已嫁為人婦,你瞧她一副未出閣的打扮,一看就是個雛!”

女子像被刺激到,沖他們嚷道:“你說的是沈枝,我是沈婼禾!”

公子哥甲還真就聽說過沈婼禾,再看女子模樣,點點頭,“估摸她沒說謊。”

公子哥乙不屑,開始扒她衣裳,“一個庶女,豪橫什麽!我爹還是鎮遠大将軍呢!”

沈婼禾被推到在地,聽着衣料被撕扯的聲音,心中悲涼。

“住手!”

一道男聲自窗外傳來。

兩個公子哥走到畫舫窗前向外看,見一葉蘭桡停泊在船旁,蘭桡上的白衣男子......

蘇黎安!

兩人吓破了膽兒。

太趕巧了!

細細算來,即便沈婼禾是景鄉侯府的庶女,但蘇黎安礙于妻子的面,也不會袖手旁觀。

再看她旁邊站着的美豔女子,與沈婼禾容貌相近。

是沈枝吧!

兩個公子哥灰溜溜跑出艙,站在甲板上朝蘇黎安行禮。

“蘇大人。”

“蘇大人。”

蘇黎安面色冷凝,兩個官宦之弟,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成何體統!

沒待他開口,沈婼禾走出艙門,噗通跪在甲板上,“求蘇大人替小女子做主!”

她本想着,在沈伯崎的腳傷痊愈前,再讨好父親一番,又怕其他庶女瞧見,便一個人出府抓藥,哪曾想,遇見兩個纨绔子,将她擄上畫舫。

還好,遇見了蘇黎安。

她直接忽略沈枝,楚楚可憐地看着蘭桡上的男子。

蘇黎安瞥了扈從一眼,扈從飛跨到畫舫上,待問清兩人的世家,轉身道:“大人,他們一個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的養子,一個是鎮遠大将軍的嫡次子。”

蘇黎安淡目,“帶回都察院。”

扈從猶豫下,“那大人你們呢?”

蘇黎安:“我來劃槳。”

“大人的手......”

蘇黎安以左手握漿,劃動蘭桡,“記得送沈姑娘回侯府。”

扈從:“諾!”

沈婼禾急忙道:“求大人讓我與你們同乘。”

她不想留在畫舫上,因為一旦畫舫抵岸,被人瞧見,恐清白不保。

沈婼禾發覺蘇黎安和沈枝沒有要讓她搭乘的意思,一咬牙,躍下甲板,随着驚呼,落入水中。

沈枝蹙眉,剛要撈人,被蘇黎安握住手臂。

蘇黎安朝扈從揚揚下巴,扈從跳下水,将撲騰的沈婼禾救上了蘭桡。

蘭桡窄小,乘不下五人,扈從又返回畫舫,目送他們離開。

蘭桡上,沈枝将披風取下,披在沈婼禾身上,語氣還算關切,“蘭兒姐姐怎地一人出府?”

沈婼禾哆哆嗦嗦,沒瞧沈枝,卻是伸手去拽蘇黎安的衣裾,“求大人替小女子做主!”

蘇黎安避開她的手,“沈姑娘放心。”

“多謝大人。”

被當成空氣,沈枝便陪着蘇茵茵坐在船頭,不再多言。

送沈婼禾回府後,三人去往西街有名的泥人鋪子,蘇茵茵拉着沈枝,非要進去買一個。

蘇黎安等在外面,想起袖管裏的桃粉色口脂,提步去往斜對面的胭脂鋪。

沈枝和蘇茵茵出來時,蘇黎安問道:“茵茵買了哪樣?”

蘇茵茵捧起“唐僧”,出賣了沈枝,“嫂嫂說,這個最像哥哥。”

“......”

沈枝尴尬,立馬辯解,“不是我說的。”

“怎麽不是嫂嫂說的?”蘇茵茵皺眉,“嫂嫂還說,哥哥身邊的妖精極多。”

“......”沈枝捂住蘇茵茵的嘴,看向眼含深意的男人,“茵茵餓了,我們下館子吃面吧。”

蘇茵茵掰開沈枝的手,揉揉肚子,“茵茵不想吃面。”

蘇黎安:“想吃什麽?”

“吃醬肘子。”

沈枝氣不過她出賣自己,假意兇道:“醬肘子那麽貴,吃什麽吃。”

蘇茵茵噘嘴,“我想吃。”

沈枝:“你哥節儉,別吃了,還是吃面吧。”

蘇茵茵瞄到蘇黎安手裏的口脂,奪過來拿給沈枝看,“哥哥買得起這個,怎麽買不起醬肘子?”

沈枝:“買了這個就買不起醬肘子了。”

蘇茵茵咧嘴,瞅瞅蘇黎安,“醬肘子......”

蘇黎安沒理會姑嫂間的較勁兒,“嗯,去吃醬肘子。”

蘇茵茵喜笑顏開,朝沈枝拉眼皮,得意的不行。

肘子館。

三人落座,沈枝本想坐在蘇茵茵的另一側,避開蘇黎安,蘇黎安卻很自覺地坐在了她身邊,她被兄妹二人夾在中間。

店小二樂呵呵上前,“三位來點什麽?”

蘇黎安詢問兩位姑娘,沈枝看着菜牌,随意點了幾樣。

蘇茵茵認真認字,認着認着,心情就沮喪了。

菜牌上的字,根本不識得幾個。

不是蘇黎安和張嬷嬷不教她,而是她記不住。

蘇黎安察覺出妹妹的情緒,如鲠在喉,溫聲道:“茵茵還小,不要着急。”

“哦。”蘇茵茵拿起筷子戳桌面,兄長總說她還小,不必太聰明,可嬷嬷告訴她,她馬上就要及笄了,及笄就是大姑娘了,就可以嫁人了,可她不識字,會讓夫家笑話的。

她嘴上不說,心裏難受。

沈枝看着兄妹倆,心情複雜,蘇家兄妹失去雙親後,蘇黎安帶着妹妹投奔親戚,途中,蘇茵茵突然墜下馬匹磕了頭,能保住性命已是萬幸。

蘇黎安自責,直到現在也無法釋懷。

沈枝伸出左手,握住蘇茵茵的手,而右手,說什麽也伸不出去。

這時,右手上突然多了一盒殷紅色口脂。

沈枝詫異地看向男人。

蘇黎安不自然地移開視線,看向店外行色匆匆的路人。

數日後。

太子病情告急,欽天監提議,衆官員在休沐日需攜家眷,去往池塘、水庫、湖泊,放生游魚。

雖知于事無補,但救子心切,鳴啓帝準了。

一些官員去往城中湖邊放生,另一些官員為表心意,帶着家眷去往郊外尋找水源。

蘇黎安拎着一袋子從魚販手裏買下的鲫魚,帶着沈枝去往灌木叢生的樹林。

沈枝本可以不來,但她還是來了,她想為太子做點什麽。

兩人尋到一方池塘,蘇黎安扯開袋子,将鲫魚倒入池裏。

兩人席地而坐,吹着池風,沈枝問他能否安排她去見太子一面,蘇黎安眼眸複雜,搖了搖頭。

沈枝也沒強求,以為蘇黎安是怕她被東宮有心之人盯上,才會刻意讓她遠離東宮。

但,倘若太子是她生父,她确實該去見見他。

沈枝思緒翻飛,最後化為一聲嘆息。

蘇黎安看着池中的游魚,心思百轉。

他對她的不坦誠,從這裏烙了印。

林子另一處。

沈嘆與父親分開,獨自尋找水源,不巧遇見了賀影然。

賀影然示意身後的随從一眼,随從們立即散開。

沈嘆跟沒瞧見她一樣,手裏拿着樹杈撥弄高高的草叢,繼續尋找水源。

擦肩而過時,賀影然自嘲一笑,她鮮少露出這種自嘲。

“沈嘆。”

沈嘆轉身,恭恭敬敬行禮,之後較快腳步離開。

賀影然攔住他,“你視本宮如蛇蠍?”

沈嘆佻達一笑,“哪敢。”

賀影然板着臉,想給他最後一次機會,她忽然踮腳摟住他脖子,大力将他推到樹幹上,“沈郎。”

沈嘆避開她的唇,“公主自重。”

賀影然埋頭在他脖頸,汲取他身上氣息,“沈哥哥......”

沈嘆扣住她亂摸的手,用力将她推開。

她順勢摔倒在地,仰脖看着他。

她除了一身的霸道,還帶了一身的魅,撩撥男人的手段極高。

沈嘆平複呼吸,淡漠道:“公主,都過去這麽久了,該釋懷了。”

賀影然站起來,拍了拍手肘上的塵土,笑了下,“你愛上陳羽了?”

沈嘆不回答。

賀影然表情不受控制地僵硬,“默認了?”

沈嘆:“要怎樣,你才肯放過她?”

賀影然笑,“緊張什麽,我怎麽她了?”

沈嘆沉氣,賀影然以前不傷陳羽,是因為自己對陳羽無情,賀影然心裏得意,如今陳羽懷了孩子,自己不可能再成日花天酒地,那麽——

他的風流,始于賀影然的背叛。

他的風流,止于對妻子動情。

陳羽的處境,非常危險。

賀影然擡手,撫摸他的臉,溫柔問道:“何時愛上她的?”

沈嘆不答。

賀影然:“日久生情?”

沈嘆撇開她的手,“她配嗎?”

“最好是。”賀影然也不拆穿,或者說,害怕拆穿後的真相,她不允許喜歡自己的男人愛上別人,即便是她先背叛了這段感情的。

她急急去尋他的唇,被他再次推開。

沈嘆也不慣着她,惡劣道:“公主的嘴不知恩澤了多少人,沈某嫌髒。”

嫌髒......

嫌髒!

賀影然忍痛笑道:“你若不想陳羽跟我一樣髒,就休了她。”

“賀影然!”沈嘆忍無可忍,拽住她衣襟,“沒人會一直遷就你,你若敢傷她分毫,我不會放過你!”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了。

賀影然靠在樹幹上,悶笑一聲,是啊,沒人會一直遷就她,連曾經那麽愛她的沈嘆都棄她而去了。

可是。

若手握生殺大權,誰敢不遷就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她癡癡笑着,心肺鈍痛。

站在不遠處的姬荀将剛剛的一幕盡收眼底。

她視他的愛,分文不值。

也未珍惜過曾經的沈嘆。

怎麽評價她好呢?

沒心。

姬荀前腳剛走,一個男人後腳就到。

他不是賀影然的男伶,而是首輔府大公子。

賀影然忽然對他态度轉變,令他大呼新鮮。

首輔大公子伸手揩油,“公主真是國色天香。”

“是麽。”賀影然勾起紅唇,扭腰走進灌木叢深處。

首輔大公子搓搓手跟上,伸手握住美人的手。

賀影然沒拒絕,歪倒在男人懷中。

首輔大公子極為下流地笑着。

賀影然心裏惡心,看着首輔大公子有賊心沒賊膽的樣子,冷笑一聲,“想要?”

首輔大公子露出垂涎相,“當然!”

賀影然嘴角勾笑,臉色煞白,顯然不情願,可為了得到首輔的支持,她豁出去了。

首輔大公子沒法跟蘇黎安和姜陌寒媲美,但那兩個男人從不拿睜眼瞧她!

賀影然擡腿攀上了男人的腰。

蘇黎安發現袋子裏還剩一條鲫魚,撐着袋子給沈枝看,“這條你來放生。”

沈枝伸手進去,鲫魚光不溜丢,她抓不住,還被甩了一臉水。

蘇黎安不地道地笑了。

沈枝生氣,把手上的水抹在了他的衣襟上。

軟若無骨的小手游走在胸膛,蘇黎安心弦一動,把袋子裏的鲫魚抛進水裏,慢慢靠近她,“你睫毛上有飛蟲。”

沈枝怕飛蟲進眼睛,趕緊閉上。

蘇黎安看她閉眼,薄唇微勾,微微仰頭,親了一下她的腦門。

沈枝猛地睜開眼睛,擡手捶他,被他扣住手,按在了心房上。

沈枝像被刺到,抽了下手,沒抽回來。

蘇黎安看她吃癟的樣子,心情不錯,拍拍她臉蛋,松開了她。

沈枝很想把他推進池塘裏,又怕偷雞不成蝕把米,氣哼哼站起來。

倏然,林子裏傳來幾聲狗吠。

渾厚而暴躁。

絕非普通的家犬。

蘇黎安判斷出聲音的方向,拉住沈枝,朝相反的方向走。

沈枝也察覺出不對,一言不發地跟着男人。

這時,四周傳來狗吠。

聲音透露出犬只的兇狠、狂躁和急不可待。

沈枝下意識揪住男人衣袖。

蘇黎安拍拍她手背,“別怕。”

沈枝小聲問:“你覺沒覺得,它們是沖我們這邊來的?”

朝中流傳一句話“蘇黎安,留不得”,很多人都想取蘇黎安性命,但沒機會下手。

今日是個絕佳機會。

蘇黎安把沈枝護在懷裏,看着從草叢中冒出頭的惡犬,不知凡幾。

沈枝看着它們犬牙裏流出的口水,本能發抖。

蘇黎安單手摟住沈枝肩膀,另一只手摸向後腰腰封,用指尖撚出一顆袖珍的□□。

這時,一道調笑聲響起——

“兩位受驚了。”

兩人尋聲望去,見叢林深處走出兩人,一高一矮。

矮的那人拎着十來根狗繩。

高的那人是骁王賀衍。

賀衍劣笑斑斑,含着實打實的嘲諷,嘴上卻道:“今日為太子祈福,你們放生河魚,本王覺得沒意思,便想着放生幾條犬只,驚擾了大人和夫人,實為抱歉。”

蘇黎安摟着沈枝,目光與賀衍對上,餘光卻在觀察四周,“這些比特犬,烈性如狼,極具攻擊力,王爺是來放生的,還是來殺生的?”

賀衍露出無辜相,“蘇大人這話是歪曲本王的本意啊。”

剛好賀影然經過此處,瞧見被困的蘇黎安和沈枝,停下腳步,“皇兄,蘇大人是文官,禁不得吓,還是別玩鬧了。”

賀衍有意無意道:“你懂什麽,蘇大人的筆才是最鋒利的刀,刀刀戳人心窩子。”

賀影然知道賀衍只是想吓破蘇黎安的膽兒,畢竟平日裏,蘇黎安總是端着,找不到一絲性格的破綻。

其實,她也想瞧瞧蘇黎安失态的樣子,但蘇黎安對她有用,她想借此賣他個人情。

她勸了會兒,賀衍不為所動。

賀衍今日就是針對蘇黎安設的局,想想他驚慌失措、跪地求饒的樣子,得有多有趣。

不過吓壞了他懷裏的嬌花就不好了,賀衍本着憐香惜玉,朝沈枝伸出手, “蘇夫人要是害怕,來本王身邊啊。”

賀衍止不住地笑,臭屁地想,作為男人,蘇黎安心裏肯定不好受吧,真想看他又憤怒又膽慫的樣子。

可是,這個喜歡端着的男人為何一絲恐懼也沒有?

蘇黎安眼中帶笑,“今日,本官算是見識了王爺和公主的另一面。”

賀衍攤開右手,轉了一圈,“如何呢?”

蘇黎安:“幼稚、惡俗、卑劣。”

賀衍壓下嘴角的弧度,冷冽地看着他,繼而又笑了起來,“那蘇大人是如何看待長公主的呢?”

蘇黎安:“沐猴而冠。”

皇兄妹倆齊齊冷了臉。

賀影然頭一次被蘇黎安口頭羞辱,嗤道:“難怪不少人說‘蘇黎安留不得’,單憑蘇大人一張嘴,不知得罪過多少權貴!”

蘇黎安:“不勞公主費心,本宮言行端正,不懼蜚語。”

若要文绉绉地吵架,賀衍和賀影然加起來,都不說蘇黎安的對手。

賀衍沒什麽耐心,擺下手,“訓狗的!”

訓犬師卻慫了,對方可是都察院禦史啊,那是他能得罪的?!

賀衍瞪他,“本王麾下不留懦夫!”

訓犬師耽誤不得,為難地吹了聲口哨。

十條比特犬留着口水,朝蘇黎安和沈枝逼近。

蘇黎安小聲對沈枝道:“要去骁王身邊嗎?”

沈枝一邊随他退後,一邊回答:“骁王那裏就安全?”

這個回答出乎蘇黎安意料,他抽空睨她一眼,“你不應該說,卿不離,吾不棄麽。”

沈枝狠狠掐了一下他的腰,要他正經些,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情開玩笑!

蘇黎安嘆道:“還好你今日沒穿紅衣。”

沈枝不解,随即明白過來,紅色才是野獸最想要攻擊的目标。

而賀影然賀和賀衍,一個穿着烈紅錦袍,一個穿着棗紅勁裝......

沈枝:“他們身邊有馴犬師。”

蘇黎安:“這些犬,野性未除,一旦受到驚吓,未必聽從指令。”

沈枝點點頭,有這麽一瞬間,蘇黎安給了他源源不斷的安全感。

突然,比特犬們齊齊朝兩人撲來。

蘇黎安撇出手裏的□□。

砰!

濃煙嗆人。

蘇黎安握着沈枝的手,跑向濃煙的方向,犬只沒有追過來,緊接而來的,是樹林裏發出的陣陣驚叫和叫罵。

犬只受驚,不聽馴犬師指令,瘋狂地襲人。

因祈福,賀衍和賀影然未佩帶武器,犬只襲過來時,手裏空空如也。

沈枝跑着跑着哼笑出聲,蘇黎安回眸,“笑什麽?”

沈枝:“想看賀影然狼狽不堪的樣子。”

蘇黎安有點好笑,“小丫頭。”

沈枝覺得別扭,叫這麽親密幹嘛!

正當她處于小別扭中,蘇黎安忽然抓住她小臂,将她抵在路邊樹幹上,沒給她任何反應機會,低頭吻住了她。

沈枝瞠目,下意識推他,被他扼住手腕。

男人的吻不似他清隽的外表,來勢兇猛,發出羞人的水澤聲。

沈枝呼吸不順,嗓間發出輕喘和“嗯...嗯”的鼻音,刺激着男人。

她的青澀、甜美、無助,如催欲的藥,使他恨不能将她吞噬掉。

“蘇...蘇黎...安!”沈枝心裏窩火,更接受不了這等親昵的舉動,惱羞成怒,張嘴想咬他,卻被趁勢而入。

蘇黎安勾纏她的舌尖,輕舔慢舐,耐心十足。

情不知所起。

這一次,他确定自己動了情,輸了心。

沈枝哪裏見過這陣勢,雖然前世他們做了更親密的事,但也比不上此刻的纏綿。

蘇黎安半睜着眼,看她因他酡紅了臉,暗道自己卑鄙,卻甘願淪陷。

沈枝恢複些氣力,從他懷裏鑽出來,發洩似的,狠狠踢了一下他的腿。

蘇黎安一把将她抱進懷裏,與她額頭相抵,安撫着毛燥的姑娘,“不氣。”

能不氣麽?

蘇黎安桎梏着她,唇貼在她側臉上,“暖暖。”

沈枝激靈一下,使勁兒扭動,“松開我。”

蘇黎安不放手,聞着她脖頸的清香,有着着迷。

沈枝抿唇,臉色差到極點,可又擺脫不掉他。

回城後,兩人坐在面館裏,點了兩碗鹵肉面。

沈枝還介懷剛剛的事,悶聲不講話。

蘇黎安将辣椒油遞給她,“不膩嗎?”

沈枝一邊瞪他一邊往面碗裏倒辣椒油。

蘇黎安看她碗裏越來越紅的面湯,提醒道:“傷胃。”

這還怎麽吃?

沈枝賭氣,“我能吃光。”

“好了,別鬧。”蘇黎安按住她握筷子的手,“再點一碗。”

沈枝偏要吃,剛吸溜一口,嗆的差點吐了。

蘇黎安趕忙給她倒杯茶水。

沈枝咽下茶水,嘴裏的辣味未消,反而更辣了。

嗆的她直咳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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