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真是夠傻的。

所以，魏炔從褡裢中跑出來，叫道：“十兩、十兩。”

他是不介意孫秀才會受到什麽樣的待遇的，可是這些銀子畢竟是他的賣身錢呢，就這樣全部叫出去未免叫人心中難以接受。

何氏動作何其迅猛，尤其是關于銀子這件事，本來就是因為聽到其他人的傳話而倍感憋悶的何氏此時心中已經顧不得其他了。豈料一只黑不溜秋的麻雀突然從行李中撲了出來，吓了她一跳。

“哪來的鬼東西，一邊去。”何氏揮着手，驅趕着魏炔。

她也聽到了那句十兩的話，不過根本就是不相信的，更不要說是分辨出來那話并不是出自孫秀才的口中，而是一句鳥語了。

魏炔眼見着形勢不妙，也不敢耽擱，他何曾見過這般沒臉沒皮的女人，又擔憂自己的安危，于是眼也不眨地從包圍圈中飛了出去，至于孫秀才，他也是愛莫能助啊。

孫秀才傻了眼，壓根就阻攔不及，他可是一個斯文的讀書人，而眼前的女人又是他的大嫂，且不說非禮勿視，單是在倫理綱常擺在這裏，他就不得不退後，并且沒有上前搶奪的想法。

何氏常年在田地之中勞作，平日裏還要做家務活，自然是動作麻利得很，所以很快孫秀才所帶來的東西就被翻了一空。

“好多，好多銀子，我們，我們有救了。”何氏激動地快要哭出來，

二郎和三郎也忍不住湊了過來，看着何氏将銀票還有碎銀子、銅板之類的東西通通都放在桌子上，開始一點點地數起來。

孫秀才将目光轉向他的大哥孫平路，孫平路咳了一聲，不過何氏還有兩個兒子根本就沒有将他放在眼中，這就是本來的習慣罷了，但是孫秀才還抱有奢望。

不過，何氏還是聽到了孫平路的動靜，她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似的，對着孫平路說道：“快點把大門關上。”

看到自家大哥向着門口走去，孫秀才相當無措。

他知道這是賣掉雀兒之後得到的銀子，但是雀兒又飛了飛來，他想着有朝一日要是遇到了那人，說不得還要将銀子還回去，就當成是借的吧，在孫秀才的想法當中，他是一定會中舉的，一定是要到京城中去做官的，現在只是他時運不濟罷了。

可是，何氏的舉動越發潑辣了，他根本就不能夠應付，現在父母尚且在世的時候，何氏還有人壓制，可是現在父母全都不在，大哥又是個不管事的，兩個侄子身體可比他壯實多了，孫秀才方才想要反抗的時候，已經被三郎推了一把，幾乎要摔倒在地，只是有辱斯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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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秀才氣得滿臉通紅，而何氏數了一遍又一遍，終于得出了準确的數字，“哈，一共有九十三兩八十個銅板，這下子二郎的婚事一定有着落了，就連三郎也不用愁了，哈哈。”說着她又不得不壓低了聲音，對着兩個兒子囑托道：“你們兩個可記住了，千萬不要說出去，小心要債地讨上門來。”

二郎三郎直點頭，面臉喜色。

看着何氏将所有的銀子都說進了她的腰包，而那些對他們來說無用的書籍卻是被胡亂扔在了地上。孫秀才忍着心痛一點點地撿起來，随後站起了身說道：“大嫂，這些銀子是我借的，另有用處，你不能……”

“我怎麽了，你還想要幹什麽，接着讀書啊，告訴你，別妄想了。你讀了十幾年的書了，花了家裏多少銀子啊，這些就算是你還債的，我們兩清了，等到二郎婚事定了，我們就分家。”

這正是她之前未完成的話語，孫平路方才打斷了她，這個時候也開始說話，“荃他畢竟還沒有成家，現在說什麽分家。”

何氏本來想要繼續大罵的，不過聽到孫平路的話之後，又摸了摸腰間的鼓囊囊，頓時什麽脾氣都沒有了，“好啊，說得也是，二郎都要娶媳婦了，也得給小叔琢磨琢磨了。”

一時之間壓根就沒有人看向孫秀才，孫秀才無可奈何一邊說着“有辱斯文，強盜行徑”一邊返回了他的房間。

魏炔在外面聽得清清楚楚，頓時覺得氣不打一處來，這個時候他又和孫秀才站在了同一個戰線上，他可算是看明白了。

當初在通城的時候，那個少年就是給了這麽多銀子，還勸孫秀才好好種地，這可不是什麽好話，到了何氏這裏就更加好了，居然要和孫秀才分家，按照孫秀才這書生做派，四體不勤，大約也是五谷不分的。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兩說呢，何氏還真是夠狠的。

還說要給孫秀才娶個媳婦，魏炔簡直不敢想她會給孫秀才找個什麽樣的老婆，想想就覺得恐怖，在魏炔的記憶裏，還真是沒有應對過這樣的女人呢。

為了多了解一點孫家的情況，魏炔飛到了雞圈旁白，幾只小母雞不過是年後才在這裏安家落戶的，知道的情況并不多，只是簡單說了孫家的人口，無非就是孫平路夫妻，和他們的兩個兒子，前面還有一個大女兒，不過早年就已經嫁了出去，就在不遠處的鄰村。

但是這也難不倒魏炔，隔壁的鄰居家裏養了只大白鵝，他和魏炔也有了足夠的交流，不過他也是從主人那裏聽來的只言片語，魏炔又結合了其他地方同類的消息，最後有了總結，誰叫現在孫秀才如今是孫家村話題榜的第一名呢，幾乎是家家戶戶都在對此發表他們的評論，不管是嫉妒還是詛咒，或者說不關己事的高高挂子。

原來孫父孫母一開始的時候只有孫平路一個兒子，因此頗為在婆家裏擡不起頭來，直到後來好不容易才給孫平路說了媳婦，也就是何氏進了門沒多久，孫母突然就有了身子，這可真是太尴尬了，眼見着媳婦都進了門，說不定肚子裏已經有了呢。

盡管可能要面對街坊鄰裏的甜言碎語，但是大概是被過往的十幾年壓迫得太厲害，孫母執意要生下這個孩子，說不定是個兒子呢，孫母不甘心，她太需要多個兒子來幫身了。

于是，就有了孫秀才，這果然是個兒子，孫母和孫父都高興壞了。

哪裏還會顧忌到孫平路和何氏的心情呢。

何氏也不甘示弱，但是她頭胎生下來的卻是個女兒，頓時在家裏的地位一落千丈，不僅在月子裏的時候沒有好好休息，還要照顧女兒和小叔子，稍有不如意，就會惹來孫母的破口大罵，那是她的婆婆啊，她要是敢有不軌之心，那就是不孝，嚴重的話說不定是要被休回去的，何氏敢怒不敢言，就這樣戰戰兢兢地過了幾年。

終于，二郎出生了，不過何氏并不知道，這個時候才是她悲劇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