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此時的孫家安安靜靜的，并不同于村子裏一路走來的熱鬧和問候，魏炔悄悄地打量着眼前所見的一切。這是很普通的鄉下小院，破敗的木門遮住了其中的情景，孫秀才用手一推便開了，咯吱咯吱的聲音讓人牙酸。

院子倒是挺大的，左手邊有着大堆的木柴和一些雜物，右邊則是一個雞圈，還有一個小小的菜園，不過裏面接近荒蕪了。魏炔已經看到了幾只母親在那邊呆坐呢，它們反應很是遲鈍，不過還是有機靈的小母雞發現了孫秀才的到來，進而也看到了魏炔，這大約是出于同類之間的呼應吧。

魏炔默默地想着，好歹他們也都是飛禽類呢。不過他可沒有和她們打個招呼的想法，就連在通城的時候遇到別的鳥類他也裝作聽不懂的樣子，壓根就不想理會。

其實，他第一次發現能夠聽懂鳥類的語言的時候也是有些小驚訝呢，但是還沒有等到他說些什麽，那些翅膀撲閃撲閃的家夥就開始嘲笑他沒有追求，小小年紀就求包養，真是丢了他們的臉。

魏炔如何能忍，狠狠地罵了他們一頓，将他們給趕走了，但是可能是當時太激動了，孫秀才還誇他唱歌唱得不錯。

魏炔：“……”

孫秀才的大嫂何氏端坐在正屋中，他的大哥孫平路卻是坐在門檻上默默地抽着煙袋，一言不發，就算是孫秀才走到了他的面前，對着他喊了一聲大哥，他也是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孫秀才大約是很熟悉他這種樣子，在打過招呼之後就進入了屋內。

何氏一下子就笑了起來，對着孫秀才說道：“哎呦，我們的狀元郎回來了，三郎還不快給你的好叔叔讓個坐。要是你叔叔累壞了，怎麽能夠讓我們沾點光好同享富貴啊。”

孫秀才的臉一個字通紅起來，他很是羞愧地說道：“不，不用了。我一點都不累。”

三郎看起來不過十三四歲的樣子，咧着嘴傻笑着看着孫秀才，不過說出來的話卻是不那麽中聽，“那太好了。”

何氏突然就收斂了笑容，她從座位上站起身來，“是啊，你當然不累，你不就是會讀點書嗎，結果呢，都讀到狗肚子裏去了嗎，二十多年啊，我等了足足二十多年，就是想着你有朝一日能夠高中，也好叫我們整日裏受這個罪，可是你呢，你就這麽回來了，不是說你是最有天賦的，你最會讀書了，家裏所有人飯都吃不上，也沒有短過你的吃穿，大把大把的銀子都花在了你身上，你知不知道你用的一套筆墨都夠我們吃上一個月的，你就是這麽對我們的，啊，你就這麽回來，怎麽着，是不是還想着再讀三年書，然後再去考一次啊。

我告訴你，門都沒有，為了讓你讀書，你看看二郎，他現在都沒有娶上媳婦，原本幾家鎮上的姑娘有意向的就在等着你考中回來呢，可是現在，全都沒有戲了。家裏窮的叮當響，就算是找個鄰村的姑娘，人家還不一定能看得上呢。

你是不是忘記了你當初是怎麽跟我保證的，你說你一定會高中，等到回來之後，家裏的日子就會好起來的，可是你看看現在，你就是這樣保證的。小叔啊，當年是我傻，相信你讀書好，将來會有本事，我不争不搶，就這樣過了現在，可是現在我等不及了，就算你将來高中又如何，那個時候二郎年紀都大了，我也老了，賭不起了，所以……”

孫平路似乎是聽不下去了，他将煙鬥用力敲打在門檻上，發出咚咚咚的聲響，何氏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閉上了嘴。

孫秀才的頭幾乎要低到塵埃裏去，他眼睛發紅，辯解道：“嫂子，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怎麽回事，竟然在貢院中染上了重病。要不是這樣，我也不會落到這種地步。”

何氏嘆了一口氣，似乎是想要壓抑一下，不過壓根就沒有忍住，她暴跳起來，将魏炔也吓了一跳，“生病啊，要是找理由，你也找個靠譜點的，家裏的東西可都是給你吃了啊，也沒有讓你幹過一點農活，你生的哪門子的病啊，真是嬌貴。我算是看明白了，就算你沒有生病，也依然沒戲。我還想說呢，當年要是讓我們二郎去讀書，少不得考個秀才回來呢，秀才，還真是沒有什麽大不了的，你不是考了好幾次才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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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郎臉色本來就黑，身上穿着短打，雙手粗糙帶着厚繭，這個時候臉色更加難看了，和孫平路站在一起，不用人說就知道是親生的父子，因為真的是太像了，而孫秀才白皙又俊秀，真的不像是一家人呢。

孫秀才似乎是自暴自棄了，盡管已經在來時的路上想過很多次，可是他還是被現狀打擊的一蹶不振。他其實也相當憋屈啊，明明和那些來自其他地方的考生們交流的時候發現自己水平還是可以的，而且鎮上的老師也告訴他把握很大，這次純粹是失誤，生病這種事情，他也是不想的。

可是，沒有用，結果就是結果啊，他浪費了三年的時間，換來的不過是家人的責罵。幸虧，他還有銀子，孫秀才幾乎可以說是慶幸了，他還可以拿出銀子來為侄子娶個媳婦，這樣一來最起碼愧疚少了很多，而且有了銀子，他還可以繼續讀書，争取下次再去重考。

他可不相信他會一直這麽倒黴下去。

想到這裏之後，孫秀才便終于擡起了頭，對着何氏說道：“嫂子，這事是我不對，不過，我曾經得到朋友相助，有了一點銀子，給二郎說個媳婦還是可以的。此事宜早不宜遲，還是盡快為好。”

這話一出，頓時帶來了現場的一片安靜，過了片刻，二郎的臉上露出激動的神色來，而何氏則是跑過來接過了孫秀才的褡裢和書箱，似乎是想要看看裏面藏着多少銀子。

她的動作太瘋狂了，魏炔嘆息一聲，孫秀才這人怎麽能夠這麽傻呢，從孫家大嫂的數落當中就可以看出來她心中到底有多少憋悶和怨恨，少不得要将那些銀子都拿過來作為補償。到時候孫秀才兩手空空，讀書可是沒有指望了，說不定還會被掃地出門呢，他一個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若書生哪裏還有什麽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