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34)
像是在看笑話。
“咳。”
流螢郡主清清嗓子,眼見着沈夫人一句話那塊玉佩就重新回到程珺婳手裏,這讓她頗為不是滋味。
“珺婳小姐來年就要議親了吧?”
沈夫人淡然應對,她好像從剛才那一眼中看出流螢郡主的不善,語氣之中的親近略淡。
流螢溫和笑看眼不甚和睦的兩姐妹,意有所指。
“可是方家?”
沈夫人道:“郡主也知道了?”
流螢:“當然了,方家二房大少爺,方懷玉,再過兩日就要從南華山回京了。”
沈夫人聞言一愣,神色沉重。
“原來是這樣……”
眉心一跳,流螢郡主心生懷疑。
“夫人這是怎麽了?”
沈夫人回過神來,輕輕搖頭:“一些和郡主無關的小事。”
流螢郡主不願放過,笑意吟吟的追問道:“光看夫人愁眉不展,我這心裏就不舒服的緊兒,也不知怎樣的瑣事,累着夫人了?”
沈夫人溫柔淺笑,不緊不慢的接下這招,“說什麽累不累的,臣婦哪得殿下誇獎。郡主要是願意聽,我也就說了吧……不久前方家傳來消息,二房公子方懷玉于回京途中失去蹤影,郡主殿下若是不來,臣婦已經思忖該如何向自家大女兒說明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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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裏,她望向身旁冷冷清清的向君華,目光深沉無光。
“珺婳,你可千萬不能失态,作為程家大小姐,到時你是要和我一起去方家拜訪的。方公子終究是二房獨苗,此次出事,想來方家也是不會善罷甘休,你要做好打算。”
沒法想象的驚人消息突然在空氣中炸開,所有人皆是一副失神的樣子,程嫣兒更是誇張的張大了嘴巴。
她捂住臉盡力隐藏起聲音中的笑意,故作擔心的看向向君華,實際是想從他臉上瞧見自己想看到的悲恸神色。
和她做出一樣行動的人并不少,園子裏不少人,一道道複雜的視線隐隐将他變成這裏的主角。
向君華這回反應慢上半拍,原因是他實在不懂死了未婚夫的青春期少女的心情,他盡量讓自己的表情趨向于沉重。
沉重……
沉重……
真相好沉重啊!
那方家公子不是被花揚當零嘴嘎嘣脆的吃掉了吧?還得個蛋白質是牛肉八倍的評價?
不明真相的方家和沈夫人或許會以為方懷玉是在下山途中失蹤的,因為是方家派人前去把人綁回來,算算路程最近應該到京城,但是深知某個大妖将南華山做窩已經有段時間的向君華,才不會那麽天真。
用手帕藏住蹦迪般抽搐的嘴角,柔弱的舉止配上絕望的眼神。
嗯,意外的沒有引起懷疑呢。
而且他無意中的表現落到某些人眼裏,居然當天晚上就被找上門來。
流螢郡主離開時,天色已晚,可能是方懷玉有可能死在回京路上這個消息令所有人大吃一驚的緣故,幾人頻頻走神,聊無可聊,最後還是來客主動告辭,程府再次興師動衆的恭送郡主千歲,之後所有人都是一副神思不屬的樣子。
為了不引人懷疑,向君華混在人群中裝的惟妙惟肖,一回屋就丢下捂住嘴巴的帕子。
“呸!”
平心而論,小姐姐的用品十分精致,手帕上還侵染着熏香之類的女子私物,放在鼻下,香味清幽動人,
只是不太适合他這個糙漢。
大大咧咧的翹起二郎腿,坐在桌子前給自己翻出個茶杯,一碗涼茶下肚,向君華撐着頭細細思索起來。
只有他一人的卧室靜谧無聲,僅有指節叩打桌面的聲音悶聲回響。
就這樣不知過去多久,門前的石階上蒙上一層皎潔無暇的月光之時,房門突然響起清晰入耳的幾聲敲打。
誰?
向君華警覺的向房門口看去,清冷的夜色中,一名身材略有些眼熟的人影投射下一道影子入室。
“珺婳小姐,小人是前不久見過的劉管事,此次前來,是為小人主子傳話,還請姑娘開門一晤。”
短短幾秒內,向君華腦子裏電光火石,仿佛冒出思維的火花劈啪作響。
他在房裏頓了頓,沉着的回複道:“就在門口說與我聽吧。”
向君華的冷靜令劉管家擡起了頭,一張方方正正的臉型沒有任何特點留給人記住,但是目光極有壓迫力,仿佛穿過門板看見屋子裏那個故作冷靜的女子,這讓他頗感滿意。
“容小人失禮,姑娘就不懷疑小人的來歷嗎?”
向君華失笑,指尖在茶杯表面一勾一畫,嘴裏卻道:“你敢對我如何?”
劉管家聞言俯首:“小人不敢,只是小人多嘴勸姑娘一句,下次可不能這麽沒有戒心,若小人有歹意,此時已經破門而入。”
向君華平靜的道:“你的勸告我接受了,說明你的來意吧。”
門外一直不緊不慢的男人不禁一頓,向君華的從容令他失了章法,他愕然的看向門窗之內沐浴着月色冷莽的人影,一時間他錯覺自己的出現好似全在對方的意料之中。
不得了!
小主子的女人居然也是這般不得了!
劉管家心裏一驚,好似意識到了什麽,連忙打消自己心中的小算盤。
“此番小人為我家小主人傳話,希望姑娘莫要為方家公子的不測憂心,這本就是計劃好的。”
向君華勾起嘴角,為那兩個字——計劃。
看樣子花揚進入秘境的時間比自己以為的要短,起碼沒有和方家接方懷玉回京的隊伍碰上。
不對,也有可能是這個管事在說謊。
“你家主人是誰?”
劉管事低頭:“現在還不是姑娘知道的時候,但是小主人與姑娘絕對是良配,故而特意派小人前來,生怕姑娘為小人物的死訊動情傷身。”
向君華:“我憑什麽相信你,你的主人難不成以為我很好騙?”
聽出向君華語氣中的譏諷,劉管事猶豫着看了看腳尖,經過半響的抉擇,他咬牙說道:“小主人說,若姑娘傷心,那就看看雕龍佩,龍佩無損,鳳玉依存。”
哦?~~~
向君華再也沒法維持自己淡然的語氣,眼中興奮之色勾動人心。
主線劇情可算找上門來了!
劉管事看着門板,無奈的低下頭。
未來主母的性子好厲害啊,小主子。
作者有話要說:我覺得這一章懵逼的人不會少,以及,二話不說我要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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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天地玄黃衛
七十五
在這裏能和雕龍佩扯上關系的, 也就只有方家那個失蹤不明的二房嫡子, 也就是程珺婳的未婚夫了。
思及此,劉管家身前緊閉的大門突然打開。
向君華:“讓我看看你的記憶吧。”
劉管家的表情還維持在驚愕上面,他的記憶已經像是玩具一樣受到向君華控制。
向君華沒有費力地掏出劉管家的整段人生來浪費時間, 而是采取一問一答的方式。
“你家主子是誰?”
“方懷玉, 陳靖澤。”
受到控制的劉管家全無保留,目光呆滞的将陳靖澤在程府內的謀劃透露的一幹二淨。
關于方懷玉的身份,雕龍玉佩的存在, 還有他對程珺婳發自肺腑的滿意。
原本劉管家不會這麽早就和程珺婳接觸的, 但架不住南華山那個替身遭遇不測令他錯誤地以為這是主子開始動手的信號,再加上不久前,陳靖澤特意要求他保護好程珺婳, 種種偶然加上一定程度的腦補, 才有了今天劉管家的——看我眼神行事。
“沒想到程府內有這麽多陳靖澤安插的人手,”向君華感嘆道:“青洺也是你們的人?”
劉管家忠實道:“對, 為了幫助小主人破壞大小姐和方家的聯姻。”
向君華:“你們是方隴夫婦的手下?”
劉管家道:“兩位老主上仙逝後, 我們就是小主人手上的刀。”
得知陳靖澤在府內的安排過後,向君華略帶諷刺的說道:“你家主人就這麽愛慕程珺婳嗎?”
劉管家板着呆滞的面孔緩緩說道:“小主人對大小姐一往情深……不過, 當年老主人交給大小姐的雕龍玉佩也占有一定的分量。”
“你說這個?”
向君華摸出袖子裏的玉佩放在劉管家眼前搖晃,潔白的玉石散發溫潤的質感。
劉管家颔首:“就是這塊玉佩,小人原是老主人的書童,親眼見證過老主人是如何從原本的平平無奇成長到之後的驚才絕豔。偶然的一次機會,我聽見醉酒後的老主人說,他之成就十有八/九與龍鳳雙環佩有關。小主人得知後, 一心想将玉佩收回,看看它們身上有什麽神奇之處。”
夜色深沉,玉雕的神龍在雲霧中翻滾,冷清的月色照拂在龍身上,仿若寶物生靈一般,居然流露去幾分靈寶的神韻。
向君華一下子把東西收起,冷靜的審視着劉管家這個人。
“除此以外你還有什麽要說的嗎?”
劉管家恭敬道:“小主人受南朝餘孽鉗制無法大展身手,不得不托身陛下求取庇護,南朝的人還沒有發現小主人已經投靠陛下,正在長安城內厮機行事。”
“對了。”劉管家說到這裏像是突然想起什麽,慢聲補充道:“聽說南朝在長安的人手最近十分活躍,小主人說,他們打算在新年初一那天弑君,還要求小主人提供幫助。”
弑君?
向君華瞳孔微微收縮,手指下意識磨蹭起下巴。
沒想到會聽到這麽驚人的內容。
“作為一個管事,你是不是知道得太多了?”
劉管家在這個問題上表現的有些驕傲。
“我可是小主子最信任的長輩。”
是嗎?
看着和盤托出,半點兒陰私都不給小主子留的劉管家,向君華無聲呵呵。
“有你這樣一個長輩,陳靖澤也是三生有幸。”
劉管家非常自傲的點點頭。
向君華:“廢話不多說,府內有誰都是你們的人?”
劉管家不假思索的吐出一個個名字,說到最後一個時,他表現的有些猶豫,像是要掙脫控制,向君華見狀立刻加大了壓制,劉管家立刻又恢複呆呆的模樣。
“沈夫人,沈芳顏。”
這個……
還真是沒有想到啊!
向君華靠在門框上的身體緩緩直起,大約幾分鐘的沉默過去,一道不懷好意的聲音傳來。
“你給她下達指示嗎?”
劉管家搖頭:“我無法向她直接作出指示,在主人那裏,我的地位并不比她高。”
向君華眯起雙眼:“那麽什麽情況下,她才會主動暴露身份?”
劉管家短暫的遲疑一陣,他緩緩說道:“陛下下達命令的時候,她是玄字號秘衛,十六。天地玄黃四衛是陛下吸取南朝反叛的教訓培養出來的殺手。玄衛平時可以是任何人,只有命令被以特殊的方式交到手中時,才會舍棄化身的身份,以陛下的刀劍自居。”
向君華:“其他三衛又有什麽差別?”
劉管家:“黃字號暗衛分散各地,主要将地方官僚情報上訴中央,玄字號暗衛混入朝中大臣家中,不被喚醒時,誰也不知道‘他’是誰,地字令輕易不出,但有傳言,陛下安插在軍中的暗箭就是地字排行前十的高手,而天字號一直是天子身旁的守衛,偶爾會賜給特別寵愛的皇子,但不曾流落到皇家以外的人身邊。”
向君華:“哦?為什麽你又知道這麽多?”
劉管家:“因為小人正是玄字十二位死士,受玄字一號與二號大人的直接統轄。”
向君華聽到這裏便是一愣,愕然地看着他。
“你是說,方隴夫婦其實是……?”
劉管家冷冰冰的道:“兩位老主人正是玄字一號與二號。”
難怪陳靖澤會受到皇帝的信任,原來他父母就是皇上手裏的死士。
“這樣一來,好像這裏面有不得了的大秘密等着我去挖掘啊。”向君華抱着雙臂若有所思,突然想起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雕龍佩是哪裏得來的?”
劉管家:“據說是從宮中流落到老主人手裏。”
向君華的手指不斷敲擊着手臂,影子在月光下拉出長長的一道暗影。
“用什麽方式可以喚醒一名玄衛?”
劉管家:“将玄衛經常佩戴在身上的那件首飾壓住風信子放在窗臺上,花瓣有幾對,暗衛就要在幾時執行任務,具體地點根據風信子指出的方向,和後續給出的指令為準。”
向君華回想自己幾次和沈夫人見面,雖然每次見她都是一副雍容華貴的打扮,但是那一支支發簪中确實有一枚翠綠色的碧玺始終沒有變過,看來就是這個了。
“好好回想一下,還有什麽消息沒有說給我聽。”
今天的收獲已經不小了,但以防萬一,向君華還是又追問了一下。
劉管家這次沉默的時間有些長,正當向君華打算解開術法,再修改掉記憶讓他回去時,劉管家突然冷不丁地說道:“這個世界上有神仙。”
“……”
一陣沉默。
目送劉管家的身影離開,向君華望着頭頂的銀河瑰麗莫測的景象,興致不是太高的撇撇嘴。
“用你廢話,我早就猜到是什麽家夥在搞鬼。”
說完揮揮衣袖,大門閉緊。
白天的時候,流螢郡主趕去程府意外聽到陳靖澤那個替身死在回京的路上,這年頭失蹤這麽久基本就是死了,絕無例外,她頓時一點兒和程珺婳較真的心思都不剩,急急忙忙趕回來,第一時間叫來手下,這時她才發現,南華山那邊兒和京中已經斷了很久的聯系。
南華山作為給南朝培養暗子的地方,一向盡量減少往外傳遞信息,畢竟是方外人士的底盤,和外界接觸過多,很容易叫人看出端倪。
正因為他們行事謹慎,所以南朝反叛勢力才能隐藏這麽久,幾乎是看着大豐成長到如今這個地步。
若只是消息遲掉幾天也就罷了,關鍵是替身失蹤,方家派去接人的人馬全軍覆沒,這時又爆出南華山失聯的消息,流螢郡主已經沒法心懷僥幸,南華山的據點九成九遇上不測!
她心慌意亂的不得了,一直在房間裏走來走去。
據點出事,心疼。
替身死亡,心疼。
最關鍵是影響到來年的大事,她顧不得心疼,趕忙叫人把這邊兒的變動傳給京中其他潛伏起來的勢力。
雖然明面上刺君行動由她主持,但南朝反叛軍的高層不可能将偌大一個京都全部交給她控制,所以必要的安排也是有的,就是沒想到會在這種時候登場。
危機公關處理的很是及時,短短半天的功夫,京中各處隐藏在暗影中的反叛軍勢力就收到消息。
流螢郡主在将這一切處理完畢後,脫力的做回到椅子上,神情惶恐,手掌不安的幾次握緊。
南華山是組織花費大精力建立的據點,居然就這麽不聲不響的沒了?
想找一個和陳靖澤相差不多,又不讓人聯想起他來,還能讓方家人承認的替身,這些年不知花費多少心血,可依然這麽不聲不響的沒了?
再加上陳靖澤身上的變化,程珺婳的出現,這讓流螢郡主産生一種被針對的壓力。
“難道有人發現我的存在,現在開始針對我們行動了?”
流螢郡主不得不這樣考慮,但她手頭實在缺乏證據,她已經被這一棍子打蒙了,要不是沈夫人突然将方家出事的消息說出來,可能當這件事傳的滿城風雨她才後知後覺得反應過來。
“可惡!到底是誰幹的!”
她煩躁的将拳頭落到桌面上,砸出沉悶的一聲回響。
此時正身陷麻煩之中的流螢郡主還不知道,先前被她重點戒備,此時又不得不去理會的陳靖澤,今天去見了一個人。
一個和整件事有莫大關聯,可以被叫作幕後黑手的人物!
作者有話要說:我像個紡織工一樣,把前頭的所有劇情串聯到一起,這個月已經過去七天了,可我還是沒有賺到足夠的小錢錢,大佬們,不來點兒什麽想法嗎?
一句話:我要評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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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長生不老天
七十六
“就是這裏了。”
陳靖澤仰頭看向酒樓的牌匾, 非白樓三個字以重筆畫勾勒出了鐵畫銀鈎的風采, 拉長的墨尾飄逸灑脫,顯然出自名家之手。
“那人邀我在此地會面,卻不知他會以何種方式見我?”
大步走入酒樓之中, 小二很快迎了上來。
陳靖澤寬肩窄腰, 體态修長,緯紗的鬥笠擋住半張英氣迷人的面孔,一身武者勁裝, 打扮的與小二迎來送往遇上過的武林人士非常相似。
一時間, 小二哥居然沒有看出他的身份,反而十分尋常的按照他的要求,将他引到避開人群的那一桌。
落座之後, 陳靖澤立馬發現這個位置的貓膩, 坐在這裏,不禁能觀察每一個走進酒樓的食客, 還能戒備從二樓走下來的客人, 大廳內的景象盡入眼底,可以說小二哥的安排非常有水平。
這絕不是普通人能做得到的!
陳靖澤的眼神驀然犀利了起來。
小二哥:???
保持禮貌的微笑, 他道:“客人想吃點兒什麽?”
陳靖澤眯着眼睛,做思索的樣子。
“你這裏的招牌菜都有什麽?”
小二哥神氣活現的朗聲道:“客人一看就是第一次來,到我們非白樓的食客,可是有三非之責,非賽蟹羹不食,非白扒猴腦的五味不碰, 非白切雞之鮮嫩不美,若不将這三種美味盡燴五髒廟,他們可是沒有別的心思去嘗嘗其他招牌菜呢。”
陳靖澤:“那就一樣來一種。”
小二哥立馬招呼廚房,“好嘞,白扒猴腦,賽蟹羹,白切雞,快給這位客人送上!”
擦擦桌子,小二哥又去忙活着招待其他人,陳靖澤獨自坐在桌前等待菜品上桌,眼神總在觀察門口來來往往的人群。
沒有說書先生,賣唱琴女,這家店的大堂稍顯空曠與清淨,說話的人不多,多數人都在埋頭吃飯。
正值飯點兒,陳靖澤看着小二哥一盤一盤送上的三道佳肴,又點了一壺梨花白後,坐着沉默良久。
終究沒有看出那人是想如何跟自己聯系的,而那個看起來不像是一般人的小二哥,招呼過自己之後就沒有任何值得在意的舉動。
是我想錯了?
納悶着抽出竹筒裏的筷子,這短短一瞬間他飛快摘掉筷子頭,然後小二哥這才慢吞吞走來,隐晦的遞給他一只新筷子。
小二哥彎眸笑道:“客人可食好用好。”
“……”
陳靖澤咬牙握緊拳頭,“好!”
“呵呵。”小二哥無視陳靖澤複雜的表情,瘦小的身影穿梭在人群中頗有種自得其樂的煙火味。
從他身上收回目光,陳靖澤才用兩根指頭捏碎了這根筷子的尖端,果然木料粉碎後,一小塊白白的碎布就落到自己手裏。
這才是那個人的計劃!
呵,拿起筷子時他就感到重量不對,果然這個人的心思比他以為的還要深沉。
“我倒要看看你還要玩什麽花招!”
然而白布上只有一個字。
“甲?”
陳靖澤不解的盯着它不放,猶豫幾分,他沖小二哥再次招手。
“小二哥,你這裏可以甲字雅間?”
“有啊。”
回答的人竟然不是那個小二,而是坐在櫃臺上打算盤的掌櫃的。
人到中年就一身富态,酒樓生意旺,每天要算的帳也就多,他低着頭撥弄算珠,漫不經心的說道。
“二樓左走第三間房就是甲字雅間,誠惠十兩碎銀。”
陳靖澤沒吃兩口菜就把錢交給掌櫃,然後自己走上二樓。
上樓時,他神色複雜的看眼在人群中嬉笑着的店小二,還有那個沉默不理人的胖掌櫃,有種被算計了的隐隐觸動。
站在雅間門口,不開門,先聽一聲聲蒼茫古調,七弦琴撥弄風雲是非,陳靖澤聽得腦子“嗡”的一聲,門內人這時喚道:“進來吧。”
陳靖澤:“……”
總覺得從來到這裏就被人牽着鼻子走。
可是人不能不見!
心生煩悶的推開門,又一次聽從對方的吩咐,這讓他越發忌憚起此人的才智。
非白樓雅間的布置看起來和其他酒樓的沒有不同,入門便有一道屏風将彈琴之人的身影勾勒的若隐若現。
“關門。”
眉梢跳動,陳靖澤不得不再一次遵從将敞開的房門關緊,不想再次受人指使,他連忙快步繞過屏風,借機一睹此人風采。
“你有些急忙,這不太好。”
見到陳靖澤後,對方誠實的說道。
而陳靖澤久久沒有回話,眼神之中充斥着濃重的驚愕不解。
“居然會是您!”
“五殿下!”
溫池舟沖陳靖澤輕輕一笑,指尖挑響一弦,沉悶震耳的聲音刺穿陳靖澤的心防,久久回蕩在他的心中。
當那道低啞性感的聲線自耳邊響起之時,陳靖澤就隐隐有種好像在哪裏聽過的印象,現在看到本人,他總算察覺到整個過程中的違和之處。
一直以來,皇帝下達指示的方式是通過天地玄黃四衛,他的出身決定他未來一定會是四衛中的一員,但在此之前,作為天下兵馬大元帥,備受關注的陳将軍卻必須有所限制,故而他雖為暗衛,其實并不融入四衛體系。
多數情況下,會有天衛,和黃衛的人私下與他聯絡,然後将指令交到他手裏,讓他決定在什麽時候,洩露什麽消息給南朝。
他一直做着類似雙面間諜的工作,雙方都不信任他,又缺少不了他。
本以為這次會面,是那位多疑的陛下又一次考驗之舉,卻不想會在此地瞧見五殿下!
這可就不得了了!
要知道為他送信的那個人,可是天衛一號,地位遠超自己那兩位玄字首領的父母,而天字一號一向是帝王意志的代言人,以五殿下的身份他不該出現在這裏。
而他出現在這裏,透露出的就是一個驚人的信號。
陛下是要立儲了嗎?
陳靖澤嚴肅的盯着溫池舟不放,腦中飛速運轉。
天衛可是君王的禁脔,若非下一任儲君,那……這五殿下所受的寵愛就太多了。
都說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就是不知五殿下身上的君恩是否有做文章的法子。
短短功夫,陳靖澤心中已然有了成算。
溫池舟不緊不慢,目光悠悠。
“想好了嗎?對本宮的評估?”
陳靖澤神色一凜,不論是不是真的,他都對皇室之人流露出應有的尊敬。
“臣豈敢。”
溫池舟漫聲道:“你不敢,那你以為這次叫你來的人會是誰?”
陳靖澤低頭:“天衛。”
溫池舟:“你可以不用亂想了,是我叫天衛喚你來的。”
陳靖澤神色僵硬,難以置信的看向前方風光月霁的青年。
“……您……究竟想幹什麽?”
溫池舟溫柔一笑:“你身上有什麽利用價值,我就想讓你幹什麽。”
陳靖澤心中忐忑:“臣不知。”
“你不知?”
陳靖澤肩膀一重,有股強大的壓力扼制住他的五髒六腑,心髒仿佛被一只手緊緊握住,他敢答不知,這顆心髒就會立刻爆炸。
恐怖!
馳聘疆場多年,自己也算見多識廣,但依然被這股力量震撼的不敢反抗。
收起心中傲慢,陳靖澤恭敬的回道:“可是南朝?”
溫池舟:“嗯?跳梁小醜。”
陳靖澤心裏咯噔一下,不禁越發恭順。
“可是朝中文武之争?”
溫池舟目光輕亵的落到陳靖澤身上。
“小兒游戲,不值一提。”
“那是……”陳靖澤飛快轉動腦筋,但他還是沒有找到答案。
這時溫池舟輕笑着開口了。
“你未婚妻……不錯!”
陳靖澤驚愕的擡起頭,看溫池舟的眼神仿佛在看一個形貌猙獰的怪物。
“殿下!”
“你想到哪裏去了?”溫池舟好笑的打斷陳靖澤略微變調的聲線,慢條斯理的解釋道:“龍佩鳳佩自古以來就是皇家之物,當初會流露出去是因宮內之變。你父母二人為玄一玄二時主要任務就是将流落在外的龍鳳雙環佩帶回宮中,物歸原主。但是此事波及極大,才有你父母蒙難的意外。”
“方氏夫婦也是聰明,在遇難之前早早做好準備,那就是方程兩家的訂婚。作為兩家嫡系間的定情信物,玉佩一定會被嚴密保管,盯上它們的人絕對無法神不知鬼不覺的将之取走。”
“為了防止玉佩二度失落,他們夫妻也是機關算盡,”溫池舟用贊賞的語氣将當初方隴夫婦的苦心緩緩道來。
而這些,陳靖澤統統不知情!
“竟、竟然是這樣!”
為人子時就被蒙在鼓裏,長大之後,滿懷複仇之心為雙方做事,結果呢?
陳靖澤自嘲的發現,他仍然一無所知。
“這龍鳳雙環佩到底是什麽?為什麽有這麽多人對它求而不得?”
對于這個問題,溫池舟淡眼看着面露悲憤的陳靖澤,此人雙拳緊握,青筋繃緊,已然是怒不可遏的狀态。
察覺自己過去的努力全是一場泡影,以為父母留下的遺物實際是另一場安排。
他被安排的明明白白,此時的心情有很大可能是報複社會。
溫池舟淡道:“你以為它們是什麽?”
陳靖澤惡狠狠的瞪他。
溫池舟笑:“長生不老,天地不朽的神物,如此說來,你可信?”
作者有話要說:今天睡了十八個小時,睡醒的時候已經餓的虛脫了,我擦!
73、盜長生之盜
七十七
“罷了, 看你這個樣子就知道你不信。”
溫池舟淡掃一眼陳靖澤懵逼的表情, 壞心眼的如是說道。
陳靖澤連忙回神追問:“這世上可真正有神?可有真正的長生不老之人?”
溫池舟莞爾,溫聲指點道:“那些人相信有,自然就有了。”
陳靖澤還想再問, 溫池舟已經淡然負手, 原地起身,踱步到他跟前,眉目溫軟柔情, 氣勢強勢霸道, 眼裏隐隐有俯瞰天地的霸主之姿!
“陳靖澤,你可知我拐外抹角的叫你來,還特意隐瞞身份是為了什麽?”
此時已然被溫池舟難得展露出的強大氣勢震懾住的陳靖澤愕然回道:“龍鳳玉佩?”
“是, 也不是。”
溫池舟沒有在和他繞圈子, 聲線薄涼冷酷。
“被當做棋子的你最為清楚大豐此時是何等內憂外患,偏偏今上癡迷仙道, 久不問政事。一群腐儒霸占朝野, 擺布朝綱,結果就是盛世繁華下, 百姓早已饑不擇食,寒日無衣。繼續這般下去,白骨露于荒野,民不聊生是遲早的事情,本宮不忍見治下的百姓如此可憐,故而打算梳理天下。”
“而你就是我選中的一枚棋子。”
狹長的鳳眼向跪地的人身上看去, 陳靖澤早在進屋後就維持這個姿勢,一直到現在沒有變過,定力當真算是可以,不愧是武将出身。
但光憑這些還不足以令溫池舟滿意,他對棋子有着近乎苛刻的要求,如果棋子本身的資質不行,他會毫不猶豫的換一個,而這一個如果外在的資源不夠,他能花大力氣把他培養出頭,就像是對向君華那樣。
他的胸懷足夠廣大,城府足夠深沉的令人捉摸不透。
連此時此刻放言的野心狂言,都給人如沐春風的淡泊溫雅,書卷氣質濃厚,整個人風光月霁,不似枭雄,更似舞文弄墨的讀書人。
可是正承受着來自對方的氣勢壓制的陳靖澤完全不敢這麽想,幾句話之間氣場一變,雖然在笑,卻令人心寒徹骨。
溫池舟加駐到他身上的壓力,唯有恐怖可以形容。
陳靖澤膽顫心驚,完全不懂自己一個能在沙場上操控萬軍的大将,為何會在這道瘦弱修長的身影下顫抖,但本能無疑是真實的,他不敢倔強的仰起頭,目光前所未有認真的研究着地面上的紋路。
溫池舟見狀,輕笑出聲,他沒有把人吓壞的意思。
“呵,這樣說陳将軍也有些過分,還請将軍不要計較。”
凝滞的空氣突然一松,後背冷汗涔涔,陳靖澤卻顧不得去在意,而是滿心急迫的追問道:“你想說我是棋子,我這枚棋子又有什麽用處?”
我身上的利用價值,我必須要弄清楚!
陳靖澤的臉上寫滿了這句話。
溫池舟低頭俯視着這位有着英俊臉蛋的小将,複仇與戰場的磨砺打磨掉這個年輕人身上最後一絲青澀,可是此時此刻,他久違的流露出年輕人的輕率,主動的送上自己的弱點,銅牆鐵壁就此坍塌。
他輸了。
在老練狡詐的溫池舟面前,他一敗塗地。
無趣啊,連練手都算不上。
沒有碰到旗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