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9)
光凝固在它最為驚豔的剎那,所以鳳凰之美,為百鳥之最!
然而當這份美麗轉化成殺意的時候,鋪天蓋地的火焰深淵就成了敵人的夢魇。
花揚操控的植物遇上南鐘離的火焰時,完全無法重現對戰火海時的游刃有餘,粗壯的藤蔓觸之既燃,水分立刻蒸發,別提什麽收攏後再次回流,如果是一灘積水,能清晰看到水面蒸發出的熱氣,眨眼之間,積水就被熬幹了!
這個時候,雲傾之前拍出的雙掌被花揚不假思索的轉化,帶着不能行動的幾人避開亂相,來到安全的地方的雲傾突然感到身體一清,肢體的一部分立刻少掉些許。
旁邊揉着腦門清醒過來的花彩十分有眼力,她也非常了解花揚的性格,見狀,立刻建議道:“雲傾哥哥你先走!雲鳥一族對我們植物妖精的益處很大,我怕等下花揚打起來不顧兩族情誼,拿你進補!”
滿身水汽的雲鳥本就是自然的精靈幻化而成,外形是潔白的只有巴掌大的小鳥,眼珠冰藍,靈動可愛。
可若因此小巧了它,這只可以聚集無限水汽雲氣的小鳥可以頃刻間變成萬丈巨獸,天底下的雲霧,河川都能是它肢體的眼神!
而植物伴水而生,正是雲鳥的大敵!
但雲鳥能尋水,還能自生水渠,所以兩族的關系一貫友好。
但是這種友好,根本不能放在花揚身上做參考!
花彩咬咬牙,撐着頭疼欲裂的身體勉力起身。
“我們幾人的目标太大了,花揚就算專心與鳳凰主宰戰鬥也一定會分一部分目光在我們身上,何況還有先前那顆種子,找到機會我就幫你們弄出來,不然留着威脅太大,鬼知道他在暗中打算什麽!”
雲傾聞言,還在遲疑。
他不是擔心任務沒有完成回去後會受到責罰,他擔心眼前這些人獨自一人能不能平安無事!
“婆婆媽媽,雲傾,你把我們都當廢物了嗎?”刑天實在看不下去,他不耐煩的呵斥了一聲,幾步走過去把朱衣提起,“這家夥我帶走,其餘還有活動能力的,盡快找個安全的地方避難,兩個主宰決戰,這種正面的戰場沒過多久就會波及整個天啓境!”
雲傾沒想到刑天會突然開口幫忙,一時竟是驚詫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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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天?”
刑天冷哼。
被他提在手中的朱衣宛若一條死魚,她現在超級後悔剛才為什麽要那麽拼,但她掙紮了一下就被刑天暴力鎮壓。
啊!頹廢的仿佛一條鹹魚!
朱衣蹬蹬腿,只能無視這個被人提在手裏的姿勢,沒好氣的飙了雲傾一臉毒液。
“都這個時候了還磨蹭什麽?生死有命,富貴在天!要是天命不在,死就死了!要是運氣不錯活下來,那就修行個千八百年,幫不幸的家夥把仇報回來!牛莊那個傻貨不是已經回不來了嗎?小爺如果大難不死,勉勉強強的幫他把這個仇記下了!”
花彩噗嗤一笑。
“朱衣灑脫!”
紅色的大魚高高興興的揚起了頭。
刑天不耐煩的蹙起眉頭,“就這樣,我們先走了!”話音落,整個人直接化作一道黑色兇焰,朝着遠方飛遁而去。
花彩看向雲傾,用眼神問他是一起,還是分開。
雲傾思考片刻,緩緩搖頭。
“各走各的,就像是朱衣說的,花彩,你有可能是我們之中唯一一個能活着回去的,到時一定要完整将今日看到的一切告知給長老。”
“就說——”雲傾咬牙,凝重道:“花揚在我們不知情的時候又變強的,他現在的實力最低也跨過中期的門檻,到達主宰的境界,甚至我懷疑他和傳說中的仙人只有一步之隔!”
花彩一怔,收斂起輕浮的神色,面目嚴肅冷峻的接下這個有可能是雲傾留下的最後托付。
“我會的,雲傾哥哥你也一樣,若我不回去,就将這個種在妖界的大地上吧。”她摘下頭上生長的一朵指甲蓋大小的花苞,嫣然一笑,“我們植物對生死沒多大感慨,來年春季又是一支。若活着回去自然沒有二話,若回不去,就期待看看來年那朵,是否有我花彩三分神采。”
雲傾失笑,略帶悵然。
“她一定會像你。”
“也不一定。”花彩笑靥如花,搖了搖頭,金發就在眼前轉瞬消去,地面一朵藤花類的植物飛速從地下遁逃。
雲傾最後回看了眼自己等人已經完全沒辦法插手的戰場,攥緊手中花彩留下的種子嘆了口氣,然後頭也不回的也離開了這處是非之地。
……
馮曉現在一腦門子的官司。
區區一個幻境,大家都不是小家子氣的人,咋就掉坑裏了呢?
好吧,他剛開始是有點兒芥蒂,可本文更新到現在,誰不清楚他馮曉是個對自己特別本事多大特別有逼數的慫貨?
慫貨的世界,委屈一下就自己想開啦,況且,人家向君華對自己不差,他更沒理由發小脾氣了不是?
但是光馮曉想通還不行,因為他們這一夥人內部本就有太多不安定因素。
首當其沖就是神秀!
這貨可一直是敵人,如今不過是戰略意義上的結盟!
心說有這麽個人在身邊,誰不膈應?
其次人家留仙派的大姐姐和大家都不熟悉,準确說是初次見面,而且一來就是這麽燒腦的秘境,身旁的人除了馮曉表現的都比她心眼多。
換個妹子被戳穿和諧的表象後也要麻爪好不好?
何況——
誰能沒有惡念?
沒惡念的人絕不會跑到天啓境,舒舒服服的躲在門派裏刷心魔網,看小說,在論壇裏聊天打屁不好嗎?
跑到秘境裏為了各自利益九死一生,何必呢!
所以馮曉等人費盡手段闖入天啓境,就證明他們心裏有着一個超越衆生的野心,那就是成仙成聖!
一個有野心的人,從不耽于用最大惡意揣測自己的對手,這是天性,也是本能!無可奈何!
沒辦法,馮曉只能傻兮兮的看着向君華避嫌似的躲到一旁。
如花似玉的留仙派大姐姐生着悶氣一言不發。
神秀和尚作壁上觀。
每個人都感覺氣氛詭異到不行!
流螢仙子捏捏拳頭,惡狠狠的唾罵。
“該死的破地方,居然出這麽陰損的手段!”
正嘀咕着,突然聽見身旁有人靠近過來,流螢仙子頓時警惕回望,見到來人,眉梢上挑。
“你來做什麽?和尚。”
原來這種時候會特意過來的人,竟然是和戰利品分屬全無關系的秘境僞物——神秀!
神秀和尚擡手打了個佛禮,然後笑道:“女施主不必戒備,貧僧和衆位不是一路人。”
流螢仙子冷笑,然後低聲警告。
“誰知道你說的是真是假?”
神秀和尚輕笑着搖搖頭。
“女施主不信我,總要相信此身的源頭。那一位雖是我的生死大敵,卻對女施主珍而重之。貧僧既然源于他,自然對女施主毫無敵意。”
“……那個冤家會這麽好?”流螢仙子雖是不信,語氣中卻難免微微動搖。
能看的出來,她愛重覃越澤之深,若神秀所言不假,兩人定是一對神仙眷侶!
而向君華冷眼瞧着在場四人逐漸劃分隊伍,心中不知在想什麽。
環繞他們的黑暗之中,那巨大無比卻好似在逐漸逼近的骷髅之影,又代表怎樣的惡意?
未知,不知,安逸,逐漸組成了龐大的陰影,将他們籠罩在內。
作者有話要說:過年了,大家過年好啊!之前休息了兩天,沒招,現實中我媽的弟弟出事了,差點被訛詐進局子,我也被折騰的不輕,這大過年的也真是糟心……
110、真·龍潭虎穴
一百一十四
別人眼中, 孤身一人立在人群外的向君華, 言行舉止似乎都被賦予了特別的含義,更別說他波瀾不驚的表現,很難讓人解釋他為何會如此平靜。
但是真相簡單的簡直叫人啼笑皆非。
他不過是覺得參與者的位置很容易被抓緊泥潭, 遂決定向後靠靠。
嗯, 總之就是老毛病又犯了。
多個角度更容易看清事态的發展。
然後一雙亮若明星的眼睛眯了起來,虛合着望天,視線落到那巨大的骷髅虛影上, 看樣子, 似是已經洞悉了此地的本質。
“難怪。”他嘆息一聲。
一直關注他這邊兒動靜的馮曉機靈的動動耳朵,朝他看過來,炙熱的小眼神, 鬧得向君華哭笑不得。
“怎麽了, 一副委屈的樣子?”
馮曉可不委屈嗎?
他拍拍屁股小跑到他身邊,俊俏的臉蛋泛着健康的紅暈, 若不是修士體魄早就經過千錘百煉, 沒那麽容易出現變動,光是在秘境裏頭混的這些天, 就夠他胖成一只白面團子。
馮曉是真沒遭過什麽災!
把向君華對自己的好在腦子裏過了一遍,人說冷靜也就冷靜了,那點子挑撥,當事人看開也就不算一回事。
只是馮曉也知道。
他能看開,是因為有一定信任基礎的緣故,其他人卻不見得能放得下, 就算表面上方向了,心裏指不定還有疙瘩。
怎麽消除芥蒂,就要看向君華有沒有那個手段魅力,叫人信服!
不過他又不能這麽說!
為這事頭疼不已的馮曉,這會兒可算不用一個人頭疼了,眼巴巴圍着向君華打轉,然後腳步一停,猶豫兩秒,卻沒有直接将組織好的語言說出口。
一張嘴,馮曉小聲抱怨。
“幸好你還理我,我還以為你真中計了呢!”
向君華失笑:“你也知道是計策,我又怎麽可能中計?”
“對啊,這麽明顯!”馮曉感慨一句,随即正色,“但就是如此,這招才狠!瞄準人心三寸,我信你,可他們沒辦法信!”
不是不信,是無法!
前後兩者的區別可大了去了,馮曉不信向君華領會不出來!
“那麽……馮曉公子有何良策?”向君華笑笑,沒有急着說明自己的看法,倒是悠哉的把問題反抛給他。
馮曉氣息一噎,瞪了個大大的白眼。
“我有思考這個問題的腦子嗎?”
“別妄自菲薄,偶爾也要動動,我看你分明就是懶的。”
馮曉當着向君華的面拍手,果斷承認了。
“我就是懶,都有你在了,我幹嘛還要費力?”
向君華被他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的灑脫态度搞得簡直哭笑不得,無力的指指他,然後搖頭。
“也行吧。”
馮曉見狀,愉快的眨眨眼睛。
又能當一條成天沖浪的鹹魚,不是……
沒有繼續去思考鹹魚怎麽沖浪,裹鹽嗎?馮曉盯着向君華,從他從容平靜的表現上,他覺得自己已經看出了他的想法。
“向君華,你準備行動了吧?”
向君華一愣:“啊?”
馮曉撇嘴:“別裝傻,我們說白了,可還沒安全呢!”
對!
別看他們這些人內部暗波洶湧就忽略外部環境中的危險。
剛剛那個環境其實已經表現的相當明白。
看似平和安穩的黑暗中,遍布殺機陷阱!
雖然不致命,但冷不丁的陰你也下也不好受!
他相信在座各位不是看不出來,而是心亂了,沒法客觀的處理各種信息,也不知這是怎麽回事。
仿佛瞧出馮曉心中的納悶,向君華淡淡開口。
“是這個環境的原因。”
馮曉:“哎!”
看向周遭,平穩無波的黑暗正流動着數不清的墨色黑沙,他們就好像被困在裏面的小魚,不過不是浴缸,還是海洋,所以給他們一種自己很自由的錯覺。
實際上,這就是錯覺!
“我們一直被困在這裏面。”
向君華沉聲說道。
馮曉也不是杠,就是下意識問道:“證據呢?”
“喏,”擡手指天,向君華指着那頭骷髅道:“釣魚人不已經早早在此?”
“嘶——!”
馮曉倒抽口冷氣,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剛剛那場激發衆人猜忌的幻境怎麽想怎麽像是誘餌!
“這就下套了?不是,我們就這麽栽了?”
不應該啊!
區區幻境而已,光看他們幾個,舉手擡足就能将幻境破裂便能看出來,幻術對他們的影響不大,可問題恰恰就在于此。向君華道:“幻術破了,你們就不受到影響了嗎?”
“……”
沒有。
馮曉沉默。
“看來還有一場大戰。”向君華如是說道,就好像看見了注定的未來。
有些時候,熟悉向君華的人真要懷疑他是不是有一張烏鴉嘴,或是真有什麽看破天機是手段!
當他朝馮曉預言一般指出此地危機四伏之後,他們一行四人在接下來的這段時間中立馬受到僅止于精神上的無數伏擊。
有時人一個愣神,就已經在幻境當中度過數十寒暑。
好似在先前的考驗中那樣,真心實意的體驗一個人的身份,一不小心就會遺忘自己是誰。
這也真就是他們修煉多年,意志堅定,換成個有心魔破綻,或者精神有漏洞的,這個時候早就忘記自己是誰,然後平安無事的度過一生百年,在那些親人的悲哭中入土,外界的身體也會在一夕間變作白骨。
這詭異的陷阱幾人都感防不勝防,只能靠不斷搭話來确定各自有沒有被強行拉入幻覺當中。
比起那些肉眼可見的危險,此地才是真正的龍潭虎穴,煉獄魔窟!
沒多久,流螢仙子就爆炸了。
“老娘受夠了,這到底是什麽鬼地方?真把我們當豢養的魚兒,時不時的調戲一把?”
馮曉在旁也是憔悴的緊兒,頹唐的擡起頭,看眼咋咋呼呼的禦姐,美色在他眼中極端接近于無,頗為不解風情的嘲諷道:“快省省力氣吧,發火又改變不了現狀。”
流螢仙子怒:“那就這麽受着?別說那兩個非人類,馮曉,我就問你,你還能堅持幾次?”
幾次?
馮曉覺得自己下一次就會完蛋!
和一般由修士布局制造的幻境不同,他們所經歷的人生沒有漏洞,就好像切實體會到從幼兒,到年老時的一生,而且并不是全都平順,有坎坷的遭遇,有絕處逢生的驚喜,還有轉瞬即逝,一旦抓住就能風雨化龍的機遇!
過于真實,以至于将它當做第二段人生也非常具有誘惑力。
若非馮曉這人和正常人不太一樣,他在年輕的時候特意游走在大千王朝當中,仔仔細細體會不同人,不同的境遇,說不定也會沉迷下去。
倒是流螢仙子能堅持這麽久使他感到驚訝,不過也是,各門各派有資格進入天啓境的,誰手裏沒有兩把刷子?
或許流螢仙子只是表現的妖豔火辣,真正的她其實有一顆七竅玲珑心也不一定。
思及此,他就皺起眉頭。
總覺得還有什麽事情被自己忽略了。
“向君華。”
隐約覺得不對勁兒的馮曉神經緊繃,下意識召喚自己最信任的人。
“我覺得奇怪。”
旁邊眯着眼睛,老神在在好像壓根沒有受到幻覺影響的向君華低調發聲。
“有什麽可奇怪的?”
馮曉:“我想說……哪個骷髅有這麽近的嗎?”四下亂看的眼神突然之間停在天頂的骷髅頭上,虛幻無形的流沙組合而成的脆弱之物,他終于發現有哪裏感到奇怪,“你們覺得不覺得它更加凝實了?”
流螢仙子一聽,也朝它看去,眯起眼睛仔仔細細對比了一下。
修士的記性都好,哪怕是細微的差別若認真去比較,絕不會像是凡人一樣出現錯誤的認知。
“是凝實了,而且靠近的速度也快了!”
向君華道:“看來若有什麽變化,再過不久就能看清了。”說到這裏,語氣一頓,突然神色微妙的看向神秀,對他說道,“從剛才開始,你确實沒有受到一次襲擊?”
前不久有意與流螢仙子達成友好關系的神秀,其實早早察覺到隐藏起來的危險,聽聞向君華此問,他沒有隐瞞,坦率的點頭承認。
“是,可能因為我是僞物的關系。”
向君華意味深長的哦了一聲,眸色深沉,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把馮曉看得急得不行。
“就不能好好說嗎?裝模作樣的吊什麽胃口!”
向君華一聽,頓時啼笑皆非。
“哪裏有那麽簡單,我如果沒有證據就随口說給那麽聽,如果成真了還好,不成真那豈不是虛驚一場?”
馮曉:“但是……你不說,也看的我們揪心啊!”
向君華:“有人為我揪心,這難道不是個好事嗎?”
馮曉:“不想和你說話!”
流螢仙子看看他,再看看向君華,嘴角一抽。
“我覺得你們兩個有奸/情。”
若有理解她的人在這裏,可以順勢接上。
不是覺得,而是就是!
本來因猜忌生出矛盾的四人,不知怎麽又開始漸漸靠攏。
其中馮曉和向君華這兩人的态度絕對起到了關鍵!
正如人不能和逗比較真,一個兩個都不當一回事,身邊的人也會安慰自己是多想了,然後接下來只要行動不出差錯,基本就不會發生流血事件。
這也是人心的另一種走向。
只是若說出來,效果就會大打折扣。
所以向君華沒說,全靠馮曉自己領悟,然後馮曉的行動證明他沒有相信錯人,這個看似沒用的和他的系統一樣的家夥,其實跟自己頗有默契。
流螢仙子是個好人,好人哪怕懷揣野心欲望也持有底線。
陣容重新締結到一起,哪怕沒有先前一般穩固,也足以令陰暗處的魑魅魍魉生出忌憚。
尤其是——
這黑暗所吸附的無窮怨恨,在無法收納更多新的食糧之後,如何會乖乖放他們離開?
霎時!
骷髅空洞的兩個眼眶中央,亮起兩道幽深殘詐的冰冷焰火。
作者有話要說:替換兩章了,上一章別忘記喽!
111、黃泉奈何橋
一百一十五
有種恐懼, 沒有實體卻恍若具備實體, 有種哭嚎,嘤嘤不絕恍若地獄鬼哭。
重重疊疊,好似屏障一般自四面八方襲來, 強大的聲浪一度駭的幾人變掉臉色。
有過先前那般遭遇, 面對這突然而來的變故,是人都猜到這僅僅是個開始。
怎麽辦?
馮曉腦筋飛速運轉,下意識的, 他朝神秀望去。
沒錯!
這次看的不是向君華, 而是神秀。
難不成是有人跟他說了什麽?
神秀心底咯噔一下,隐約生出不妙的預感,懷疑忌憚的目光落到向君華身上, 他立刻成了神秀想象中的“有人”。
向君華:“……”
別看了, 看也長不出一朵花來!
哭聲如泣如訴,如怨似恨, 就好像無數冤死枉死之人的鬼魂從黃泉冥府中爬了出來, 而他們這幾個活人不幸的變成了被嫉恨的對象。
張開大嘴的魂魄哭嚎不止,聲音越來越大, 漸漸擁有攝人心魄的邪異魔力。
流螢仙子眼神一陣恍惚,倏然驚醒,連忙朝其他人的方向靠近幾步。
“小心!這聲音不簡單!”
馮曉搓搓手掌:“找到這聲音的來源了嗎?”
向君華搖頭。
馮曉擰眉:“棘手!”
像這種不具備實體的敵人最難對付,思及此,他側頭問道:“神秀,你沒有辦法嗎?這玩意兒一看, 佛法正是此物克星!”
“遺憾,貧僧實力尚未恢複,強行祛除,不過治标不治本,打蛇不死反受其害。”
神秀語氣雖慢,但全然不見輕松,一雙幹淨修長的手掌,死死攥緊枯木色的佛珠,神色幽深凝重,不似平時一般悠閑平淡。
馮曉聽見他這麽說,差點兒氣死,吊着嗓子吼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跟我嘀咕什麽治标不治本?”
“非也,死而不僵,正可卷土重來,倒是如何,可就不似現在一般了。”
神秀說完,馮曉從他的神色中領悟到了什麽,焦急的語氣一頓,他也冷靜下來。
“你的意思是,現在這狀況算不上危險?”
向君華接話,“頂多是有些詭異,認真計較起來不過是和那些幻術一樣,多注意一些就能強行脫離控制。”
馮曉還聽見流螢仙子的嘀咕。
“真的嗎?我怎麽覺得一樣防不勝防,全是陰險鬼蜮的伎倆?”
“……”向君華可疑的頓了一頓,然後露出一抹詭異的笑容,“也罷,那就讓你們看看這哭聲的真面目——開!”
“什麽?”
流螢仙子随口問道,向君華像是掀開簾幕一般,自周遭黑暗中輕輕一抹,她的眼睛立時瞪大,瞳孔受驚的縮小。
“我去!”
這一撩顯露出的真實模樣,能駭的見多識廣的留仙派女修花容失色。
只見那由墨流形成的黑幕當中,一顆顆人頭流着血淚嚎哭,那一張張猙獰的面容,恍若正在承受巨大的痛苦,以至于它們的哭嚎聲,天生具備動搖神魂的詭異能力。
剛才那陣無法形容的鬼哭聲,正是這些枉死的厲鬼聚集後發出的動靜。
向君華輕描淡寫的将這一幕揭開,頓時将幾人吓得不輕。
馮曉臉色鐵青,但他留了個心眼,仔細打量起這被掀開的一角中出現的人臉,他先前有特意記住幾個瘋王之亂中出現的人,好巧不巧,他剛辨認到第二排就和腦海中記下的一張人臉對上,繼續往下看……
那一顆顆簇擁到一起的人頭,有了越來越多的熟面孔。
心中的猜測被證實,馮曉連忙偏開頭,不忍再看。
那些人頭仿佛最恐怖邪惡的裝飾品被鑲嵌在黑幕之上,向君華把擋住它們的簾子拉開,讓他們得見這個黑暗秘境的真面目。
一時間,大家趕緊自己仿佛深入了靈域,誤入了地府幽冥!
流螢仙子反應最大,幾步跳到遠處,被那些人頭擁擠的排列到一起的模樣惡心的不輕。
沒有過多思考,她便大聲尖叫道:“別告訴我,我們周圍都是這種玩意兒?”
向君華眼也不眨的回道:“沒錯。”
他是故意的!
流螢仙子感到腦子裏出現一個小人,這個小人非常暴力,它想打死這個混賬!
“自欺欺人解決不了問題。”向君華慢條斯理的笑着。
幹!
流螢仙子在心裏沖他狠狠比了個中指,然後惱怒的戒備着周圍,眼神神經質一樣微微閃爍。
不了解的時候,以為這片黑暗乃一處安逸之地。可當真正的模樣随着時間的流逝漸漸展露出冰山一角,光這一角,就讓流螢仙子生出想死的心!
“這樣說來,我們腳下踩的地面,頭上天空,周圍墨色,只不過是隐藏這些……這些人頭的障眼法?”
向君華搖搖頭。
流螢仙子眼角一抽,眼神驟變。
馮曉看不下去流螢自己吓自己的模樣,主動将自己想到的內容說了出來,也有找向君華對對答案的意思。
“如果我想的沒錯,墨流乃衆生怨恨所化,大豐皇帝從邪修之手得來操縱天下怨念之法,卻誤将之當做稱霸死後王國的秘術,為此秘密制造僵屍這等傷天害理的邪物,打造不死軍團!可惜功敗垂成,這怨念又寄生到後來的女屍身上,然女屍也被向君華消滅,失去載體的怨恨并未消失,反而露出爪牙,反将我們攝入這個古怪的墨流秘境!”
“衆生怨念何其龐大?放任其自主行動,就是将那些枉死在這片土地上的靈魂裹挾,控制,最終變成不斷制造怨念的傀儡。我們剛才所見的,應該就是‘墨流’的真面目。”
一席話,聽得流螢仙子雲裏霧裏,她還有些懵,覺得自己的智商突然掉到了最底層,吶吶的問道:“我、我沒太聽懂……”
馮曉:“意思就是,把墨流比喻成一條河,這個秘境正是由不斷流動的河流組成,那些枉死的魂靈死後仍溺斃在這條河中,而這條河,現在組成了我們腳下的土地,天空,周圍的黑……”暗……
馮曉忽而怔住,腦海中隐隐約約閃過什麽,但他沒有及時抓住,卻留下一段暧昧的印象令他的聲音戛然而止。
流螢仙子沒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有哪裏不對,不過這個比喻确實容易理解的多,她恍然大悟的連連點頭。
“原來是這樣!”
耳旁的哭嚎還在若有若無,雖無陰風,卻是格外滲人。
想到自己正在這條“河”中,說不準什麽時候也變成那些頭顱的一員,流螢仙子的臉蛋頓時就白了。
神秀和尚冷不丁的笑了。
“貧僧曾聽說過一條河,每年溺斃八十八萬八千八百十八人,唯有持有無上功德的賢者,才能赤腳踏過河川,不需要過橋,也不需要乘船。”
馮曉一聽,那個若隐若現的念頭不知怎麽變得呼之欲出,他現在特別希望這禿子能多說兩句,幫幫忙!
神秀沒有讓他失望,簡單幾句話将那橋,那船的名字一一說來,順帶着還提了一嘴地藏王菩薩。
“奈何橋上奈何人,奈何橋下等奈何。普渡船上泛普渡,普渡船下普渡人。地藏王菩薩不忍衆生入地府仍受黃泉苦楚,與地府十殿閻王做約,遣一分身執掌普渡船,于奈何橋旁泛舟渡人。若心懷我佛,自可乘舟來去,若心中無佛,上船之人,無不跌落水中,成黃泉深處一亡靈。”
“而十殿閻王也派得力幹将孟婆起一座孟婆莊,就修建在奈何橋旁,每日熬湯送人過橋,能過橋的人遺忘前世,渾渾噩噩。雖和普渡船不同,卻也算是免了那些亡魂溺斃水中。”
“原本的黃泉雖有彼岸與奈何橋,卻不是人人都可上得。”神秀和尚緩緩說完,馮曉腦中的念頭總算清晰了起來,他先是一陣愕然,然後嘴唇顫抖,只覺自己東西了一個大秘密,一不小心就會被那些個大佬們打死的那種。
“向向向向……向君華……我、我什麽都沒猜到對不對?我、我猜錯了對不對?”
馮曉哭喪着臉,沖一臉同情的向君華如是說道。
向君華詭異一笑,語氣輕緩溫和。
“現在害怕了?晚了!”
馮曉“嘤”了一聲,頓覺自己作了個大死!
“我現在知道你為什麽總做個沒嘴葫蘆了!”
實在是有些事,不該被人知道!
“你們兩個這是怎麽回事?”流螢仙子不滿的瞪眼,聽了這麽久鬼哭狼嚎,她快被鬧出更年期了,你們兩個居然還能有說有笑?
有什麽瞞着我,快快從實招來!
“……”馮曉苦笑着看她一眼,又朝向君華偷瞥過去,見他沒有反對,便把自己的推測簡單概括出來。
說來簡直是個悲劇。
真正的主宰最後無不是要洞悉六道輪回的真谛,創建屬于自己的生死法則。
但輪回大事高挂法則榜前三的難度不是說笑的,不知有多少旁人想都不敢想的大佬卡在這上頭,遲遲突破不能!
而他這一個剛元嬰期的小人物,突然就領會到輪回之地三大重鎮之一三途川的本質,你說他怎麽可能不心慌?怎麽可能不顫抖?
“黃泉就是人世怨念的集合體,又是亡魂執念不斷流動混淆下的不滅海洋,釋迦摩尼口中的苦海,正是這黃泉的縮影,我們此時所在的,壓根不是什麽秘境,而是——”
這個小世界沒來得及成型的彼岸黃泉!
“此界既名輪回,自然會有相應的配置,三途川,奈何橋,孟婆,閻王……”
“該有的絕對不少,而你們,現在身陷黃泉地府當中,又将作何打算?”
溫池舟平和的說道。
女屍等于孟婆。
瘋王便是地藏王。
此二人皆和衆生怨恨有關,有一定的執行權。
但兩者在與黃泉産生聯系之後,自身的意志立刻就被萬千怨憎裹挾成了傀儡。
一開始的豐王有這般瘋嗎?
不見得吧。
瘋王和女屍的大戰,可以看成地府與地藏王在争奪輪回權柄。
現在兩人的實體紛紛崩潰,怨念之河重新變為無主之物,變成虛幻無形的概念,就成了馮曉等人誤以為的安逸。
但若一直以為這河會永遠這般安逸,那就純粹是癡心妄想。
無形之物想要傷人極難,但卷入怨恨當中的亡魂如此之多,總會找出辦法,馮曉他們也确實在平穩不久後又受到了攻擊!
受怨恨包圍之人,終将被怨恨挾持。
他們幾人的處境,随着時間的流逝已經越發危險。
而三途川,奈何橋組成的這個世界,向君華等人直面那龐大到連靈魂都會被拘束起來的怨念之河,想要完美脫身,不付出代價是不可能的。
關鍵是——
究竟是怎樣的代價!
向君華一早就從系統提供的信息中得出這方世界真實又可憎的面目,但卻不曾找到破解之法。
起碼從弄清此地是那條“黃泉”之後,他們已經和那些溺斃在水中的亡魂沒有兩樣。
光從內部想辦法,他們只有在不斷的幻覺攻擊中淪為黑幕浮雕之一,和垂死掙紮兩條路。
所以唯一的生機,不在他們,而是在外界。
算算時間。
花揚應該動手了吧?
向君華目光一沉,表面上仍是成竹在胸的模樣,無形中支撐起了其他人的信心。
作者有話要說:最近幾天因為過年沒來得及更新,我有罪。
過年那天正好本地确診一例,緊跟着第二天就出現第二例,我這裏可是個三線小城市啊,全城最遠的地方距離市中心醫院就十分鐘公交,然後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