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什麽本子?沒看見。”閻士煊反問道。

他的聲音很平常,聽不出有什麽不對勁,林漳疑窦叢生,難道是自己想太多?

“沒事,就是一個小本子,可能掉路上了吧。”林漳若無其事地說。

抵達公司後,林漳立即開始工作,一直忙到深夜十一多點,往後重重一靠,落地窗外車水馬龍,燈火璀璨,他撚了撚眉心,打算今晚睡在公司。

明天清晨還有一個會議,正要問秘書話,一擡頭四周鴉雀無聲,驟然記起自己讓秘書下班回家了。

起身倒了杯水,林漳拿出手機給閻忱發消息,輸入信息的手忽然停頓住,然後迅速往上滑動。

林漳的眸子随着手指滑動的速度,微微顫動。

原來閻忱有問過他,問他能不能換新的洗漱用品,林漳回複可以,閻忱又說他看中了幾套情侶款睡衣,還發了圖給他看,問他喜不喜歡,可不可以換掉衣櫃裏從前的那些,他回複可以,閻忱零零碎碎問了很多,林漳當時在忙,回答得很敷衍。

林漳最後一條消息是:你想幹什麽都可以,我這邊在忙,空了再說。

大概嫌打字慢,林漳最後幾條消息都是發的語音,記憶逐漸回籠,他隐隐綽綽想起,好像是有這麽一回事,只不過他忙得焦頭爛額,根本沒有注意到閻忱在說什麽。

林漳整個人宛如一尊雕塑僵在原地,久久無法回神,心頭翻湧着各種情緒,難過的,荒謬的,不可置信的,還有後湧上來鋪天蓋地的愧疚。

他捂住自己的臉,夜色已深,梳得一絲不茍的頭發已有些淩亂,他細長的手指插-進去,把那烏發揉得更加雜亂無章,然後倏地收緊,頭皮被撕扯着的痛楚強迫他的腦子回歸理性。

手中的工作卻再也無法進行,林漳坐在辦公椅上發呆,從抽屜裏拿出一盒煙和打火機,點燃後,對着窗外沉甸甸的黑夜,升起徐徐煙霧,籠上蒼白的臉。

一支煙抽完,時針已經走到午夜十二點,林漳拿上外套和鑰匙下樓去。

打開家裏的大門,迎接林漳的不是一片漆黑,昏黃的燈光從客廳滲漏到玄關,林漳換上拖鞋,以為閻忱忘記關燈,直到他看清沙發上躺着一個颀長的人影。

閻忱開着一盞落地燈,躺在沙發上,臉上蓋着一本專業書,春天的夜晚微涼,他大概是睡着後覺得冷,身上亂七八糟地裹着一條毯子和沙發巾。

這一幕瞬間擊中林漳,讓他的雙腳無法挪動,從前閻忱也很喜歡等他回家,經常在沙發上睡着,不過後來林漳回家的時間越來越不确定。

因為挂念着閻忱在家等他,即便是淩晨兩三點他也會開車回去,有一次疲勞駕駛差點丢掉性命,從那以後閻忱再也沒有等他到深更半夜,讓他工作忙就睡在公司。

許久後,林漳回過神,突然看清家裏的家具已經恢複原樣,閻忱新買的家具全部消失不見。

閻忱神經大條也心思細膩,林漳這一天下來,心情像是在坐過山車,忽高忽低,他走到沙發邊上坐下,盯着閻忱發呆。

這些日子以來,他用忙碌的工作填滿自己所有時間,強迫自己不去深思他和閻忱的事,現在靜下來,一股錐心刺骨的痛和迷茫洶湧而至,閻忱什麽時候能恢複記憶,他和閻忱接下來該怎麽走?

閻忱翻了個身,臉上的書砸落在地板上,發出一聲巨響,當即把他驚醒,剛睜開眼,還沒弄明白是什麽情況,林漳的臉便映入眼簾,再是那雙憂郁的眼睛,像是一捧冰水,潑在他的臉上,遽然神思清明。

“林漳?”閻忱坐起來,也顧不得問林漳什麽時候回來的,一把将人抱進懷中。

他見不得林漳露出這種眼神,孤零零的,好似天地間只餘下他一人,舉目無親,茕茕孑立。

呼嚕呼嚕林漳的後腦勺,閻忱用自己溫熱的臉蹭了蹭他被夜風吹涼的面頰,“乖乖,怎麽了?誰欺負你了?我替你出氣。”

他剛睡醒,身上很是溫暖,皮膚有點燙人,沒一會兒就把林漳捂熱,哄小孩兒似的語氣,說着幼稚的話,喚着林漳的乳名,在外雷厲風行的林總倏然心軟得一塌糊塗,将臉埋進閻忱的脖頸間,沒有說話。

好半晌後,他才悶悶地開口:“怎麽把家具換回來了?”

閻忱垂首在他的額頭上親了一下,“你不喜歡。”

林漳頓時覺得自己罪大惡極,“對不起冤枉你了,我看到聊天記錄了。”

“這有什麽好對不起的,不願意,不高興就要告訴我,也是我沒和你商量清楚。”林漳走後,閻忱仔細思索了一會兒。

無怪林漳生氣,縱然他不記得,不想承認,也不願意接受,自己以後會變成一個渣男這件事,但這八年對林漳來說意義非凡,他因為拈酸吃醋,因為嫉妒,将家裏的東西換掉,實在是一種自私自利的行為,那一瞬他忽然意識到這樣的自己,最後走偏,似乎也有跡可循。

“我把家裏的家具都換了回來,那新換的洗漱用品可不可以不換回去呀?”閻忱小心翼翼地試探道。

這樣的閻忱有點可愛,林漳不禁想要摸兩下他的腦袋,“可以,不過你為什麽要換掉家裏的東西?”

“買買買不是人之常情嗎?”閻忱才不會說自己是因為吃醋,他怕林漳認為他是個小氣的男人 。

話雖然是這麽說,但林漳總覺得閻忱在隐瞞什麽。

見林漳還想追問,閻忱忽然說:“對了,今天有個節目組給我打電話,說他們的節目最近要開始錄制了,來和我敲定一下時間。”

閻忱拿出一疊合同,“我看了一下,好像是去年我生日簽的。”

完全将這件事遺忘的林漳,在看清楚這檔綜藝節目的名字後,記憶複蘇,晴天霹靂。

“《佳偶天成》這檔綜藝是讓我們去秀恩愛的嗎?現在的觀衆居然喜歡吃狗糧啊。”閻忱兩眼放光。

這個綜藝一共會請四組嘉賓,第一季是兩對情侶,兩對夫妻,第二季的嘉賓還不确定,不過它的導演是閻忱的學長,本來只是抱着試一試的心态找上閻忱,畢竟誰都知道閻導把家裏那位藏得緊,沒想到閻忱竟然爽快地答應了。

林漳記起去年閻忱生日,兩人完事後,他在閻忱的軟磨硬泡下答應參加,閻忱直接從床頭櫃裏拿出合同,生怕他反悔似的讓他簽字。

他和閻忱一直沒有公開,其實并非閻忱不願意,而是林漳不願意,眼看兩人結婚已經快七年,再加上閻忱選的時間點太好,林漳心頭一軟,便答應下來,只可惜他們倆次年就離婚了。

這個合同現在對林漳來說是一個燙手山芋,且不說讓他們兩個已經離婚的人去秀恩愛是在欺騙大衆,單是閻忱這個不知道何時會恢複記憶的腦子就是個定時炸-彈。

他是對閻忱餘情未了,但閻忱呢,他那麽想和自己離婚,要是突然恢複記憶,知道他們倆在親密無間的秀恩愛,說不定會厭惡他。

他抗拒不了閻忱,理智告訴林漳,他不能再陷下去了。

無論從哪個方面來說,這個綜藝絕對不能參加。

“抱歉,我過段時間可能要出差,有個項目必須我親自去盯,解約的事情,我會讓秘書去談,你不必擔心。”林漳從閻忱懷中抽離,拉開一段距離。

閻忱的眸子立即暗淡下來,“就……不能讓別人去嗎?你怎麽那麽忙啊,身體吃得消嗎?我爸也真是的,把你當機器人使嗎。”

他想幫忙,可他又實在對經商一竅不通,他委委屈屈地抱住林漳,“我好沒用啊。”

林漳眼神柔和地摸摸他的後腦勺,“你很厲害,換做是我一定拍不出你那樣令人拍案叫絕的電影。”

閻忱的電影向來以辛辣,刻薄,刁鑽着稱,影迷們一面罵他,又一面為他的電影着迷,欲罷不能。他二十四歲便憑借着畢業作品一鳴驚人,從此電影史上多了一位優秀的導演。

“對了,爸爸叫你清明回去吃飯,你別忘了。”林漳說。

閻忱狐疑地看着他,“他該不會是騙我回去挨揍的吧?”

“沒有,我清明就不陪你回去了。”林漳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

“那我也不回去,我要陪你去給叔……爸媽掃墓。”閻忱停頓半秒,喊爸媽時耳朵通紅,他還沒能從身份轉變中适應過來。

“我和林炎去,你就別去了,省得你們倆吵架。”林漳把林炎拉出來當擋箭牌。

“我不和他吵,你讓我陪你去,我有好多話想和爸媽說呢。”喊了一次後,後面就順口多了,甚至還有點上瘾。

林漳本意是不想讓他去,可閻忱死纏爛打要去,他向來沒閻忱臉皮厚,最後只能答應。

“哥!你不是說他不去嗎?!”林炎拉開車門,在看見閻忱的瞬間像是炸毛的貓。

“快上來,一會兒堵車。”林漳他們開車回老家,今天是清明,要是走晚了,路上又不知道要堵多久。

林炎不情不願地上車,橫眉冷對,“你好意思讓我哥開車嗎?他每天給你們閻家當牛做馬,好不容易放假還給你當司機,你可要點臉吧。”

“林炎。”林漳壓低聲音呵斥道。

“我又沒說錯。”林炎抱臂撇撇嘴。

“林炎說得對,一會兒我們換着開。”閻忱以前和小舅子不對付,現在卻覺得小舅子帶刺兒的話好有道理!我也是這麽認為!

“切,黃鼠狼給雞拜年。”林炎翻了個白眼,忽然扒上林漳的椅背,說:“哥,在前面停一下。”

林漳以為他要買什麽東西,但當車駛過去,看清楚站在路邊的那道人影後,眸光不禁一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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