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閻忱看見林漳的臉色驟變,笑容不由收斂,“怎……怎麽了?”
他的目光坦率而單純,反倒是讓林漳撞在軟棉花上,生出滿心的無力感,“沒事。”
林漳斂了斂唇,手指依舊冰涼,他故作淡定地讓閻忱和他去書房。
“閻少,家具都換好了,請您在這兒簽個字。”工作人員滿臉笑意地給閻忱遞筆。
饒是閻忱神經大條也察覺出林漳的情緒從回來開始就不對勁,他拿筆的手停頓半秒,下意識看向林漳,林漳的臉色果然很差,注意到閻忱看過來的視線,林漳不想被他看穿情緒,側過身神色淡然地走上二樓,“我在書房等你。”
五分鐘後,書房門被推開,林漳面無表情地坐在椅子上,閻忱快步走到他面前,然後蹲下身,像條撒嬌的大狗,在林漳的手心裏蹭了蹭腦袋。
閻忱的發質偏硬,發色很黑,幹淨利落的短發,露出整張線條流暢的臉,一米九的大高個兒偏偏喜歡在林漳面前撒嬌,蜷縮在林漳面前,像只被馴服的狼。
“林漳,你的手好涼,我給你捂捂。”閻忱被林漳手心的溫度冰了一下,試圖用自己寬大灼熱的手将他的手包裹起來,不過林漳手指雖然細瘦纖長,可作為身高一米八三的男人,他的手也小不到哪兒去,閻忱幹脆将他的手塞進自己的衣領裏,當即被凍得頭皮發麻。
林漳低落的情緒讓閻忱弄得有些哭笑不得,“傻不傻。”
閻忱咧嘴一笑,道:“念高中的時候,班上的男生可喜歡這麽做了,不過他們沒敢往我衣服裏伸。”
他仰望着林漳,雙瞳如星河燦爛,“只有你可以伸。”
深冬的湖面,覆着冰,底下暗流激蕩,似乎要破冰而出,林漳望進這雙明澈的眼睛裏,時隔多年突然記起,當初他無法拒絕的就是閻忱坦率而熱烈的感情,以至于讓他奮不顧身,墜入愛河。
林漳手指蜷縮,若無其事地将手抽回,“你和常健打架是怎麽回事?”
閻忱本來有點惋惜林漳怎麽不多伸一會兒,可一聽到林漳的問話,身體當即僵住,“你怎麽知道……”
“你們倆打架被人拍下來放在網上,上了熱搜。”林漳見他神色驟變,安慰道:“我已經叫人撤下來了。”
“你作為公衆人物,還是注意點。”
“導演算什麽公衆人物,我拍電影又不出境,只要作品好他們管我是騾子是馬。”閻忱撇撇嘴。
“你的話題讨論度很高,關注你的人很多。”林漳知道閻忱不關心這些,要不然也不可能電影一下映就消失一年半載。
聽到林漳這話,閻忱身子突然僵住,林漳知道他的話題讨論度很高,也比他先知道自己上了熱搜,并且還幫他撤了下來,這是不是意味着林漳知道他的那些緋聞?甚至于那些緋聞都是林漳在解決?
這個認知對閻忱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不管那些緋聞是不是真的,單單自己任由這些緋聞發酵,不聞不問,就足夠渣了,他有沒有想過外面那些人會怎麽想林漳?如果林漳還幫自己處理緋聞,或者這些緋聞都是真的。
閻忱不敢想,他難以置信八年時間怎麽會讓自己變成這樣,他感覺自己不是失憶,而是穿越,二十歲的閻忱穿到了未來二十八歲的閻忱身上。
他一面想暴打二十八歲的閻忱,一面又想打死自己,他理智上明白不管多少歲,他就是他,現在深愛着林漳的是他,做出這些傷害林漳的事的人也是他,可他無法接受。
他甚至在想,會不會自己工作壓力太大,催生了第二人格。他無法想象自己會不愛林漳,乃至傷害林漳,而且和林漳結婚六年的,和林漳耳鬓厮.磨的,都不是現在這個他。
咕嚕咕嚕,閻忱的酸水不斷往上冒,脹滿整個心髒,向着四肢百骸蔓延而去。
林漳對閻忱豐富的內心戲毫不知情,“你為什麽要打常健,你們倆不是一起長大的嗎?常家閻家最近還有生意上的往來,你把常健打進醫院,他爸一大清早就找咱爸興師問罪去了。”
“六年前,你把人打進醫院,吓得常健病剛好就出國去,現在人家剛回來,你又把人打進醫院,這次無論如何你都要給我一個充分的理由,你為什麽打他?”
閻忱心說看來我六年前還沒有變心,知道維護男朋友,他自然是不會告訴林漳實情,那些難聽的話他一點兒都不想說給林漳聽,“我看他不順眼,想打就打了,他一個奔三的男人,竟然告家長,真是沒出息。”
“閻忱,告訴我實話。”林漳眉頭低沉,眼神幽深。
這樣嚴肅的林漳恍惚間讓閻忱以為自己站在他爸面前挨訓,抖了抖肩膀的同時滋生出叛逆心,“這有什麽好說謊的,我就是打他了又怎麽?他有本事就打回來啊,只要他打得過我,把我打進ICU,我都不會和我爸吱一聲。”
“閻忱!”林漳壓低嗓子呵斥一聲,最近忙碌的工作和破裂的感情讓他心力交瘁,積壓在心底的死火山,仿佛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洩口,徹底爆發出來,他的眼前發黑,世界開始旋轉,他問自己,我為什麽會站在這裏?
“你能不能成熟一點?就算你只有二十歲的記憶,可二十歲也不小了,你做事情之前能不能先考慮一下後果?”
林漳捂住自己的臉,将自己猙獰的面容遮擋住,他很少有情緒這麽外露的時候,可是他忍不住,永遠忙不完的工作,破碎的婚姻,被換掉的家具,還有一個失憶的前夫。
他深深地呼吸着,将自己胸口郁結着的情緒壓抑下去,一絲不茍的黑發垂落在額前,林漳擡手将它攬上去,“抱歉,我去洗把臉。”
推門出去,走進次卧,林漳在洗手池前将水潑在臉上。
浴室裏只聽得見嘩啦啦的水流聲,冰涼的水龍頭上蒙着一層水霧,像是隆冬清晨的白霜。
滴答、滴答的水滴聲,隐隐綽綽聽不分明,好似有人在哭,又好似春日午後的錯覺。
林漳擡起頭,洇濕的眼睫讓視線一片迷蒙,窗外院子裏的桃花次第開放,争奇鬥豔。
“林漳……”閻忱悄無聲息走到浴室門口,眼尾低垂,看着有些可憐。
伸手拿過旁邊的毛巾,擦幹臉上的水漬,林漳的手忽然頓住,“你把我的毛巾換了?”
“嗯,我記得你喜歡兒童毛巾,特意給你選了小兔子圖案。”閻忱滔滔不絕地敘述着,新換的毛巾,牙刷,漱口杯……一樣又一樣,他是如何精挑細選。
林漳一瞬不瞬地盯着閻忱,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什麽感受,憋悶,生氣閻忱自作主張,可他也心軟,開心閻忱記得太多有關他瑣碎的事。
他不是喜歡兒童毛巾,而是他剛到閻忱家時,囊中羞澀,他不需要毛巾,随便用水洗洗,手一抹就好了,但閻忱堅持給他買,他選了好一會兒,只有兒童毛巾因為小,所以便宜,當時閻忱還笑話他童心未泯。
閻忱見林漳盯着自己不做聲,小心翼翼地去看他,大拇指在食指上來回摩挲,“你……你喜歡嗎?”
“喜歡。”林漳颔首,閻忱臉上的笑容正要綻開,又聽見他說:“不過我想換,自己會買,下次別再自主主張了。”
閻忱整張臉僵住,滿眼都是慌亂,林漳看了看時間,“我還有工作,先走了。”
“啊……這麽快呀。”閻忱覺得自己還沒來得及和林漳說幾句話,林漳就又要走了,明明在一個家裏,卻硬生生像是異地戀。
“嗯,晚上有飯局,你自己吃吧。”林漳出門後,交代秘書,讓他以閻忱的名義給常健送些慰問品去醫院,“和常家的合作結束後,不必再繼續,看看有沒有合适的公司。”
“正好有一個,奇遇那邊有意向和我們合作,他們齊總想要約您吃個飯,面談一下。”秘書說。
“奇遇?”林漳聽着有點耳熟,前方紅燈,車輛停住,他的身子晃了一下,眸光微閃,“他們老板叫什麽名字?”
秘書回答道:“齊褚州。”
齊褚州,林漳的大學同學,也是林漳念大學時最好的朋友,往事翻湧,林漳有些晃神,“換一家吧。”
“好的。”秘書應下。
剛挂掉秘書的電話,閻士煊的電話打了過來,“小漳啊,後天清明,你把閻忱那臭小子帶過來,我非得揍他一頓不可。”
這話說得有點吓人,林漳趕緊安撫閻士煊,“爸,閻忱現在心智比較小,您別和他一般見識,我叫閻忱後天回去,不過我可能要回一趟老家,不能陪你們吃飯了。”
閻士煊這才想起林漳要回老家去上墳,“瞧我,怎麽把這事兒給忘了,閻忱也別回來了,讓他陪你回老家,你爸媽一年也不見到他幾回,要是他對你不好,你爸媽晚上也好去找他。”
林漳凝視前方,幾秒後睫毛眨動,“爸,沒有的事,閻忱他……對我很好。”
兩人忽然陷入一種沉默中,林漳神經敏感地察覺到有點不對,“爸,閻忱的髒衣服是你們帶走了嗎?”
他心頭打鼓,時間變得漫長而磨人,閻士煊的聲音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對,那衣服上染了血,不吉利,我帶回來燒了。”
喉頭滾動,吞咽唾液的聲音在林漳耳朵裏無限放大,他舔了舔嘴唇問:“那您有看見一個紅色的本子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8-06 20:59:59~2020-08-07 21:00:0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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