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淳懿郡主見太後變了臉色,說起正色,不由也坐正了身子,乖巧說道:“姑母放心,清兒心裏全都明白。清兒必定不會辜負姑母的托付。”

太後微微一笑,轉頭吩咐道:“去将哀家那支蝴蝶釵兒取來。”

侍奉的宮女答應了一聲,便轉了出去,須臾取了太後說的那支釵過來。

宮女雙手捧上,淳懿郡主仔細打量了一番,卻見是一枚蝶戀芍藥點翠流蘇釵。釵子是赤金的,蝴蝶與芍藥都點了翠,釵頭墜着一串細細的米珠。釵子做工甚是考究,赤金倒也罷了,那點翠卻尤為華貴。

淳懿看了兩眼,禁不住出聲道:“這蝴蝶釵兒,我記得幾年前中秋宮宴時,姑母還曾戴過的。”

太後微微一笑,說道:“這還是哀家當年封純貴妃的時候,先帝随着冊封旨意一道賞下來的。今日,哀家便将這釵子贈給你,望你亦能承載孟家的榮耀。”

淳懿郡主微微吃了一驚,連忙推拒道:“姑母,這釵子太過貴重,我不敢收。”

太後淺笑,神情柔和慈愛之中卻又透着一抹的不容置疑,開口:“拿着吧,我老人家了,用不上這樣花哨的玩意兒。再則,也是哀家對你的一番期望。”

淳懿郡主聽了這番話,便知已是無可推脫,只得雙手接了過去,道:“清兒必定不負太後娘娘。”

太後微微一笑,身子向後一仰,神情懶散道:“哀家乏了,你下去罷。”

淳懿郡主起身告退,帶了自己的婢女,向外去了。

太後看着她年輕窈窕的背影,搖頭嘆息:“到底年輕了些,沉不住氣,心氣兒又太高。”

她身側的掌事大宮女碧湖上來添了茶水,賠笑回道:“所以,才要娘娘仔細的點撥調//教。再說,奴婢瞧着,郡主心裏還是有些數的。”

太後皺眉道:“這若是往常,哀家細細教她倒也罷了。但如今,時局不許啊。”

碧湖恭謹道:“娘娘且安心,好不好,還有大小姐呢。太後娘娘已讓她做了太子妃,還愁将來麽?”

太後嘆息道:“話雖如此,但霞丫頭實在是個不中用的,竟然能讓長子庶出!太子待她,又委實平常,難保将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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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心腹宮女春月端了一盤點心過來,笑道:“太後娘娘,這是太子妃娘娘今兒上午孝敬的。娘娘午時沒大好生吃飯,這會兒怕餓了,用些也好。”

太後瞧了一眼,見是一盤桂花栗子糕,便拿起咬了一口,細細咀嚼道:“這是霞丫頭自己的手藝,也算她還有幾分孝心。”說着,忽想起來什麽,冷笑了一聲:“前些日子,哀家将淳懿召回京中,她自認哀家棄了她,便同哀家怄了好幾日的氣,連帶着皇後也同哀家不對付了。這段日子,大概是想明白了。太子向來不待見她,她也只能倚靠着哀家。孟玉霞可是個心高氣傲的丫頭,肯這樣下氣兒,怕是她在東宮的日子實在不好過吧?”

春月開解道:“太子妃娘娘到底年輕些,一時氣盛也是有的。只是奴婢實在不解,娘娘既然想再放一個人,何不把郡主薦給太子呢?肅親王到底是個王爺罷了,便是富貴也是有限。”

太後微微舒了口氣,說道:“你哪裏明白,太子遠着霞丫頭,可當真是因霞丫頭有什麽毛病,果然不讨男人的喜歡麽?”

春月答道:“那是李氏、蔣氏這兩個側妃善于狐媚,勾住了太子。”

太後笑了一聲,搖頭道:“這話,就不對了。太子,這是在防着哀家。”說着,她正色道:“他雖不敢強令太子妃服食避子湯藥,卻也不肯與她十分親近。哀家聽太子妃抱怨過幾句,太子一月裏進她房的次數,滿共不過一雙手就數過來了。過夜的時候,便更少。孟玉霞可是出衆的美人,那李氏蔣氏的姿色還在其下。太子如此,可不就是為了防着哀家?有她這前車之鑒,再把淳懿也賠進去,不過是白饒。”

春月聽着,不敢接話。

碧湖則道:“娘娘,不論如何,将來太子登基,太子妃便是皇後。難道,太子還能無罪廢黜太子妃麽?”

太後說道:“話雖如此,卻也不能不以防萬一。如今太子兩個兒子,皆非太子妃所生,已是大大不利。肅親王其人,才幹出衆,超然于衆皇子之上。将來待太子登基大寶,他必是新帝的左膀右臂,能有個人在禦前說上幾句話,那也是好的。再說,如今乾坤未定,将來鹿死誰手,還未為可知。哀家,不得不做完全之備。”說着,她冷冷一笑:“哀家從一個身份卑微的小族女兒,走到今天,可沒靠家中一星半點兒。如今,他們倒是都靠着哀家雞犬升天了。孟家的男人不中用,只能靠女人。”

碧湖輕輕說道:“娘娘放心,郡主必定明白娘娘這份苦心。”

太後冷笑道:“最好如此,年紀輕輕,不要目光那麽短淺。做肅親王的側妃又如何,誰知将來呢?再說,若不是孟家族中沒有适齡的女孩兒,這樁好事,也輪不着她!”

淳懿郡主回到房中,便在梳妝臺前坐了。

她這間屋子,是太後寝宮後面的庑房,此去不過一射之地。太後将她放在此處,說是近便也好親近。

然而這底下的意思,她是明白的。

淳懿取了那才得的釵子,放在手中把玩着。

一旁侍候的婢女笑道:“這釵子當真好看,娘娘是當真看重郡主呢。”

淳懿面上露出一抹苦笑,說道:“赤金倒也罷了,難得的是點翠。近些年來,翠羽進貢的越發少了,這點翠的首飾日益稀疏。後妃們戴的大多是昔年舊物,因恐弄壞了沒處得去,不是年節的大日子,輕易不肯戴呢。太後娘娘将這釵子賞與我,那當真是看重我。”說着,她面色卻冷了幾分,将釵子遞給那婢女:“好生收着,別弄壞了。”

打發了婢女,她看着菱花鏡中的容顏,倒也稱得上是雪膚花顏,她卻越看越覺難過心寒。

淳懿自頭上拔了一枚梅花釵下來,将鋒利的釵頭在臉頰上輕輕劃着。

那婢女放好了釵子,走了回來,一見此景,大驚失色道:“郡主,您這是做什麽?!有什麽想不開的事,不要作踐了自己玉容!”

淳懿淺笑:“你說,若是這張臉上落了疤,姑母會不會就放過我了?”

那婢女是自幼跟着她的心腹,倒是絕對忠心,只是跪在地下連連搖頭,說不出話來。

-->>淳懿自覺甚是乏味,将釵子放下,淡淡說道:“罷了,你且起來。我還不會糟蹋了自己,再說姑母若知曉了,必定不會饒了我。”

說話間,一名小宮女跑了進來,低低說了幾句。

淳懿皺眉問道:“果真如此?”

那小宮女連連點頭:“碧湖姑姑說,郡主須盡快想法子了,太後娘娘耐性不多了。”

淳懿自妝奁裏尋了一枚碎銀子,丢給那小宮女道:“賞你的,想個法子,打聽一下近來肅親王妃的行蹤。”

于成均料理了一日公務,出宮回府。

到家時,已是掌燈時分。

陳婉兮已洗了妝容,卸了簪環,倚着一張玉面躺椅,燈下看書。

于成均踏進門來,眼見此景,不由笑道:“你倒是清閑好受用,喝着茶吃着點心,吹着小風賞着月。爺忙了這一日,幾乎累死。”嘴裏說着,脫了外袍靴子,都交給杏染收着,又朝她咧嘴一笑:“今兒爺倒是替你的萃錦堂好生宣揚了一番,保管不出幾日,那鋪子門檻必定都被人踩塌了!”

陳婉兮依舊看着手中的書卷,間或掃他一眼,并不接話。

于成均換過衣裳,走了過去,硬擠在她身邊,先瞅了一眼她手中的書,見是一本志異故事,又笑道:“你當真是閑了,看這種瞎編的故事來消磨時光。”

陳婉兮輕輕推了他一下,說道:“王爺,沐房裏備了熱水,你先去洗浴了再來跟妾身說話。”

于成均頗為不滿,嚷道:“你又嫌棄爺了!”

陳婉兮只得将書在一旁放了,坐正了身子,說道:“王爺,妾身哪裏嫌棄你了?如今天氣炎熱,王爺出去一日,歸家滿身是汗,不先洗浴一番,王爺難道自己不難受麽?”

于成均卻道:“做夫妻這麽些日子了,你那些小心思,當爺不知道?你必定又是嫌爺身上氣味兒難聞,所以不肯讓爺碰。”說着,他擡手在妻子精巧的下巴上輕勾了一記,埋怨道:“爺今兒替你鋪子招攬客人,回來你不說犒勞酬謝,反倒先把爺推去洗澡,什麽道理!”

陳婉兮看着他,眸子在燭火下微微閃爍着什麽。

于成均被她看的有些莫名,不由摸了摸臉:“爺臉上沾了什麽?”

陳婉兮唇角輕勾,輕輕颔首道:“王爺每日,早出晚歸,入宮處置公務,十分勤謹。”

于成均頓時一臉傲然之色道:“那是自然,爺可不像那起纨绔王孫,既頂了肅親王的名,當然要勤于國事。”

陳婉兮又笑道:“果然如此,妾身還險些以為,王爺這般勤快入宮,一時一刻都不肯錯,是進宮去會什麽人呢。”

于成均聽出她這話裏有音,濃眉一挑,問道:“婉兒,你這話什麽意思?”

陳婉兮說道:“就是話面的意思,還能有什麽?”言語着,她沖着于成均一笑,“王爺用兵如神,審視人心,豈會聽不明白?”

于成均瞧着陳婉兮臉上的笑意,眸中清波流轉,朱唇微微上勾,妩媚之中又帶着一絲絲的嘲諷,不由自主的心中冒起了火氣兒。

他算是個沉得住氣的人,行軍打仗,手握雄兵,輕易動怒那是萬萬不成的。但不知為何,每逢到了陳婉兮跟前,她三言兩語就往往能撩撥的他暴跳起來。

于成均瞧了她兩眼,見她只穿着一件玉白色的輕容紗寝衣,滿頭烏亮的發絲瀑也似的散在椅上,一雙雪白的足窩在身後。

他忽然捉住了她細瘦的雙臂,猛然發力,将她拖到了膝上。

陳婉兮猝不及防,她紮掙了一下,卻被于成均壓的牢牢的,一分也動彈不得,不由也有幾分慌張,張口道:“王爺,你這是幹什麽?”

話才出口,她忽覺臀上重重的挨了一下,頓時滿臉熱燙暈紅,氣惱起來:“王爺,你真是孩子脾氣,當真胡鬧!”

這厮,居然敢将她當個稚齡孩童一般的責罰!雖說一點兒也不疼,卻令她分外的害臊。

于成均卻不為所動,大手又落了一下,高聲道:“爺是小孩子脾氣?難道你不是?有什麽話,直說便了,偏偏要弄些酸話出來譏刺刻薄。今兒不給你個教訓,你就不知道什麽是丈夫!”

陳婉兮只覺血往臉上沖去,惱的牙根癢癢,她切齒道:“王爺,你再不放開妾身,妾身、妾身往後可再不理你了。妾身這屋子,也不許你再進了!”

于成均說道:“你倒還長脾氣了!”口中說着,卻不再拍打,卻改為按揉,“打疼了,替你揉揉。”

陳婉兮更是既好氣又好笑,這打一巴掌給個甜棗,于成均到底是在幹什麽?

這個男人,是在借機占她的便宜吧?

她低聲斥道:“王爺,快放開妾身,怪模怪樣的,成什麽樣子?待會兒人來瞧見了。”

于成鈞卻笑道:“你自己瞧瞧,哪裏有人?”

他這話倒沒有說錯,自這兩人親昵時起,屋中的丫鬟仆婦便都退了出去,曉得王妃面皮薄,誰也不能敢留下。

然而陳婉兮卻越發羞窘,低低嗔道:“王爺,再不放開妾身,妾身可就要惱了!”

于成均低低笑了一聲,将她拉了起來,卻并沒有放開,轉而壓在椅背上,在她唇上重重的親了一記,方說道:“知道厲害了沒有?”

陳婉兮紅着臉,瞪着他,斥道:“王爺真好本事,回府欺負娘子,一言不合便又打又罵。王爺威重,妾身承受不起,往後王爺還是愛往哪兒去往哪兒去吧。妾身真怕哪日裏,就被王爺揉搓死了。”

于成均曉得她這都是些氣話,但瞧着她這幅生氣撒性的小樣子,不由朗聲大笑起來。

他喜歡她這樣,好過那不冷不熱,別別扭扭的。

他笑了兩聲,問道:“你到底聽到了些什麽?今兒陰陽怪氣的。”

陳婉兮微微垂首,說道:“王爺每日進宮,淳懿郡主必定送一籃點心過去,可是?”

于成均挑眉,半日方道:“你的消息,倒是靈通。”

陳婉兮笑了笑,擡眼凝視着他的眸子,說:“自己不勤快些,怕就要吃人活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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