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消息傳至席上, 震驚衆人。

順妃畢竟是陳婉兮的婆婆,婆媳再不對付,但聽聞兒媳遭遇不測, 心中還是挂念,向太後告了一聲得罪, 便匆匆過去。

太後心中驚詫莫名, 再聽宮人禀報, 得知肅親王妃與淳懿郡主獨自去的臨溪亭, 身側并無旁的嫔妃跟随,不由臉色一沉, 當即動身過去。

淳懿郡主立在假山一側, 将背脊緊貼着山石,微微的涼意直透心扉。

看着前方陳婉兮倒下的地方,喜婕妤并她所帶來的宮人, 将陳婉兮嚴嚴實實的圍了起來, 各種雜亂的聲音鑽入耳朵, 她只覺得頭目有些暈眩, 額上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滴。

但聽喜婕妤揚聲道:“不要杵着了, 快将王妃攙扶到屋裏去,再着人請太醫!”

當下,就有宮人擡了春凳過來,将王妃扶起,忙忙的往宮室那方走去。

喜婕妤臨去之時,看了淳懿郡主一眼, 欲言又止,終是什麽也沒說,就此去了。

淳懿郡主立在假山下,面無神色,雙眼失神,喃喃自語道:“她……她怎麽就跌下去了?”

跟随她的宮人,忽而低低驚呼了一聲,扯着淳懿郡主的袖子,說道:“郡、郡主,那地上……有灘血……”

淳懿郡主聽說,連忙看去,果然在陳婉兮适才倒地之處,有小小的一攤血跡。雖不大,卻殷紅新鮮,直直刺痛了她的眼目。

她心頭狂跳一陣,不覺自語道:“怎會……怎會有血呢?那臺階……其實不高……”

她倒也并非強行開脫,這慈寧花園之中的假山,能有幾許高?陳婉兮所跌下的地方,其實不過半人高。輕易,也是摔不着人的。

可這陳婉兮,偏偏就摔了,昏厥不醒,甚而還遺下了一攤血跡。

此為何故?

淳懿郡主咬了咬唇,面色逐漸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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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婕妤着令宮人擡着肅親王妃往回走去,半途就遇上了太後等人。

她俯身/下拜,太後将手一揚,說道:“什麽時候了,免了吧!王妃如何了?到底是怎麽回事?”說着,目光便已落在了春凳上昏迷不醒的陳婉兮身上,見她雙目緊閉,額頭擦破了一塊,越發心驚,面色陰沉,斥道:“都是怎麽弄的!肅親王妃好端端的,怎會跌下假山?!”

喜婕妤沒有答話,只說道:“太後娘娘,此刻不是問話的時候,還是先将王妃安頓下,請太醫醫治為上。”

順妃一眼望見兒媳如此模樣,倒也懸心,眼下顧不得其他,忙向太後道:“臣妾鬥膽,借太後娘娘的延壽堂一用。”

太後也說不上來什麽,自是點頭應下。

當下,衆人匆忙将陳婉兮送入延壽堂之中,方才安頓好,太醫已到門前。

太後在堂上坐着,不由詫異道:“這太醫好快的腿腳,事情剛出便來了。”

便有人報道:“喜婕妤一見王妃出事,便立時打發人去了太醫院。”

太後無言,半日說道:“喜婕妤處事倒是果斷周到。”便也別無二話,準了太醫入內與陳婉兮醫治。

太醫進去,半日出來,向一衆嫔妃主子行禮畢,說道:“啓禀太後娘娘,王妃身子并無大礙,額頭擦破之處,不過皮肉傷罷了。只是王妃娘娘已懷有兩月身孕,跌了這一跤,不免有些動了胎氣。但好在王妃平素保養得宜,身子甚是康健,母體健旺,這胎坐的也穩,倒也不防。待微臣開一副安胎的藥方,王妃按時服用,便能大安。”說着,他微微沉吟,又道:“王妃娘娘這一跌,受了驚吓,驚悸過度,方至昏厥。微臣再添些寧神靜心的丸藥,一日兩次,沖水服了,不上幾日便好。”

這一席話落地,衆人各自驚詫不已,嘩然一片。

順妃豁然起身,失聲道:“本宮、本宮的兒媳,又有身孕了?如此說來,本宮又要添一個小孫孫了?”話出口,她禁不住的喜氣盈腮,心花怒放。

雖不滿陳婉兮霸占兒子,亦惱她不識大體,但聽聞她又懷了身孕,順妃這婆母還是甚為喜悅。

這是為人祖母者的天倫之喜,倒也無關其他。

堂上的嫔妃見承乾宮出了這等喜事,自是一番道賀的熱鬧。

太後冷眼瞧着,心口越發下沉,這陳婉兮在淳懿郡主所辦的賞荷宴上跌落假山,偏生這當口上又懷了身孕,這事怕是不好辦了。

她心思微轉,拿定了主意,開口道:“王妃有孕,為皇室開枝散葉,自是一件大喜事。她在哀家這裏出了這等事,哀家亦有照料不善之責。待會兒,待王妃醒來,哀家親給她不是。”說着,便向順妃一笑:“你又要添小孫兒了,可是歡喜?王妃到底年輕些,跳脫少沉穩,一時錯腳也是有的。你卻莫怪她,別為了芝麻小事,壞了喜氣。”

太後這話,說的甚是陰險。

一面将所謂的照料不善之責攬在了自己身上,她這個太後都要親自為陳婉兮賠不是了,承乾宮等人又怎能揪着不放?自是将淳懿郡主護了過去。二來,又把陳婉兮跌下假山一事說成是她自己失足,又勸告順妃不要責難兒媳。

這面子裏子都拿了,她做了個寬厚慈祥的太後,淳懿郡主更是沒事兒的好人。這事兒,就要這樣遮蓋了過去。

順妃心中不悅,她久居宮闱,哪裏聽不出太後這弦外之音?

這若是往常,那也罷了。

但陳婉兮如今身懷有孕,她傷着了,便是傷了自己的小外孫兒,便也是傷了于成均,這卻是順妃無論如何也不能忍的。

即便是得罪太後,她也得将此事問個明白,出了這口惡氣。

畢竟,她無論如何行事,也都是為了兒子,為了她這一家子人。

順妃起身,向太後恭敬行禮,說道:“太後娘娘這話,臣妾實在不敢當。我等,怎敢受太後娘娘的不是?然而,王妃好端端的,怎會從太湖山石上跌下?此事,還需問個明白才是。到底誰的過錯,便該由誰承擔。這般行事,傳揚開來,豈不叫人說太後娘娘處事不明,咱們堂堂皇家連規矩都沒了不成?臣妾實在不願太後娘娘受此诋毀!”

她口中說的孝順恭敬,一雙眼睛卻直直的盯着太後。

太後心中愠怒,不料這個順妃竟然在這個時候反了水,居然敢不聽她的吩咐,公然頂撞起來!

她兀自沉吟不決,梅嫔卻冷不丁開口道:“還能有什麽?無非是服侍的人不盡心,王妃平素身邊跟着的人呢?竟然能眼睜睜瞧着主子掉下去?依着臣妾,把她們盡數拿來,責問明白,打上三五十大板,全拉去做苦役,也算警示!”

順妃冷笑了一聲,斜斜的看了梅嫔一眼,斥道:“梅嫔妹妹,你親眼瞧見了麽?不然,如何敢這般言辭鑿鑿!”

梅嫔臉上一紅,駁斥道:“順妃,你這話真糊塗!難道是嫔妾将王妃自山上推下去的麽?嫔妾又不是你們肅親王府的奴才,要亦步亦趨的跟着王妃,怎知底裏!”

順妃笑道:“可是來,你既不知情,怎麽替太後娘娘決斷起來?”

太後被她們吵的心煩,斥道:“夠了!出來這樣的事,還要吵嘴!還嫌不夠亂的!”說着,眼見此事不問個分明,順妃是不肯罷休了,只得派人傳召一應跟随侍奉的人前來問話。

跟随的太監得令,下去便将紅纓、菊英、杏染三人拿到了堂上。

太後臉色陰沉,看着堂下跪着的三個奴才,責問道:“爾等服侍王妃,怎能任王妃跌下假山?!這等失職,活該杖殺!”

這三個婢女臉色一起白了,各自磕頭求饒。

順妃便說道:“你們且說清楚,王妃到底是怎麽從假山上掉下去的?說明白了,還能準你等将功贖罪。不然,全部打死!”

菊英口齒伶俐些,先開口泣訴道:“太後娘娘、順妃娘娘明鑒,太後吩咐作詩,王妃便說要各處走走,看了景色好做出詩篇。王妃離席,見淳懿郡主亦在一旁冥思苦想,便邀她一道去臨溪亭散散。而後,娘娘又說要吃點心,打發奴才回來取點心,故而奴才不曾跟在身側。”

紅纓與杏染也是大致如此說辭,不過是取手巾、取茶水等差異。

太後沉聲問道:“這般說來,王妃出事之時,爾等皆不在跟前?情形如何,爾等皆不曾看見?”

菊英一面咚咚撞地,一面說道:“其時,王妃同淳懿郡主在一處。郡主娘娘身側跟着許多宮人,奴才等以為無事。奴才失職,令王妃遭此磨難,甘願以死謝罪。然而,期間情形,郡主該是明白的。”

梅嫔聽聞,微笑道:“是呢,太後娘娘,這件事還該請郡主過來,說個明白。”

她心中暗笑,這婢子當真是缺心眼,王妃獨自和淳懿郡主在一處,跟在身邊又都是郡主的人,怎會将自家主子給賣了?即便王妃自己來說,人也未必肯信,何況如此!

這陳婉兮素來精明能幹,身邊用着的人怎麽都同榆木疙瘩也似!

太後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有些猶豫,還是說道:“傳淳懿郡主,連同她身側的宮女,一并傳召!”

順妃心中七上八下,不知是個什麽滋味兒。

按說,她并不希望此事當真同淳懿郡主有什麽相關,畢竟她還指望着郡主能替兒子再增添些助力。但如若此事,當真是郡主所為,那她也實在容不下這等狠毒的婦人給兒子做側妃。

號令下去,片刻功夫,淳懿郡主便帶着宮人一道進堂。

郡主面色微白,神色倒還算鎮定,向着太後行了禮。

太後看着她,問道:“适才,你同肅親王妃在一處,她到底是怎麽失足跌下去的?且說個明白,也好叫大夥除除疑惑。再則,對肅親王也是個交代。”

她将“失足”二字咬的極重。

淳懿郡主微微一頓,目光下垂,淡淡說道:“兒臣同王妃走到臨溪亭外的假山上,道路狹窄,王妃在前,兒臣在後。說了幾句閑話,不知怎的,王妃腳下一滑,就跌了下去。兒臣吓壞了,接着就見喜婕妤帶人趕了過來。旁的,兒臣一概不知。”

太後面色微微和緩,颔首道:“哦,王妃是腳滑跌下去的。”

順妃便問那些宮人:“你們來說,當時什麽情形?”

那些宮人各個抖如篩糠,說道:“奴才等跟在郡主身後服侍,并不曾看見。只是、只是……”

順妃眼眸一眯,喝道:“只是什麽?!”

淳懿郡主貼身的宮女回道:“只是,郡主娘娘同王妃娘娘一路吵嘴,争執不休。王妃娘娘說,如郡主日後進了肅親王府,必要尊她這正妃,畢竟郡主不過是側妃。郡主說,往後恩寵如何還未為可知,還斥責王妃破落戶出身,不配教訓她。這般吵了幾句,王妃娘娘便跌下假山了!”

衆人聞言,驚詫不已,各自緘口不言。

淳懿郡主面色一片慘白,默默的将唇咬出一片血痕。

太後幾乎大怒,将手腕上的一串琥珀手钏扯的散碎,珠子滾了一地,大聲斥道:“混賬!”

衆宮人連忙磕頭不疊。

便在此時,喜婕妤忽然兩步上前,向着太後跪了,滿臉凄惶道:“太後娘娘,臣妾親眼看見,是淳懿郡主将肅親王妃推下假山的!”

作者有話要說:  先寫到這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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