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番審問下來, 天色也亮了。

這些兵丁,大半是從衆,并不知驿承的謀劃,只說是奉命行事。驿承許他們,事成之後,每人五十兩銀子。甚而,有不少人尚且不知他們刺殺的是朝廷的王爺。一聽于成均身份, 各個吓得屁滾尿流,哭爹喊娘, 只說被驿承騙了,哀求饒命。

這些人為求活命, 更一起供認了兩名驿承的心腹。

這兩個心腹也是軟骨頭, 還沒怎麽拷問,便已先尿了褲子, 招認出來, 驿承這兩年間時常與京城一位貴人密信往來, 不止親自替他送信, 每年的年節孝敬皆不曾落下, 今歲更是自蝗災初起, 便開始囤積糧食。驿承收容的紅姐兒、來娣姊妹二人,也是要送到京城中去的。

然而這貴人是誰, 這兩人亦不知情,驿承從不提起,只說這一輩子的富貴榮華都系在這位貴人身上了。

到了此時, 于成均心中當然已大約猜到這所謂的京城貴人究竟是誰,但還需從那驿承口中确認。

這驿承被他一箭驚的暈死過去,中途雖已醒轉,但料知此事已然落敗,索性繼續裝死,任憑玉寶潑了幾桶冷水,抽了多少鞭子,總是不肯醒來。

于成均聽聞此訊,不由微微冷笑,說道:“如此說,此人看來已是死了。膽敢謀害親王,真是罪不容誅。傳令下去,将此人剝皮揎草懸挂于驿站門口,以儆效尤!”

玉寶心中明白王爺用意,答應了一聲,一路走回監房,大聲吆喝着:“速速打開水來,王爺下令,這人既已死了,即刻就将這逆賊的皮給剝了,裝上草,懸挂在驿站門口!”說着,又把一口鋼刀磨得嚯嚯作響。

這驿承聽見這一句,頓時又排了一褲子屎尿,睜眼大喊道:“我沒死,我還沒死!”

玉寶笑了一聲,說道:“就曉得你這胖賊沒死!好個奸猾的賊,以為裝死可以蒙混過關麽?!也虧得你沒死,不然這麽個胖大身子,剝将起來,還費我的力氣!”言罷,上前一把揪住驿承的衣領,責問道:“王爺吩咐我來問你,誰借你的膽子謀害王爺?!京城中的貴人到底是誰?!你們還有些什麽茍且的勾當?!”

這驿承到了此刻,已被于成均收拾的萬念俱灰,滿腔鬥志皆丢至爪哇國去,看着眼前這兇神惡煞的玉寶,面無人色。哆嗦了半日,才勉勉強強招認了個明白。

玉寶聽了他的供述,親自記了下來,又催逼他在供狀上摁了手印,方才回去交差。

于成均看了這供狀,面色凝重,半晌才道:“本王雖料到了他們有勾結,卻沒想竟這般厲害。”言罷,更不提此事,只說道:“将這些人一并捆綁,待天色大亮,押到驿站門前。”

玉寶應下,于成均又問:“爺傍晚時候吩咐的事,可妥當了?”

玉寶回道:“都好了,張鐵帶了兩個弟兄去野地裏忙了半宿,得了幾大口袋。”

這張鐵是王府的家仆,家中原本是務農的,知曉許多田裏的事情。于成均心想這次出來治理蝗災,他該出的上力,便将他也帶了出來。

又片刻功夫,只見琴娘利落的身影出現在門前。

她快步邁進門來,一拱手道:“王爺,兩名賊子已然擒獲!現捆綁在外,等候發落。”

于成均心頭大喜,說道:“好,不想今日竟這等順利,首戰便是大捷!”言罷,遂囑咐了幾句。

衆人得令,各自行事。

隔日,天色大亮。

因蝗災嚴重,田地差不多皆已荒廢,左近的村莊百姓再也不早起忙碌,又日日沒有吃食,餓的頭暈眼花,索性睡覺,倒還省些力氣。

這日,直至日上三竿,才漸漸有人出來走動。

那拜蝗神娘娘的村民,本打算今日再出來祭拜一番,然而才走出家門,便覺一股油炸的香氣在村中回蕩。

衆人甚是驚異,不知這個時候,又有誰家有餘裕做油炸的菜肴。

清晨時分,衆村民饑腸辘辘,便順着香味摸了過來。

衆人出了村子,方才發現這香味源自驿站。

驿站門前支着一口大鐵鍋,鍋下火焰紅旺,一人立在鍋邊正翻炒着什麽。

昨日那被村長攆走的華服客人,正在一旁的太師椅上坐着。

而那香味,便自鍋中不斷飄出。

衆人木木呆呆,兩眼直愣愣的望着鐵鍋。

于成均眼見人來的差不多了,便起身大聲問道:“衆相親們,你們餓不餓?想不想吃飯?”

村人登時七嘴八舌道:“餓啊!”“都多少日子沒有吃過飽飯了,怎麽不想吃……”

于成均說道:“那你們為何放着滿地的糧食不吃?白白挨餓呢?”

村民甚是詫異,說道:“草木莊稼都被蝗蟲啃光了,哪裏有糧食……就還剩些地裏的地瓜沒刨出來……那也不夠啊……”

于成均莞爾一笑,說道:“今兒,爺就叫你們瞧瞧,這滿地的糧食都在哪裏。”說着,便朝玉寶點了點頭。

玉寶會意,同幾個仆役将鍋中翻炒之物盛了幾大盆,送到衆村民跟前,大聲道:“鄉親們,吃吧,這是好東西!”

衆村民定睛看去,只見滿滿一盆炸物,色澤金黃,腿翅俱全,竟然是一整盆的炸蝗蟲!

這些人被蝗神娘娘的事給唬久了,今日見竟有人敢油炸蝗蟲,各自吓得面色如土,嗷嗷叫着向後退去,更有人大喊:“這些蟲子,可是蝗神娘娘的子孫。怎能油炸來吃?!這是要遭天譴的呀!”

村長披着衣裳,匆匆趕來,自人群中擠了出來,滿面驚懼之色,聲嘶力竭道:“我曉得你是什麽人,但你竟然敢犯下這等罪!你要作死,不要連累我們!”說着,又向衆村民吼道:“回去,都回去!杵着做啥?!快把家裏的存糧拿出來,去祭拜蝗神娘娘,求她老人家寬恕我們啊!”

衆村民受他淫威已久,已不知反抗,聽他一喊,便要回去。

于成均起身,揚聲喝道:“叫鄉親們把存糧拿出來,放到那個破爛小木像跟前,然後再被你兒子夜間偷回麽?”

村長面紅耳赤,兩眼噴火,怒瞪着于成均,罵道:“你說什麽?!無憑無據,血口噴人!那些祭品,分明、分明是被蝗神娘娘收去了!”

于成均看着他,冷聲道:“本王,是朝廷派來此地處置蝗災的肅親王。無憑無據,自然不會胡亂冤人。”言罷,喝道:“将人帶上來!”

話音落,兩名侍從押着一名中年漢子出來。

這漢子生的方頭大耳,同那村長倒有幾分像,只是鼻青臉腫,五花大綁,顯然是吃了苦頭的。

這人一出來,村人頓時一陣騷動,有人更說道:“這不是村長家的大牛嗎?他怎麽、怎麽被人抓了?難道果然……”

村人大多愚昧,也沒讀過什麽書,除了皇帝,并不知道肅親王是個什麽人物。

村長面如豬肝,說道:“你、你這個強賊,冒充王爺……”

那大牛卻忽然開口說道:“爹,別說了,我都招了。”

村長一個踉跄,頓時一屁股坐在了地下。

原來,這村長同驿承勾結,編造出什麽蝗神娘娘的傳說,雕了一個小木像,令村民日日祭拜。偏生此地災情不重,村民便當真以為蝗神有靈,故而村長令祭拜,就将家中值錢的東西拿出來獻祭。而祭品又确實消失不見,村民更以為神跡,篤信不已。

這村長明着說派兒子看管,實則監守自盜,将貢品盡數偷了,熟食便端回自家享用,如是糧食便送進驿站交給驿承。這兩人狼狽為奸,将左近村落的血汗,吸食幹淨。

村民聽聞此事,一個個怒不可遏,就要去抓打那村長。

玉寶大聲問道:“你們還不信王爺的話麽?還不肯吃麽?”

衆人面面相觑,雖說破除了蝗神的迷信,但吃蝗蟲卻還是心有抵觸。

于成均微微一笑,親手自鍋中拈了一只出來,丢入口中,蓄意大聲咀嚼,說道:“好味道,香的很。”

衆人看着,直咽口水。幾個孩童更忍不住,便抓了一把塞進嘴裏,父母也不及阻止。

這口子一開,村人也沒了什麽顧忌,各個抓食起來。

這蝗蟲過油炸後,十分酥脆可口。衆人不知,這禍害莊稼田地的東西,竟然這般好吃。

一盆炸蝗蟲,頃刻間便沒了。

吃完了盆中的,衆人又直直的盯着那鐵鍋裏的。

于成均莞爾一笑,說道:“将這些都給大夥分了吧。”

一鍋的炸蝗蟲,頃刻又幹淨了。

于成均眼見這所謂蝗神的狗屁迷信破了,便道:“大夥還想吃麽?”

衆人齊聲答應:“想!”

于成均又道:“那麽,打從今日起,大夥便去地裏抓蝗蟲。抓了蝗蟲,便有吃的。若抓的多了,還可來驿站同本王交換吃食。”言畢,他便吩咐人自驿站裏又擡出一口大鍋,裏面卻是熱氣騰騰的肉粥。

衆人的眼神,頓時又直了。

炸蝗蟲雖然好吃,到底比不得真正的食物,眼看這香氣撲鼻的肉粥,哪個還忍得住?

于成均說道:“以十只蝗蟲為一串,十串可換肉粥一碗。若是蝗蟲卵,一袋可換肉粥一碗。”

衆人聞聽此言,各自掉頭便跑,撲向地裏去捕捉那曾經視為神物,不敢觸碰的蝗蟲!

此地迷信既破,滅蝗的事宜才好展開。

于成均只在此地盤桓了兩日,便将餘下的事務交由跟來的官員。

他自又啓程,向河南腹地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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