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

冬霧寒涼。

重重堆疊的霧霭将天幕拉得更為低垂。

夜色小心翼翼地駕車行駛在外環線上,拐過盤山路上一個又一個彎道,終于看到近期網路上爆紅的N市新近投入使用的殡儀館。

殡儀館的飛檐外翹的角度幾近嚣張,躺着進去的人,也不知有沒有興趣停駐圍觀。

這麽一想,車子駛遠,後視鏡很快又只剩近旁支離破碎的樹影。

林墾片刻前在電話裏就差哭給她聽,夜色從方向盤上挪出一只手敲打額頭。那家夥還真是黴運成災,境遇多舛。

不多時,眼前終于露出她此行目的地的隐約邊角。

熄火下車那刻,夜色腦袋裏突然躍出林墾适才電話中評價某先生的一句話。

“住在殡儀館旁邊的神出鬼沒的不可理喻的男人”。

她眼尾上挑一笑,萬年拉低全組智商的林墾,真是難得精準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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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市山地很多,半山這個別墅區修建年代已久。古樸的老房青磚素瓦,看起來是一副凄怆蕭條的模樣。

別墅旁的老樹枝桠全禿,嶙峋的幹枝赤/裸地袒/露在外。深霧朦胧了它的紋理,鑽進人眼底,帶着肅穆莊嚴的味道。

只可惜這肅穆還未達心底,夜色便瞥見正前方石板路上向她急速奔過來的身影。

林墾的聲音先于他的人淩厲地靠向夜色:“師傅,我就知道你和廳裏那些混蛋男流氓們不一樣,義氣。不會看着我掉進水深火熱裏還幸災樂禍。”

“現在拍馬屁是不是有點兒晚?”夜色招招手把三步之遠的林墾喚得更貼近些,他乍一靠近,她便擡腿踹了過去:“我都同情你智商那麽久了,你怎麽還是絲毫不見長進。”

林墾抱起被踢中的左腿一跳數步遠:“夜色你個混蛋女流氓,不欺壓我會死嗎?!”

夜色白他一眼,瞥見深入別墅的石板路上散落的紙張問:“什麽情況,你這撒紙錢呢?”

林墾眼角下壓,悶聲悶氣:“裏面那位幹的,小爺我哪兒敢啊!”

夜色笑笑,指指滿地淩亂:“林大少,屈尊把這兒收拾幹淨。你怎麽惹到他了?”

林墾撓頭,張嘴半分又閉上,而後再度微張,再度閉上。

夜色作勢踹他,他才最終吞吞吐吐吐出幾個字:“我說他……漂亮。”

夜色當即肩膀抽搐,轉身回撤:“你完了,我幫不了你,你這是赤/裸/裸地調戲!”

眼見她轉身就撤,林墾迅速跑到下行石板路上攔住夜色去路:“師傅,你不能見死不救。”

夜色笑得前所未有地斯文:“混蛋女流氓沒插/你兩刀,已經算是幫你了。”

林墾立刻無原則地喪權辱國:“師傅,我那都是開玩笑,您大人有大量,別跟我計較。我才是猥瑣又無能的小流氓,您是正直溫柔善良美麗的中國好警花。”

***************

夜色自然不會真得見死不救。

別墅沒有摁式門鈴,只有古樸的搖鐘鑲嵌在門旁的石牆內。

夜色伸手拉了拉搖鈴,清脆的聲音随即蕩了出來。

等人應門這段時間,林墾依舊在夜色耳邊絮叨:“這麽一號犯罪專家挂在警廳,楊廳在下好大一盤棋。那麽一長串名譽、頭銜的家夥也敢引進咱們這號小廟,虐死我們絕對小事——”

夜色猛地回頭打斷林墾的聒噪:“念叨差不多了吧,乖,滾到外面那條石板路上等我消息。”

林墾不情不願:“還是一起吧,萬一再次被他趕出來,我好給師傅你分擔點兒丢人的挫敗感。”

夜色抱臂瞪他一眼:“滾,還是立馬滾?”

林墾這次消失的迅速又徹底。

夜色等了五分鐘,沒有人應門,便再度拉了拉搖鈴。

裴白墨挂職警廳不足一周,一直在幫她們分析組做顧問。林墾是他和小組的聯絡員。裴白墨如今罷工,林墾免不了要受責難。

夜色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有見過裴白墨,也許三年,也許四年。

說是久違,又好像僅僅只是小別。

多年以前導師曾經勸告過她:“你小師叔哪裏都好,但是感情上遲鈍了不止萬裏。色/色,你若沒有教會他愛人的耐心,就不要期盼他的回應。”

多好的醒世良言,可是當時年紀小。

當初委婉地追了他那麽久,最後自己急匆匆地回國,沒能把追他那事兒善始善終,來不及得到一個結果。

同在警廳分析組做事,日後難免碰頭。原本她想醞釀好腳本之後再和他會面,卻不想林墾會出岔子讓這個日期提前。

三四年時光很短,遠不夠她遺忘什麽;三四年時光很長,好像突然就記不清自己當年執着無畏的模樣。

*************

不久,門開了一條縫。

夜色依舊矗立門前,卻不見內裏的人現身。

她沒有冒昧入內,站在門外喊:“小師叔?”

寂靜的空間仍舊只聲不聞。

夜色慢慢推開門走進去,晦暗的光線中,牆上的壁燈撒下的光束将她心底隐約地雀躍照了個清清楚楚。

“小師叔?”她站在門內又喚了一遍。

這次回應她的是清脆的咔嚓聲。

夜色忽而笑了起來,想到裴白墨最愛的蘋果。

再往前幾步,果然,壁牆另一側,裴白墨手裏拿着個啃了一口的蘋果,站在開放式廚房的梳理臺旁。

他穿着白襯衫,袖口松垮挽起,淺短的額發淩亂搭着,一副剛從被窩裏爬出來的模樣。

夜色站在原地不敢再上前。

裴白墨閉眼,睜開。

再閉眼,再睜開。

清澈的聲線最終帶着笑意吐出兩個字:“色/色?”

****************

夜色還未來得及再說些什麽,夜母姜北薇催命一般連環call。

夜色摁掉一個電話,下一個接着進來。瞥到裴白墨微皺的眉,她認命地走遠幾步接了起來。

她太了解姜北薇,不等姜北薇開口,先嚴詞拒絕:“我不去。捉奸是你的事,你真的覺得帶着你的女兒去捉奸她的繼父是為了她好嗎?”

姜北薇在電話那頭一愣:“色/色,你真是我肚裏的蛔蟲。我只是想趁此機會教育你認清男人的本質。你和他相濡以沫十五年,敵不過妖冶的一張臉。”

夜色深深嘆了口氣:“這次你自己真的認清了嗎?這是你嫁的第二個男人,你要我怎麽相信,你不會在甩這個男人一巴掌之後閃速嫁給另一個男人?”

她怕聽答案,直接掐斷了電話。

一回身,卻意料之外地撞上一方柔軟的人牆。

原本站在廚房的裴白墨就立在她身前,僅留一絲微小縫隙,兩人近乎相貼。

他認真的盯着夜色的臉看,末了勾唇,手指提到她腮畔的高度,揪起她的腮幫一拉:“還是這麽軟。”

他的手指很涼,觸到夜色腮畔,沾了些暖熱回來。

夜色微怔,禁不住發笑:“小師叔,這叫調戲你知道嗎?哪有人久別重逢招呼是這樣打得。”

裴白墨眉峰一蹙,夜色做好了他發表驚世駭俗言論的心裏準備,他卻只清清淡淡地說:“為什麽要和別人一樣,我喜歡這樣。”

夜色無奈嘴角一抽:“男女授受不親,小師叔,你不能對我動手動腳。”

裴白墨黑眸微眯,修長的身軀微彎傾向她:“這麽說,你覺得被我占了便宜?”

“這樣好了”,他繼而指指自己側臉,“你拉一下,我讓你占回來”。

夜色:“……”

*****

遇到他,似乎沒有一次,可以按照她預計的走向推進情節發展。

夜色愣了太久,以至于裴白墨看向她的眼神益發古怪。

她心底有很多疑問。

想知道中國之大,為什麽他回國會落在N市;

想知道N市之大,為什麽他就是那麽湊巧挂職進她在的警廳分析組。

可她也知道。

裴白墨會落地N市,無論如何都不會和風花雪月沾邊,千裏迢迢為誰而來這種事情,在他純粹的只有對和錯的世界裏,無異于天方夜譚。

想到門外慘兮兮在石板路上等消息的林墾,夜色還是清理頭緒利索地表明來意。

裴白墨聽後一陣留白,沉默四散。

夜色無奈打破沉寂:“小師叔,林墾是我的徒弟。他是組裏的新人,和家裏強烈抗争才做成警察。他需要支持,你能不能,多鼓勵他一下?”

裴白墨緩緩從果盤中的蘋果堆裏移開視線看向她:“我回國以後的日子挺無聊的,我大概只剩下打擊人這一個愛好。”

夜色交握的手一抖:“小師叔,你可以不用這麽坦白的。”

裴白墨繼續雲淡風輕:“色/色,你是喜歡他嗎?”

“沒有,不是,哪裏,怎麽可能。小師叔你真會開玩笑。”

夜色話剛落,裴白墨正正經經地點了下頭:“沒錯,我是開了個玩笑。可是你這麽認真地解釋,該不會是真得喜歡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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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白墨哪裏只剩打擊人一個愛好。

夜色覺得他之前那句坦白着實過于謙虛了。

等她再度現身別墅外的石板路,林墾已是一副望穿秋水的模樣。

“別傻站着了,快進去找他拿沉屍案的詳細素描。”

林墾一下子活了過來:“果然還是美人計管用,師傅你太棒了。”

夜色嫌棄地瞥他:“以後在他面前少說話,說得越多,越暴露你智商。他最不喜歡的人種,就是笨人。”

林墾聽她話裏的語氣過于熟稔,一臉八卦地問:“師傅,難不成你早就認識裏面那尊神?”

夜色敷衍地“嗯”了一聲。

“那你們是什麽關系?”林墾像發現新大陸一樣興致愈加高昂。

夜色耳垂一抖,果斷幹脆:“我曾經很喜歡很喜歡他的關系。”

她琢磨了下又補充道:“是我在德國留學時的師叔。”

林墾有些意外,一副義正言辭地架勢:“師傅,我一直覺得你是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思想覺悟極高的人,不會膚淺地迷戀外貌這種東西。裴博士這性格……你口味……可真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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