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再見漫兮
林湘用指尖碰了碰畢業照上許漫兮嬌俏可人的臉，她的嘴角挂着淺淺的笑，為她原就出衆的樣貌平添了幾分柔和，但也許只有林湘才能看得到這笑容背後的沮喪和絕望。
林湘時常會想起那一天她們在落雪湖的小亭子裏喝酒，喝到最後許漫兮連篇的酒話，幾乎在那一天流幹了她所有的眼淚。也時常會想起那一天她們在A大的校門口遇見的時候，她說“遺憾也是圓滿”。時間有沒有治愈傷痛林湘不知道，但林湘知道時間一定可以改變一些事情，無論是好的方面還是壞的方面。
三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卻也不短。許漫兮研究生已經快要畢業，而林湘也在一家外企工作了三年，馬上就要升職。
但畢業之後，她們能夠見面的時間的确是少之又少了，許漫兮在北京念書，林湘在外省工作，加上工作繁忙，少有見面的機會。所以這次蘇茜打來電話，主動提出兩個人一起去北京看看許漫兮，給她一個生日驚喜，林湘是挺開心的，即便自己的上司非常鐵面無私，她還是硬着頭皮去請了假。
蘇茜是越來越漂亮了，一頭及腰的酒紅色長發，時髦前衛的眼妝，加上原本就高挑的個子，走在街上永遠是一道靓麗的風景線。
“你确定她不會直接把這幾件衣服燒掉或者是扔到垃圾桶裏？”
下了飛機之後，兩個人交換了一下彼此跟許漫兮準備的生日禮物，林湘特意托朋友在國外淘了一套《費恩曼物理講義》，雖然許漫兮早在大學的時候就已經看過許多遍了，不過精裝限量版的确是有它的收藏價值的，想來她會喜歡。
蘇茜的禮物就讓林湘有點難以理解了，畢業以後蘇茜并沒有如她們所猜測的那樣去她老爸的公司工作，更沒有成為電視劇中威風凜凜的霸道女總裁，而是找了幾個朋友合夥開起了網店，蘇茜原本就是網紅，開店之後自然有很多粉絲關注，加上蘇茜自身也是個有才華的女孩，衣服都是自己設計的，取名為茜女原創工作室，生意好得不得了，像是雙十一或者雙十二這種特殊節日，預訂服裝不超過十分鐘就會銷售一空。
所以這次許漫兮過生日，蘇茜挑了幾件她們店裏的鎮店之寶，作為她的生日禮物。
“拜托，這幾件可是限量版的好不好，如果運氣不好，花多少錢都買不到。”蘇茜說道。
這次兩個人來找她沒有事先告訴她，為的就是能夠給她一個驚喜，但沒想到的是她們兩個好不容易千裏迢迢趕到了北京，來到了學校裏，卻怎麽也打不通許漫兮的手機。游蕩在偌大的校園裏，兩個人的內心是懵逼的。
“幹嘛？”蘇茜側頭看着突然拽了拽自己衣角的林湘，問道。
“那個似乎是，似乎是李老師的弟弟。”
“李老師，哪個李老師？”蘇茜一頭霧水。
“就是李并溪，那個男孩是她弟弟。”還不等蘇茜發問，林湘就拉住她的手，一路小跑到李英旭跟前。
突然出現了兩個人擋住了自己的去路，李英旭先是驚了一下，繼而細細打量起眼前的兩個女孩：“你們是？”
“你認識許漫兮嗎？”
看着李英旭表情的變化，林湘的心才漸漸安定下來，看來她沒有認錯人。
跟李英旭走在去圖書館的路上，聽他說道：“因為漫兮姐是電磁學專業的研究生，電磁學在物理學中算是最難的一部分了，所以她每天都很忙，基本上不是泡在自習室就是泡在圖書館，聯系不到她也是常有的事。”
“那你呢？”蘇茜有一搭沒一搭地問道。
“我是光學專業的，跟本科的時候一樣。我們學校圖書館人很多，經常占不到座位，我人又懶，所以有時候會讓漫兮姐幫我占座。漫兮姐看到你們一定會很開心的。”
三年也許不會改變很多事情，但事情卻絕對不會一成不變。許漫兮又變回了高中時候那張面癱臉，看蘇茜和林湘的表情就像在看兩個素昧平生的陌生人一樣，她看到她們開不開心，她們不知道，但是蘇茜看到她，卻真的是在一定程度上跌破了眼鏡。
李英旭已經識趣地走了。蘇茜圍着許漫兮繞了一圈又一圈，最終終于在林湘的阻止下停住了腳步：“哎呀你別轉了，我眼都花了。”
蘇茜搖着頭嘆息道：“天哪，想我當年高考之後，一直對自己報清華滑檔的事情耿耿于懷，現在看來，也許是上天對我的眷顧。你看看，這才過了多久，你怎麽變成這副樣子了？”
許漫兮剪掉了那一頭烏黑順滑如招魂幡的長發，戴上了學究又古板的金絲邊框眼睛，一臉苦大仇深的冷漠蘇茜已經不想評價了，但穿衣打扮實在無法不讓蘇茜聯想到她的祖母和外祖母，有那麽一瞬間，她以為她回到了改革開放前。
“有事說事，沒事走人，我報告還沒寫完，沒時間跟兩個智障閑扯。”
“喂，不是吧，你就是這樣對待你最好的兩個姐妹的？”林湘忿忿道，“你這頭發到底什麽剪掉的啊，我上次見你的時候你還是長發啊。”結果才隔了不到一年，她就變成了斜分沙宣發。
“我每天吃一斤核桃是為了補充營養給我的大腦，而不是頭發。”
三個人一路散步去了餐廳，清華的餐廳無論是環境還是衛生都比外面一般的館子要好很多，加上還有包間，她們就索性直接在校園裏吃飯了。
“趁我現在還沒翻臉，馬上把你的這幾塊破布條拿走，至少跟我保持十米的距離。”
蘇茜惱怒：“什麽破布條啊！”
“哦，抱歉，那麻煩你把你的窗簾拿走。”
“這可是限量版，限量版懂不懂！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為了這一件‘在水一方’搶破了腦袋啊，我白拿來送給你你還不領情，真是沒眼光。”
林湘在旁邊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早就說過許漫兮是絕對不會喜歡這種衣服的，文藝修身的印花長袖連衣裙，有那麽幾分複古的味道，但是完全不是許漫兮的風格。
“給我。”許漫兮伸手。
蘇茜笑了起來：“反悔了吧？我就說，怎麽會有人不喜歡我設計的衣服。”
許漫兮仔細打量着手中的連衣裙，淡淡道：“我說怎麽覺得眼熟呢，前幾天在學校門口看見賣煎餅果子的大媽穿了一件一模一樣的，我當時還想她的品位怎麽會糟糕成這樣。”
蘇茜欲哭無淚，還能不能好好地做朋友了。
但幸運之處在于這頓飯吃的并不尴尬，雖然蘇茜跟許漫兮很久沒見了，許漫兮的外形跟蘇茜記憶裏那個豔若桃李的形象有點吻合不起來，但人還是以前那個人，毒舌又傲嬌，見到她，蘇茜想到了很多大學時候發生的事情，一幕幕一樁樁，都好像昨天才發生過一樣。
許漫兮出國的時間定在九月，雖然不舍，但無論是蘇茜還是林湘都打心底為她感到開心，還好她依然是那個有上進心的許漫兮，還好這三年她一直沒有放棄，還好最後她終于實現了自己的夢想。
“聽說劍橋大學的校長Leszek親自給你發了郵件，還寫了邀請信？”林湘問道。
“嗯。”許漫兮點點頭。
“哇噻，牛哦。”蘇茜夾了一個蝦仁放到嘴裏，“他都說了些什麽啊？”
“誇我。”
蘇茜&林湘：“……”
……行，自戀自大的屬性并沒有被改變，還是原來的配方，還是熟悉的味道。
蘇茜幹咳了幾聲，看來跟許漫兮在一起，無論以什麽方式開場，最終都會不同程度地陷入冷場：“除了誇你呢，他還說了什麽？”
“沒了。”
蘇茜：“……”行，這次她也拯救不了氣氛了。
林湘扶額：“那你怎麽回複的？”
“沒回。”
“？？？”蘇茜和林湘一臉懵逼的表情異口同聲道，“你沒回？”
“在這件事情上，我失了禮節。但我不認為我這樣做是錯的。”
蘇茜問道：“那你就不怕他會生氣？這樣你就失去去劍橋讀博的機會了。”
“你還記得當年出了馮佳那件事的時候我跟你說過一句話嗎，沒有什麽事情是萬無一失的。在Leszek校長的眼裏，我不過是個有潛力的學生，有是錦上添花，但沒有也不會造成任何的損失。所以我自然不覺得我對劍橋來說能夠造成什麽影響。劍橋大學的物理系是世界聞名的，對于搞物理研究的人來說，那絕對是一個天堂。誰都知道我們中國是人才最多的國家，但偏偏高等學府集中在了西方國家，所以每一年都會流失掉很多人才，太多的人一旦走出去了，就很難再回來了。”
林湘跟蘇茜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那倒是啊。不過這跟你不回他郵件有什麽關系？”
“裝個逼而已。”許漫兮冷冷道，“我其實挺鄙視我自己的，道理都懂，但卻沒辦法心甘情願地留在國內。不回郵件雖然不禮貌，但并不想讓自己表現得太過熱絡。後來接到校長的電話，我也沒有許什麽承諾，只跟他說我要跟我的導師商量商量。也許這就是所謂的民族自尊心？總之，不想在外國人面前表現得那麽浮誇。”
“那如果他沒有跟你打電話，你會不會很後悔？”
“沒什麽好後悔的。研究生三年，我在SCI，EI，ISTP發表的論文有九篇，僅僅是第一篇——《強電磁環境脈沖破壞下電子設備的防護》就被引用了兩百多次，還獲了國際論文最佳獎。去年‘863計劃’項目啓動，朱嘉麟教授是半導體低維和碳納米量子特性研究的主要負責人之一，我有幸成為了他的助理，能夠參與到這個項目裏，在國內，我是年紀最輕的。”許漫兮不以為意道，“這三年的輝煌已經夠我吹噓一陣子了，去了國外反而只能被埋沒在精英群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