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長夜漫漫(上)

【2012減員1人,存活人數為3人,0道刻痕轉移。】就在林覺踏出幻境的那一刻,腦中突然響起了這麽一條提示,驚得林覺當場愣住,就連渾身上下的疼痛都忘了。

是誰?

林覺的第一反應就是擔心宋寒章,可是他又不相信,或者說不敢相信他會出事。

難道是顧風儀她們?這個可能性更大,0道刻痕轉移說明造成這次死亡的不是別的隊伍,而是怪物。如果是怪物的話,身邊帶着一個居心叵測的柳清清的顧風儀,顯然比宋寒章的處境更危險——尤其現在他已經确定,單凉并不是猶大,那麽最大的可能是猶大的就是柳清清了。

想到這裏,林覺突然想起身上的命匣,取出來一看,命匣依舊是無法開啓的狀态,也不能向命匣獻祭屍體,這就意味着綁定了命匣的宋寒章依舊活着!

林覺松了口氣,那顆懸着的心終于落了下來。他放輕了腳步在這棟宿舍樓中行走,他直覺宋寒章還沒有離開這裏,所以即便他已經幹掉了單凉這個目标,他仍然遲遲不肯離去。

地面的震動感越來越頻繁強烈,林覺看了一眼手機上的時間——02:44。

再待半小時,半小時之後就走,這棟宿舍樓也堅持不了太久了,遲早會坍塌的。

林覺沿着樓梯往上走,檢查着每一間沒有上鎖的房間,穿過長長的走廊,月光清冽。他忽然想到第一輪游戲的時候,他和宋寒章在圖書館裏躲避喪屍。那時候剛剛殺死了喪屍化的周玉秀的他滿心彷徨不安,他已經意識到自己将會和從前不同了,而且會越發不同。

這種從普通人變成異類的惶恐不安折磨着他,讓他迫切地想要抓住身邊的一切,而恰好宋寒章就在那裏。

也是這樣的走廊,這樣的月光,他第一次和宋寒章探索着彼此的內心世界,嘗試着了解對方,他被那個矛盾而複雜的靈魂吸引着,于是憧憬就此萌芽。

在這危險而脫離社會的環境中,林覺甚至沒有考慮過自己對同性的傾慕正常與否,也不曾思考過這種朦胧的愛慕能持續多久,更沒有想過假如有一天,在他們離開這裏之後,這份感情是否會無疾而終。

憑着直覺行動的他,就這樣天真而執拗地向一個危險的靈魂靠攏,他願意付出一切溫柔善待,一切寬容忍耐,一切堅定勇敢,去打動那個讓他怦然心動的人。

這就是他愛一個人的方式。

走過這一地回憶的月光,林覺站在走廊的拐角處。

每一個轉角都是一次未知的冒險,林覺深吸了一口氣,握緊了手中的長槍走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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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着血腥味的風從走廊那一頭敞開的窗戶外湧來,吹動着地面上兩具屍體的衣角。

雖然早已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當他真看到隊友的屍體時,林覺空蕩蕩的胃裏還是不住地抽搐着。在震驚的同時,內心深處卻還有一個他長長地松了一口氣——太好了,真的不是宋寒章。

這卑劣的喜悅讓他忍不住唾棄自己。

林覺朝着屍體走去,緩緩地蹲了下來。

顧風儀的屍體已經殘缺不全,手弩和撬棍被遠遠地丢在一旁,她赤手空拳地倒在柳清清的屍體旁——後者的胸口插着一支弩箭,身邊還有一行血色的文字:【猶大法則:如果在0點前沒有出現合适的附身對象,則本輪猶大不出現。】真的是她。

林覺心情複雜地看着柳清清的屍體。

她睜着一雙漂亮的杏眼,空洞地看着房頂,嘴角卻帶着一絲微笑,像是釋然,又像是解脫。她并不恐懼死亡,這個臨死前的表情告訴林覺,她在踏入死亡的這一刻,如釋重負。

林覺不明白這兩人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麽?為什麽顧風儀既要殺死柳清清,卻又手無寸鐵地靠近她,最後又被怪物殺死。

可是已經不會有人回答他了,這個秘密将永遠是秘密。

他們在這個死亡游戲中相遇,也曾互相算計過,也曾并肩戰鬥過,可時間終究太短暫,故事總是太無情,人的生命卻又是如此脆弱,在狂風暴雨中輕易被摧折。

林覺長長地呼出了一口彌漫着血腥味的空氣,失明的左眼還在疼痛,哪怕打了止痛針都無法徹底消滅這種痛楚,他可以忍耐這種疼痛,他也必須忍耐。他撿起了顧風儀的手弩和弩箭,又撿走了她從許願池裏撈出來的水壺,輕聲對兩人道了一聲“再見”。

兔死狐悲的情緒讓林覺心情低落,可這份傷感是平靜的,他已經明白并且接受自己正在逐漸變得冷漠的事實,看到熟悉的人死去不再是一件難以接受的事情,殺人也是一樣——他已經走進了那片原始而黑暗的叢林,在生存的威脅下找回了脫去文明外皮的自己,那是一只嗜血的野獸,在月光下踽踽獨行。

可他仍會感到孤獨,想要被馴養。聰明的獵人馴養了他,他們互相偎依着度過了一段艱難的時光,然後獵人抛下他獨自離開。

他生氣、憤怒、迷惑不解,卻獨獨沒有怨恨,他知道一定有什麽緣由讓他不得不離開,所以他要找到他,将一切問個清楚明白。

必須找到宋寒章,這個信念在催促着林覺。他想象着再次見到他的場景,他一見到宋寒章就沖上去給他一拳,最好照着眼睛打……呃,不行,他戴着眼鏡呢。那就照着鼻子?可是鼻梁打斷了怎麽辦?

林覺想着想着,止不住地覺得好笑,可就在這時,有一條提示降臨在了他的腦中,讓他所有的表情都凝固在了這個瞬間。

【2012減員1人,存活人數為2人,0道刻痕轉移。】林覺腦中“轟”的一聲,世界就此分崩離析。

那主宰着所有人命運的那個意志,在冥冥之中露出了惡意的微笑。

林覺無法再去思考,他在一瞬間仿佛感覺到了什麽,瘋了一樣地往回跑,跑向兩人分別的那個樓梯間。樓梯還坍塌着,他在狂奔中一躍而起,跳到了還未坍塌的水泥地上,雙腳落地時的震感讓他早已損傷的五髒六腑都震得生疼。可是他已經什麽都顧不上了,踉跄了兩步又繼續向前跑。

就是這個走廊,這個普通的拐角,他們就此分別。

林覺沖過拐彎口,那滿眼清澈的月光中,宋寒章就在那裏。

他閉着眼睛,靠牆坐在地上,心髒的位置準确無誤地被兇器洞穿,鮮紅的血液汩汩流出,弄髒了他的白襯衫,那一團深紅的血跡甚至還在不斷蔓延擴大,宛如吞噬他性命的黑洞。

真的很痛,無法忍耐的痛,仿佛自己也被一刀捅穿了胸口。林覺像是被抽幹了力氣一樣跪倒在了地上,手腳并用地向前爬去。

林覺還是不能思考,他哆嗦着手從醫療包裏翻出止血劑,想要止住他胸口的致命傷,仿佛這樣就可以挽回他的生命。可是當他的手碰觸到那溫熱的血液和那顆不再跳動的心髒時,他驟然崩潰了。

單凉臨死前的詛咒言猶在耳,長久以來關于失去宋寒章的噩夢終于在這一刻應驗,林覺跪在宋寒章的屍體前,嚎啕大哭。

滾燙的眼淚從眼中湧出,鹹澀的淚水刺痛他受傷的眼睛,可是他無法停止,他就是無法停止!

那悔恨的、悲痛的、絕望的眼淚絲毫沒有讓他的痛苦平息,他只會更怨恨自己——為什麽那個時候要看着他走開?他明明可以跳下去的,就像剛才那樣,跳過那塊坍塌的樓梯,牢牢抓住他的手,他明明可以做到的!

現在他抓住了他的手,可是這只手正在變得冰冷,無論他怎麽努力地去溫暖他,這脆弱的溫度都會輕易地被冷寂的空氣帶走,他只會越來越冰冷,越來越僵硬,像這個游戲中無數具屍體那樣。

這就是結局了嗎?林覺絕望地問自己,就算他贏了,可如果不能一起活下去,那還有什麽意義?

一起活下去……

林覺突然渾身過電似的痙攣了一下,猛地伸手拉開外衣的口袋上的拉鏈,那只小小的命匣就在這裏。

【巫妖命匣:綁定巫妖命匣的玩家,只要命匣不被摧毀,死亡後将不會被清除,但會失去所有游戲中獲得的能力,并掉落所有游戲中獲得的道具。持有綁定後的巫妖命匣的玩家,只要獻祭3名玩家,即可複活巫妖命匣中的玩家作為隊友。剩餘使用次數1/1,獻祭人數0/3(未開啓)。】【是否開啓?】

開啓!

【巫妖命匣已開啓獻祭狀态。需要獻祭3人,被獻祭對象的死亡時間不可以超過5分鐘。綁定人的屍體無法作為被獻祭對象。當前獻祭進度:0/3。】林覺緩緩地将命匣貼在自己的胸口,如獲至寶。

他低低地笑了起來,泣血的笑聲在月光中回蕩,透着隐隐的崩潰和瘋狂。

他會把他帶回來的,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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