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針鋒
盈之呼出一口濁氣,眼眸動了動,忽的開口道:“怪不得皇上如此反常,怕是因為哥哥出征,為了安撫吧。”
“安撫?”孫姑姑擡起額首,看向上座的盈之,盈之柔荑輕顫,敲了敲桌沿,曼聲道:“恩,皇上這幾日有些反常,本以為……如今想來,怕是因為哥哥出征了。”
孫姑姑轉眸于一旁的傾璐,後者暗自搖了搖頭,示意自己也不清楚狀況,還不等孫姑姑回話,盈之就繼續開口了:“皇上今日斥責了玉嫔,玉嫔來找了本宮,本宮想着不論如何,也該去看看皇上,方才便去了一回,不曾想皇上前言不搭後語不說,舉止還異常親近。”
盈之頓了頓,嘴角像是泛起了一絲苦笑:“孫姑姑你是知道的,皇上從來不愛與本宮多說一句話,更別說是親近了。”
“這是好事啊娘娘。”孫姑姑眼眸中帶了一絲驚喜,“說不準……說不準是皇上回心轉意了呢?那玉嫔出身低微不說,空長着一副好皮囊,做事蠢笨,還事事擠兌娘娘。”
她說着,略上前兩步,孫姑姑資歷不薄,在這鳳儀宮裏也算是說的上話的主,年紀又比傾璐傾墨大上許多,按着年齡,也是該尊重的,故傾璐順勢退了幾步,垂着頭沒有接話。
“孫姑姑,這只是皇上的安撫之計,不過是讓前線的哥哥寬心罷了,傾璐不懂,你也看不懂嘛?”
盈之的手自然垂下,腕間的玉镯順着手臂的弧度滑落下來撞擊着案幾,發出清脆聲響:“可…可奴婢覺着,皇上也不至如此吧?說不定皇上的心裏還是有娘娘的,自娘娘入主中宮以來,事事以皇上為先,六宮無人不贊娘娘賢明,有大家風範,哪裏是那個玉嫔能比的?皇上不過是一時被玉嫔蒙蔽了心智罷了,如今看清了,自然就待娘娘好了。”
孫姑姑撫了撫盈之的背脊,她的發髻梳成了雲髻,鬓間工整地簪了兩只扁平的玉簪子,那是入宮那日,盈之賞下的。
盈之擡眸看了眼孫姑姑,唇邊的苦笑深了些,若是這話放在上輩子,或許自己就信了,可孫姑姑畢竟不知道她都經歷過了什麽,皇上會喜歡自己?
簡直是笑話,所有的溫柔體貼都是逢場作戲,皇上心裏有的不過是他的江山,他的社稷,和他的……玉嫔。
她想到這裏,擺擺手示意孫姑姑不必多做安慰:“姑姑不用說了,這事兒本宮自有分寸。”
“娘娘!”孫姑姑又緊了步子,最終還是化為一聲嘆息:“老奴是看着娘娘長大的,論才貌,論學識,娘娘絕對是京城裏拔尖的,不然老爺也不會如此寵愛娘娘,娘娘又何必妄自菲薄呢?罷了,今兒天色尚好,娘娘又正巧還沒換下衣衫,不如咱們去禦花園走走,也算是散散心了。”
孫姑姑的話剛說完,傾璐就接了話過去:“是啊娘娘,奴婢聽小煥子說禦花園的牡丹開的正豔,夏裏百花齊放,可奴婢覺着,牡丹就是牡丹,永遠是豔壓群芳的那一個,誰都壓不過她去的。”
傾璐很會說話,這點盈之早就知道,她好笑地看了一眼二人,點點頭道:“那就去瞧瞧吧,也好一陣沒去看了。”
“哎,肩輿還沒撤下去,咱們現在就走還來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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傾璐風風火火的性子從來沒改變過,只是時常壓抑着,今兒卻一股子地跑了出來,攙扶起君言就往門外走:“慢點兒,若是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宮這是上趕着去處置哪個妃嫔呢。”
“這有什麽?娘娘是皇後,想處置個誰,還不是一句話的功夫?”傾璐不假思索地開了口,還不等盈之反應,那頭的傾墨就皺着眉頭扯了扯傾璐的衣袖:“娘娘跟前,說話也不仔細着些。”
“哎說起這個,傾墨,你不必去禦花園了,一會兒子去看看貞美人與錦貴人那兒,今兒內務府剛發了份例,若是缺什麽短什麽也好及時說。”
盈之說到這裏,使了個眼色給傾璐,傾璐哪裏會不懂盈之的意思,當下撲哧一聲笑開了:“是呢,順便再同貞美人與錦貴人的宮人聊聊,哎,就聊聊今日玉嫔小主竟然說陛下中了邪的事兒。”
傾墨的眼眸一亮,連忙欠下身子道:“奴婢這就去,娘娘放心。”
盈之伸出手指,點了點傾璐的額首:“鬼靈精。”說着又轉眸與傾墨道:“你辦事,本宮向來都是放心的。”
“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說話間的功夫,已經走到了鳳儀宮的門口,四個擡輿的小內侍齊齊跪了下來,不敢有絲毫的怠慢,就算皇後娘娘不如玉嫔受寵,可如今皇上臉面上的功夫也還是做着的,宮裏的宮人們也不敢輕視了皇後,更何況朝堂之上沈家獨大,就憑着這一份,也不敢有人随意找盈之的麻煩。
傾璐扶着盈之上了肩輿,朗聲道:“娘娘有些悶了,想去禦花園轉轉,聽聞禦花園的牡丹開的極好,咱們就去西亭那頭看看,記着選條清涼些的路走,若是曬着了娘娘,你們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四個小內侍穩穩地将肩輿擡了起來,為首的連連點頭:“哎,傾璐姑娘放心。”
盈之嗔怪地睨了一眼傾璐,卻也給她留足了面子,并不出言打斷。
一路穩穩當當地到了禦花園西亭,一下輿,就瞧見滿院子的牡丹,多數為豔紅色,遠遠地像是還有幾朵梅紅,粉紅,瞧着煞是好看。
盈之一下被吸引了過去,随意撥開了手邊一朵牡丹,花瓣上像是還有幾顆露珠,嬌豔欲滴,美不勝收。
“喲,這不是皇後姐姐嘛,嫔妾還以為看花了眼呢,姐姐也喜歡牡丹花?”
盈之蹙起了眉頭,推開手裏的牡丹花,轉頭看去,果然就見玉嫔娉娉婷婷地走了過來,手裏還搖着一把雙面繡的團扇,依舊是那雙新制的宮鞋,璀璨奪目。
盈之下意識地眯了眯眼睛,輕聲道:“原是玉小主。”
玉嫔的笑僵了僵,卻還是很快回過神來,随意地福了福身子:“妹妹給姐姐請安,姐姐萬福。妹妹本想着今兒天色這麽好,若是不出來轉轉,實在辜負,卻不想與姐姐想到一處去了。怎麽,姐姐也喜歡牡丹花?”
她似乎不願放棄這個話題,笑容明麗,一雙桃花眼掃過那朵梅紅色的牡丹,也不等盈之叫起,直接走了過去,伸手摘下,對着自己的鬓間比了比:“姐姐瞧這朵可還好看?”
“玉小主好大的派頭,這不應便起的規矩,也不知是哪宮的姑姑教的?”
傾璐當即就刺了一句,被盈之一個眼神制止:“玉小主手裏的那朵牡丹開的極好,不過本宮倒是覺得牡丹花,還是該要正紅色的,才最漂亮。”
她說着,目光落在了自己身旁的牡丹上:“這真國色,說的也該是這朵吧?不論旁的花開的再如何好,偏色便就是偏色,永遠比不上正色來的好看,小主說是不是?”
“你!”玉嫔瞪了一眼盈之,手裏的牡丹花應聲落地,在空氣中劃出梅紅色的弧度,花瓣零落,像是連光澤都失去了一般。
玉嫔畢竟是受寵慣了,這幾日皇帝的反常早就惹得她心神不寧,這會兒子又在盈之這裏碰了個軟釘子,當下便爆發了出來,伸手就像是要推搡盈之的樣子,傾璐反應極快,哪裏容得玉嫔上前放肆,徑直擋在了盈之面前:“玉小主以下犯上,這可是大罪。”
“你又算是個什麽東西?本嫔是在和皇後說話,哪裏容得你插嘴?”
玉嫔轉頭就沖着傾璐開炮,盈之就算是再軟弱無能,也不會讓自己的貼身侍女當着自己的面被一個低位妃嫔打臉,更何況是重生後的盈之:“玉嫔小主,容本宮提醒你一句,傾璐好歹也是鳳儀宮的宜人,官居四品,雖說不比後妃來的尊貴,可與小主一個五品嫔位的,也算是說得上花了吧?”
“皇後姐姐,這又是何必?妹妹只知道皇上寵愛的是妹妹我,皇後姐姐不過是個鳳儀宮的擺設,皇上從前也親口同妹妹說了,姐姐又為何強撐着臉面呢?在這宮裏最重要的可不是位份尊卑,而是皇上喜歡誰,姐姐入宮這麽久了,難道還不知道這個道理嗎?”
玉嫔挑釁地言語像是倒豆子一般地說了出來,再配上她名貴的衣衫與鞋子,倒真想那麽一回事兒。
盈之本不欲與她多言,但見她如此得寸進尺,當下笑了出來:“本宮身為一宮之主,倒也不知什麽時候需要玉小主這個正五品的嫔來指教了?還是玉小主覺着自個兒的能力超群,已經迫不及待地要幫本宮處理事務了?”
她話音還沒完全落下,就聽西亭邊上傳來一些細微的聲響,盈之揉了揉酸澀眉間,唯恐又是哪個不知事的宮妃跑來湊熱鬧,剛想遣了傾璐前去瞧瞧,就看見西亭後頭露出了一截明黃色的布料。
“妹妹怎麽敢指教皇後姐姐?可皇後姐姐管理六宮,怕是分身乏術,皇上寵愛妹妹,妹妹也該為皇上分分憂才是,姐姐如此不得聖心,便不要上趕着湊上去惹得皇上生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