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家法

“啪”伴随着蓋碗落地的聲音,太皇太後中氣十足道:“哀家還以為這事兒其中必有些訛傳,沒想到皇上當真如此糊塗,落吟,去給哀家找皇帝過來,哀家不管現在他在做什麽,讓他立刻來見!”

她一雙鳳眼隐含着怒氣,坐在下首的玉嫔也顫抖了一下,像是沒想到太皇太後會發這麽大的脾氣。

太皇太後歷經三朝,看過的事兒當然比一個小小的玉嫔來得多,玉嫔本不過是想給皇後上上眼藥,指責她沒有輔佐好皇上,才讓皇上進了這歪門邪道的法術裏去,不曾想太皇太後這會兒子在意的根本不是皇後怎樣,而是靖國的江山社稷,她雙鬓染白,卻不減英氣。

若說蘇家對這靖國最有貢獻的一件事,怕也就是出了太皇太後這麽一個女子了,先帝在世時軟弱無能,若不是太皇太後幕後相助,又親自照料自己的孫兒,将他養成了帝王之才,這靖國,估摸着也是要逐漸走向衰敗了。

蘇家本是文官出身,就如同玉嫔一樣,家裏養的女人大多目光短淺,只知争風吃醋,內宅相鬥,也絲毫不動政事,可太皇太後卻不同,她從小就與別的女子相反,不愛女戒女則,只看兵書戰策,她嫁給自己的丈夫時,并不是正室,而是小小一個才人。

可想而知一個女人能從才人之位,一步一步踩着別人往上走,最終原來的皇後被廢黜,而她,蘇氏女取而代之,是多麽艱辛與艱難。

太皇太後坐上了後位,一力提拔起自己的兄弟與叔侄,蘇家漸漸崛起,只不過是因為文官出身,終究不能與沈家并肩罷了,可論起人脈資歷,可絲毫不比沈家差。

落吟一身暗色女官衣衫,安撫地看了一眼玉嫔,輕聲道:“奴婢遵旨,娘娘您先消消氣,氣壞了身子可不好。”

太皇太後面前唯一說的上話的,也就是落吟一人了,她從小跟在太皇太後身旁,也替她做了不少事兒,太皇太後器重她,她也很是争氣,從來沒有失手過,委派的事情件件處置地既漂亮又不留痕跡,很得太皇太後歡心。

果不其然,她的面色稍稍好看了些:“知道了,你快去吧。清雨丫頭,可還有別的什麽事兒要與哀家說的?”

若說玉嫔膽子小,也的确是小的,方才太皇太後不過是擲了個蓋碗,她就吓得渾身一顫,可若說她是個膽子大的,倒也刻意,這會兒子她已經緩過神來,锲而不舍地給皇後上眼藥:“太皇太後英明,您是咱們蘇家的老祖宗,父親每每說起您,都帶着敬仰的,嫔妾也時時牢記自己是蘇家女兒,不能給太皇太後丢人,可皇後娘娘處處為難嫔妾,嫔妾實在是……”

她說着,就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太皇太後再次皺起眉頭:“這又是怎麽回事?那沈家的還真敢欺負你不成?”

“太皇太後明鑒,皇後娘娘怕是看在你的威嚴上,不敢明着欺辱,可……可暗地裏也給嫔妾使了不少絆子,她……她還說嫔妾身為蘇家女,是沒有資格喜歡牡丹花的……嫔妾一人受辱,也就罷了,可這話裏明着就是在暗指您啊,嫔妾哪裏允許她這樣诋毀您。”

玉嫔頓了頓,執起帕子抹了抹眼角淚痕:“嫔妾氣不過,就與她争辯了幾句,誰曾想她依舊是那副盛氣淩人的樣子,直接就打發了嫔妾去……”

“豈有此理!”太皇太後重重地拍了下案幾,猛地站起身來:“她一個沈家的小女兒,算是個什麽東西?沈家個個都是莽夫,粗鄙不說,還敢居功自傲,那沈家二公子更是不成器,是誰借她的膽子敢如此說話!”

玉嫔附和着太皇太後,适時地上前替她撫了撫背脊:“太皇太後息怒啊,嫔妾本不想說這事兒來惹太皇太後不高興的,可皇後娘娘實在是太過分了,嫔妾……嫔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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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雨丫頭,這事兒你又有什麽錯處?都是那沈家的不知天高地厚,哀家不過離宮禮佛,就敢如此目無尊卑,還真以為這後宮已經是她的天下了嗎?”太皇太後胸口猛烈起伏,“哀家倒要看看,在皇後的眼裏還有沒有哀家這個太皇太後了!”

玉嫔像是還不夠似地,又往太皇太後的火氣上添了一瓢油:“太皇太後是咱們蘇家的老祖宗,也是這皇家的老祖宗,這皇後娘娘不尊重您已是大罪,竟還不規勸皇上。嫔妾盡心盡力地侍奉皇上,發現皇上有不對勁地地方立馬禀告了皇後,可她卻不理不睬,絲毫沒有把這事兒放在心上。”

她偷偷笑了笑,繼續道:“若不是皇後娘娘沒有及時規勸,皇上今日也不至于走入這步田地,癡迷星相之術就罷了,還總是召宮外的人進來,搞得宮裏烏煙瘴氣的,宮女們都不敢随意走動了,嫔妾還聽說上次來了個人,打扮地奇形怪狀的,竟還妄想輕薄一個宮女!”

“真是造孽!”太皇太後緊緊地抓住玉嫔的手,眼中的怒氣像是随時都能噴發出來一樣,還不等她平複,那頭落吟已經走了進來:“太皇太後,皇上已經過來了,正在外頭等着傳召,可要現在……”

太皇太後立即打斷了落吟的話,咬着牙道:“叫那個孽子立刻給哀家滾進來!”

落吟眼皮一跳,擡眸看向玉嫔,見她攙扶着太皇太後,一臉難以掩飾的小人得志的樣子,暗自搖了搖頭,這蘇家果然除了太皇太後,就沒有一個成得了氣候的了。

她穩了聲音:“喏。”

皇帝被小宮娥引了進來,還不等他請安,太皇太後就随手拿起案幾上的茶壺直接丢了下來,茶壺在少翊的腳邊綻開,茶水飛濺在他玄色的衣袍上,留下暗色的茶漬,少翊愣了愣:“太皇太後怎麽這麽大的火氣?”

他擡眼環顧了一周:“可是玉嫔照顧不周?”

“哼,清雨丫頭好得很。”太皇太後冷哼一聲,“倒是你,哀家走的時候如何囑咐的你,你可還記得?”

少翊這下傻了眼,支支吾吾了半天:“啊?朕,朕近日政務繁忙,有些頭暈,一時……一時想不起來……”

“哀家看你是被皇後迷得暈頭轉向,被幾個妃嫔搞得七葷八素,連自己姓什麽叫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話音剛落,就又是一陣聲響,像是在找什麽東西,過了一會兒才繼續道:“落吟,哀家的拐杖呢!哀家今日要親自教訓這個孽子!你父皇軟弱,哀家好不容易培養了你,不過不在宮裏半年,你便變成了這幅模樣!”

“太皇太後!”玉嫔不可置信地轉眸過去,連忙拉住了老太太的手:“太皇太後使不得啊,皇上不過是被皇後迷惑了,這事兒怪不得皇上啊,還請太皇太後息怒。”

“起開!”太皇太後一手推開玉嫔,一手繼續翻找着自己的拐杖,落吟咬着唇邊沉吟了片刻,才道:“太皇太後剛剛回宮,此時便動用家法,是不是……”

“怎麽?連哀家的命令都不聽了?”她鳳目一瞪,落吟只得拿出拐杖來,雙手奉上。

少翊傻傻地站在原地,這會兒子才反應過來:“等等!等等!我……朕做錯了什麽!”

“做錯了什麽?”太皇太後怒極反笑,“哀家把江山社稷交到你的手裏,是希望你勤政愛民,而你呢,終日碌碌無為,這會兒子還給哀家找來什麽民間的神算子,搞得宮裏烏煙瘴氣!這就是皇帝的勤政愛民?這就是皇帝的治國之道?”

少翊簡直覺得冤枉,這個勞什子的皇帝誰特麽要做啊!

身旁的德福早就吓得跪在了地上,一直喊着太皇太後息怒,而他卻接着說道:“這根本不是我要做的事!我有什麽錯?”

“皇帝這是瘋魔了嗎?皇帝不治理國家,難道還每日花天酒地不成?”

太皇太後像是氣急了的樣子,掄起拐杖就是一下,重重地敲擊在少翊的背脊上,他悶哼一聲,下意識地伸手握住那拐杖:“都說了別打我了!很疼的,你看都紅了!”

太皇太後用力想要抽回拐杖,幾次都沒有成功:“你!你!你!”連說了好幾個你,卻沒有下文,落吟連忙上前攙着太皇太後,沖着少翊道:“皇上就給太皇太後認個錯吧!”

“我沒有錯,為什麽要認?”少翊不假思索地開了口,致使太皇太後一口氣喘不上來,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少翊,像是不相信他會有這樣大逆不道的行為。

玉嫔已經傻傻地站在一旁一動不動了,落吟一手托着太皇太後,一手替她胸前順氣,連聲道:“德福你還杵在這兒幹什麽?還不快去傳太醫?!”

“哎!哎!奴才這就去!”德福連滾帶爬地起身,逃命似地離開這個是非之地,臨了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像是在慶幸自己死裏逃生了一回。

太醫沒有請來,盈之卻帶着傾墨從皇太後那裏趕了過來,在壽康宮門口差人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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