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賬目

盈之派了傾璐回鳳儀宮取賬目來,自個兒坐在肩輿裏等着。傾璐也是怕節外生枝,一路小跑着拿了過來,還帶來了傾墨。

這賬目一向是傾墨收着的,論起來,傾墨才比較熟悉。

太皇太後想看賬目是假,想要挑刺兒才是真。

幸好盈之也算是做了兩世的皇後,管理起後宮來已經是游刃有餘了,賬目做地也十分漂亮。

自然是不怕太皇太後過目的。

她帶着傾墨走進了壽康宮,太皇太後的怒氣已經平息了下來,恢複了她平日裏不溫不火,卻威嚴十足的樣子。

“臣妾給太皇太後請安,太皇太後娘娘萬福。”盈之盈盈落拜,眼睛眨了眨,像是在為應對太皇太後而做準備。

“皇後起來吧,把賬目呈上來給哀家瞧瞧。”太皇太後開門見山,張口就是要翻看賬目,盈之朝着傾墨使了個眼色,示意她把賬目呈上去。

落吟雙手接過傾墨手裏的三本賬目,将它們擺在太皇太後面前。

太皇太後的柔夷一一撫過三本賬本:“哀家這麽着急地把皇後從太後那裏請來,皇後不會心裏不高興把?”

“臣妾不敢,宮中事務為重,太後也說應先緊着太皇太後的旨意。”

太皇太後挑了挑眉毛,随意撿了當中的一本拿起來看,她雙眉微微蹙起,過了一會兒,啪地一聲蓋上賬本:“皇後的帳做得倒是不錯。”

“太皇太後謬贊,臣妾也只是盡力而為罷了。”盈之不卑不亢,連面色都沒有變一下。

可太皇太後卻好像憋着一口氣的樣子,将賬本推開:“這帳就先放在哀家這兒吧,等哀家看完了,自會讓人給皇後送回去。”

這賬目本來是沒有假以他人之手的道理,也應該一直收在鳳儀宮裏,不能放在外人手裏的。

可太皇太後都開了口了,盈之也不好當面駁了她的面子:“在太皇太後這兒,臣妾也就沒有什麽好擔心的了,那臣妾就先行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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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吧。”太皇太後揮揮手,示意盈之可以退下去了。

整件事不過一炷香都不到的功夫,傾墨攙扶着盈之走出壽康宮的時候,都帶着些疑惑:“太皇太後這麽着急地請娘娘過來,怎麽就這麽一會兒便讓您出來了?”

盈之勾了勾唇邊,指節扣了扣肩輿上的橫木,示意小內侍們起輿:“太皇太後是聰明人,一眼就能看出這後宮賬目裏,到底是哪一宮出了問題,這會兒子哪裏還有心思找本宮的麻煩,若是再等等,說不準咱們就能瞧見玉嫔的肩輿了。”

“原來如此,娘娘英明,竟還留着這麽一手!”傾墨欽佩地看向肩輿裏的盈之。

“哪裏是本宮英明,這本就是玉嫔自己造的孽,仗着自己盛寵在身,內務府的宮人們又不敢違抗,便像流水一樣地花銀子,早就超出了她一個嫔位的份例,這種爛攤子,既然太皇太後出了手,那本宮也樂得做個甩手掌櫃。”

“去把玉嫔給哀家叫來!”太皇太後壓抑着自己的怒氣,好不容易等盈之走遠了,才拍了一下案幾,中氣十足地喊了出來。

“太皇太後娘娘息怒,可是賬目上有什麽不妥?奴婢聽說玉嫔小主之前很是受寵,稍有些超出份例,也是情理之中,這內務府一向是見風使舵的。”落吟握起太皇太後的手,替她揉了揉,寬慰道。

太皇太後冷哼一聲,另一只手直接将賬目丢至落吟眼前:“稍有些?你自己看看。這玉嫔吃的用的,都快趕上一個妃位了!再怎麽得寵,也不該如此奢靡無度!”

她說着,像是怒氣又上來了幾分:“先帝軟弱,哀家一手扶持朝政,又怎會不知道國庫一度空虛,哀家從前都是拿自己體己的銀子出來填平,後宮用度也是一減再減,才有了現在的局勢。”

“而她呢?目光短淺,滿嘴謊言。哄騙了哀家還不夠,竟已經到了如此奢靡的用度!實在是讓哀家失望!”太皇太後将賬本全數推開,“叫她來!叫她來見哀家!哀家一手提拔的蘇家,絕對不能落在這等蠢貨的手裏!”

落吟将掉落在地上的賬本一一拾起,背過身去偷偷嘆了口氣:“娘娘,兒孫自有兒孫福,玉嫔小主再不懂事,也有皇後在旁看着,您年歲也大了,何不就同在五臺山的時候一樣,好好養養身子呢。”

“這叫哀家怎麽養身子?我蘇家能到今天的地步,投入了哀家多少心血!哀家不想看到,等哀家百年過後,蘇家明争暗鬥,落寞被欺!”太皇太後固執己見,完全聽不見勸:“話你也不必多說了,落吟,你今日也有些越矩了!不要仗着哀家用慣你了,便在這裏對哀家的旨意指手畫腳。”

落吟抿了抿唇邊,欠着身子道:“奴婢不敢。”她将收拾好的賬目放在太皇太後身旁的案幾上,親自去請了玉嫔過來。

玉嫔剛回自個兒宮裏沒多久,就又被太皇太後叫了過去,心下不免有些忐忑。她心神不寧地坐在肩輿上,這是皇帝特賜的恩典,一個小小嫔位,就能擁有肩輿出行,也助長了玉嫔的氣焰。

“落吟姑姑,太皇太後可有說什麽嗎?”

落吟已被太皇太後斥責,也不敢多言,只是垂着眼睑搖搖頭道:“奴婢不知,只是太皇太後像是心緒不佳,小主還是規矩些好。”

這話說得玉嫔更是有些心慌,連帶着走進壽康宮的時候,都差點崴了腳。

她顫顫巍巍地跪下身:“嫔妾給太皇太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

“萬福?有你在,哀家又如何能萬福!”太皇太後直接将手旁地賬本丢了下來,正中玉嫔的發髻,玉嫔下意識地驚叫一聲,原本華麗精巧的元寶髻散了一半,顯得十分狼狽。

“太皇太後娘娘恕罪!太皇太後娘娘恕罪!”玉嫔吓得也顧不上自己的形象,連連在地上磕頭謝罪。

太皇太後抑制住自己想要再扔賬本的沖動:“玉嫔,哀家且問你,你可知自己錯在哪裏?”

“嫔……嫔妾不該為一己之私,添油加醋地将皇後娘娘的話傳達給太皇太後您,可皇後娘娘的确有為難過嫔妾,她嫉妒嫔妾盛寵,嫔妾與太皇太後娘娘系出同門,還請娘娘看在嫔妾也是蘇家人的面子上,饒了嫔妾這回吧!”玉嫔手足無措地說了一堆,眼中已經開始泛淚。

太皇太後十指緊緊地握住,指節青白,像是忍了很大的怒意:“同是蘇家人?蘇家出了你這麽個蠢貨,簡直敗壞門風!”

她随手翻開一本賬本,指着上頭的記錄便問:“你倒是同哀家說說,這些吃穿用度,是誰賞給你的?是誰允許你身在嫔位,就日日要求禦膳房加餐,還非海參燕窩不用?哀家倒是不知道,咱們蘇家的姑娘已經精貴如此了!”

玉嫔咬着唇邊,支支吾吾了半天:“嫔……嫔妾……那些都是內務府那幫奴才唆使的!娘娘您也是知道的,這內務府趨炎附勢,拜高踩低早已是慣例,她們看嫔妾得寵,就日日送來這些,嫔妾不是有意要逾越規矩的!還請太皇太後娘娘明鑒啊!”

“唆使?”太皇太後怒極反笑,“怎麽?那些個宮女內侍是把東西放進玉嫔的嘴裏,逼着你咽下去了嗎?是把東西放在你屋子裏,逼着你用的嗎?好一個受人唆使,并非有意!真是蘇家的好女兒!”

玉嫔已經哭地花了妝容:“嫔妾知錯了,嫔妾知錯了,還請太皇太後開恩啊!嫔妾只是一時鬼迷了心竅,才會……才會……”

“外頭的百姓吃不上飯,用不上棉被,而你呢?日日非要血燕才肯用,皇上寵你,将東西賞給你,那是皇上的事,可若是皇上并沒有賞下,而你自己去取,那就是你的過錯。哀家真是看錯了你,才把你當做是蘇家的希望,這樣鼠目寸光,只看重眼前的利益,日後怎麽在後宮立足?!”

太皇太後咳嗽了兩聲,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這樣的東西,皇後不說,并不代表她不在意,你可知道這賬目上,一筆一筆,皇後都給你記地清清楚楚,若是秋後算賬起來,連哀家都救不了你!”

玉嫔花容失色地不停磕着頭,嘴裏喃喃道:“嫔妾知錯了,嫔妾知錯了,還請太皇太後救救嫔妾啊……”

“滾下去!哀家不想看見你!”太皇太後轉過頭,閉上眼睛不欲與玉嫔多言,可玉嫔還在原地不住地磕頭認錯,惹得太皇太後越發心煩意亂:“沒聽見哀家叫你滾嗎?還是玉嫔連走路的力氣都沒有了,需要哀家找人來幫一把?”

玉嫔顫顫抖抖地站起身子,整個人都靠在瓊月身上,瓊月吃力地攙扶着自家小主出去。

“娘娘……”落吟猶豫着輕喚了聲,卻被太皇太後打斷:“哀家知道你想說什麽,哀家是不會改變心意的。”

太皇太後頓了頓,沒有睜開眼睛:“明日,你去與皇後說,就說哀家這裏的小宮女失手将蓋碗打翻在賬本上了,順便将哀家收着的那白牡丹花籃綠瓷瓶給皇後送去,算是賠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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