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鐘媛
“臣婦蘇氏恭請太皇太後聖安。”
“臣女鐘氏恭請太皇太後聖安。”
壽康宮裏同時響起請安之聲,殿上跪着的,就是蘇語鳶和鐘媛。
蘇語鳶是太皇太後侄女輩的,從前未出閣時也曾見過太皇太後幾面,在幾個侄女輩中,算是拔尖的,太皇太後本來是預留着想要許個好人家,也好鞏固蘇家勢力。
可這個蘇語鳶卻是個主意大的,上元節偷偷溜出府去不說,還結識了鐘家的小少爺,與他一見鐘情,二人私下互通書信,兩情相悅,甚至到了非卿不嫁的地步。
可當時的蘇家因有着太皇太後的支撐,在朝中已經算是有頭有臉的了,而鐘家不過就是出過一個小官,根本不值得一提。
蘇家哪裏會把培養了這麽久的一個姑娘,嫁給這麽一個毫無實力的人家。
當家的蘇老爺子就一口回絕了上門提親的人,蘇語鳶聽後從屋子裏飛奔出來,跪倒在蘇老爺子跟前,蘇老爺子狠了狠心,依舊沒有松口。
蘇語鳶也算是個硬氣的,也許是話本裏的才子佳人故事看多了,她便開始仿照書裏人物絕食抗議,連水都不肯喝一口。
剛過去第一天,就面色蒼白地在床上,卻仍然不肯罷休。
蘇老爺子看在眼裏疼在心裏,但一想到那鐘家這麽沒出息,就還是不願将自家這麽好的姑娘嫁過去。
鐘家的小少爺得了消息,不顧家人的阻攔,沖進蘇府,長跪在蘇老爺子門前,當時還是冬天,京城裏下着鵝毛大雪,鐘小少爺就這麽跪着,不消一個時辰便成了雪人。
蘇老爺子到底是松了口,答應将蘇語鳶嫁去鐘家。
這才圓了兩人的願。
可這事兒傳進了太皇太後的耳朵裏,她卻是十分不滿意的,心裏甚至怨着蘇老爺子太過心軟,兩個小年輕人,能堅持多久,這事兒門不當戶不對,本不該答應的。
但木已成舟,太皇太後再下旨攔婚實在不妥,這事兒便這麽定了下來,可太皇太後心裏對這個侄女兒疏遠了起來,漸漸地也就開始不聞不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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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曾想,孫輩裏蘇家的姑娘個頂個的蠢笨,沒有一個扶得起的,倒是這個嫁出去的蘇語鳶,生了個好的,可惜終究不姓蘇,心也不一定就是向着蘇家的。
太皇太後想到這裏,輕抿了一口茶盞:“都起來吧。”
“謝太皇太後。”蘇語鳶做的是婦人打扮,盤起的發髻上簪着精美的白玉簪子,既脫俗也雅致,就這麽一點,便戳進了太皇太後的心裏去。
再往一旁站着的鐘媛那裏看過去,未出閣的姑娘,長得就像剛抽的嫩芽似的幹淨清爽,頭垂地低低的,看不清面孔,可嫩色衣裙襯着那流蘇辮子,就是這麽一瞧,便知道人不會難看到哪裏去。
太皇太後在心裏點了點頭,命落吟給二人引了座:“自鳶丫頭出嫁以來,哀家就不曾見過你了,心裏可有埋怨哀家嗎?”
“太皇太後娘娘您說笑了,臣婦知道娘娘是一心為臣婦着想的,又怎麽會埋怨您呢。”蘇語鳶笑着搖了搖頭,耳垂上的墜子跟着動了動,煞是好看。
太皇太後也抿了絲笑意:“你知道就好,那一輩裏,哀家最滿意的,就是你。本想給你指個好人家,不說皇親國戚,也要官居三品,保你衣食無憂的。不曾想當時你這麽有主意,哀家一時氣不過,才對你不聞不問了這麽多年,好在你是個懂事明理的,鐘家那個也還算争氣。”
她頓了頓,複又言:“在鐘家過得可還好,若是有人欺負你,便來告訴哀家,哀家給你做主。”
蘇語鳶面上表情一僵,才笑了笑,繼續道:“臣婦心裏知道太皇太後娘娘是疼臣婦的,鐘家上下都對臣婦十分客氣,咱們蘇家的名望擺在那裏,鐘家哪裏有不客氣的道理,臣婦也是個有福氣的,有太皇太後娘娘的福澤庇護,剛嫁過去,鐘家便得了高升,日子也不算難過。”
“這就好,哀家年紀大了,就想看着你們幾個小的,日子過得好好的,哀家也就放心了。”太皇太後不緊不慢地說着話,将面前的點心往鐘媛面前推了推,“這小丫頭生得也水靈,快嘗嘗哀家這兒的糕點,合不合脾胃,哀家記得從前你娘是最愛吃這紅豆糕的。哀家回門的時候,錦盒裏裝了些,你娘就眼巴巴地盯着盒子看,旁的什麽也顧不上了。”
她語氣裏帶着和藹,像是真的在與蘇語鳶和鐘媛敘舊一樣,談地也都是舊事。
蘇語鳶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娘娘說這些做什麽,這丫頭也主意大着呢,回去還不當着她父親的面,取笑臣婦。”
“這有什麽,哀家看到你們一家都好,心裏也歡喜得很。”太皇太後爽朗地笑着,目光不經意地落在了鐘媛身上,“還沒好好看過這丫頭的長相呢,快擡起頭來,讓哀家瞧瞧。”
鐘媛手裏攥着帕子,緩緩擡起額首,鵝蛋臉上精致的五官像是雕琢上去的一般,不同于恪才人的小家碧玉與我見猶憐,鐘媛有的是瓷娃娃似地長相,卻好像還透着些豔麗的意思。
“哎喲,出落地這麽漂亮了,鳶兒這女兒養的真是極好。”太皇太後與落吟對視一眼,開口誇贊了一句。
話題繞到了鐘媛身上,蘇語鳶的眉頭開始隐隐有些皺了起來,但還是維持着笑容答話:“哪裏,這丫頭生性頑皮,好好的一個姑娘家,總愛和男孩兒一樣野在外面,一點閨閣家小姐的樣子都沒有,別說是女紅了,便是琴藝也實在是拿不出手的。”
她像是在抱怨鐘媛的頑劣,可太皇太後是何等精明之人,當下就聽明白了蘇語鳶話裏的意思,她卻不接那茬,只道:“這個年紀的丫頭,可不都這樣嗎?鳶兒難道忘了,你自個兒十七八歲的時候,也是這個性子的。可哀家當時在這麽多小輩裏,也就唯獨喜歡你。”
太皇太後仍然在打量鐘媛:“是個标致的好丫頭,像是鳶兒生出來的女兒,告訴哀家,你可許了人家?”
“回太皇太後的話,臣婦的女兒她……”蘇語鳶急急地出了聲,卻被太皇太後制止。
“哎,哀家在問她,沒有在問你。”太皇太後的笑意收了收,睨了一眼蘇語鳶,像是在警告。
鐘媛并沒有察覺到這麽許多,她眨了眨靈動的大眼睛,甜甜一笑:“回太皇太後娘娘的話,臣女年紀還小,爹爹也說了不着急,一定要擇個好的才行。”
太皇太後滿意地點了點頭,再啜了一口香茗:“恩,是該如此。不然實在是荒廢了一顆好苗子,你這丫頭合哀家的眼緣。”
鐘媛抿唇笑着,轉眸看向自己的母親,卻見後者面色不是很好看,剛想開口詢問,卻覺着不是時候,只好把話咽回肚子裏。
蘇語鳶張了張嘴,還是頂着太皇太後的壓力,開了口:“媛兒頑皮,若是許到了規矩森嚴的人家,怕是會惹了麻煩,這事兒還是交給臣婦去……”
“怎麽,哀家親自賜婚,鳶兒還不滿意嗎?鳶兒的婚事哀家沒能插手,才讓你嫁去了鐘家那地方,雖說現在日子過得比從前好了,可到底不過是個欽天監正使,能有什麽出息?媛兒可不能再像你一樣了。”她的話語開始強硬起來。
蘇語鳶不敢明着抵抗太皇太後的旨意,咬着唇不知該說什麽好。
“行了,哀家今日也乏了,這事兒過幾日哀家自有安排,你們且回去吧。”太皇太後揉了揉太陽穴,下了逐客令。
蘇語鳶拉起鐘媛的手,站起身來作禮告退。
落吟親自将二人送出宮門,鐘媛與母親同坐一個轎子,看像是走遠了些,才開口問道:“母親,你為何方才臉色這麽難看?是媛兒說錯話了嗎?”
蘇語鳶一愣,輕輕嘆了口氣,拉起鐘媛的手,握在自己手裏:“傻丫頭,你從小就被你父親捧在手心裏,哪裏聽得懂太皇太後那話裏的意思。我本想着給你找個老實可靠的人家,也不必官有多大,只盼着能對你好,可事與願違,太皇太後竟然把主意打到了你身上來。”
“什麽意思?”鐘媛又眨了眨眼睛,眼裏全是美好的單純。
“是娘和你爹把你保護地太好了,你不知道,這外面的人,是多麽可怕。”蘇語鳶緊了緊鐘媛的手,“是娘沒用,沒能保護好你,日後若是真的……”
她垂下眼睑,像是有些哽咽,鐘媛慌了神色,取出帕子替她擦拭:“娘您這是怎麽了,是媛兒說錯話,惹你不高興了嗎?”
“不,媛兒很好,是咱們的媛兒太好了才……”蘇語鳶吸吸鼻子,半是驕傲半是擔憂地摸了摸鐘媛的頭,“不要緊,娘教你,娘都教給你,希望還不算太晚……”
鐘媛将頭埋進蘇語鳶的胸前,雙手環抱着自己的母親,喃喃地叫着:“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