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懷春
“奴才給皇後娘娘請安,娘娘萬福。這是院使大人吩咐奴才送來的藥材。”一個灰衫小內侍将手裏的錦盒高舉過頭頂,看不清臉面,聽聲音像是個年紀很小的。
盈之并沒有為難他,揚揚手示意他起身:“東西就放這兒吧。”
她頓了頓,像是随意道:“傾璐,你去小廚房瞅瞅咱們煎藥的那東西可還在嗎,許久不用了,也不知落了灰沒有。”
傾璐不疑有他,欠欠身子就退了下去。
那小內侍依舊低着頭站在下頭不敢出聲,想來也是,就算是平日裏在禦膳房已經頂機靈了,到了皇後面前,總是有些害怕緊張的。
“本宮聽說,你們禦藥房有個內侍,叫小煥子?”盈之悠悠開了口,轉動着腕間玉镯,唇邊笑意清淺。
那小內侍不敢松懈,點點頭道:“正是,小煥子與奴才同住一屋,是司計那頭調來的,平日裏做事也很認真。”他想是想了許久,才小心翼翼地加上了最後一句。
盈之挑了挑眉毛,指尖劃過自己腕間玉镯:“小煥子平日裏都與誰走得近些?可有什麽相熟的……太醫?”
那小內侍這時候擡頭看了盈之一眼,卻也不敢隐瞞:“小煥子能說會道,人緣極好,剛來咱們禦藥房不久就和宮人們打成一片,若說走得近些,奴才實在不敢随意定論,平日裏大家活計不少,實在無暇顧忌旁人。”
他頓了頓,複又言:“不過小煥子很得穆大人喜歡,穆大人也曾說過小煥子做事妥帖,人也機靈,更難得的是認識幾味簡單的藥材,為他省下不少事兒。”
“穆大人……”盈之将這個人的名字念了一遍,那三個字從舌尖一一滾過,“太醫院何時有這麽位大人了,本宮怎麽沒有印象。”
那小內侍像是松散了些,說話也沒有剛開始那麽緊張了:“回皇後娘娘的話,穆大人是月前剛上任的太醫,并不是宮中吏目提拔的,而是長孫大人推薦的,皇上也許了,他才得以破格入了太醫院,穆太醫人雖然年輕,但醫術高明,為人也好,剛來不久就很得咱們宮人喜歡。”
他說到這裏笑了起來:“奴才的妹妹前些日子得了傷風,也是穆大人給看好的,穆大人良心好,不嫌棄咱們做奴才的粗鄙。”
盈之聽他一口一個穆大人,言語之間皆是贊賞,不由自主地就對這個穆太醫上了心:“哦?那這位穆大人叫什麽?”
“回皇後娘娘的話,穆大人單名一個南字,是南方的南。”他打了個千兒,将穆南的名字說了出來。
聽這名字倒像是個幹淨的人,又是個年輕有為的,盈之心裏将這事兒過了一遍,大概有了個底,也算是松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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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宮知道了,你去傾璐那兒領個賞,就說是本宮的意思,且下去吧。”盈之舒了口氣,沖他一笑,那小內侍第一次見皇後娘娘的笑顏,一時間傻在了原地,許久才緩過神來謝恩告退。
送走了這個小內侍,盈之心裏的大石頭也落下來不少了,她一手扣着案幾,一手托着腮,就等傾璐進來問話了。
“娘娘,奴婢把這藥材拿下去小廚房給您煮了。”盈之心底還在盤算怎麽打趣兒傾璐呢,這頭傾璐就傻呵呵地走了進來,還想着要下去煎藥。
盈之見了她就笑,看地傾璐下意識地摸摸鼻子,也不知自己是哪兒出了問題:“娘娘,奴婢臉上有什麽東西嗎?”
“沒,本宮就是覺得一晃十幾年過去了,咱們傾璐也長成大姑娘了。”盈之一開口就是揶揄之語,傾璐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了,“娘娘怎麽了,怎麽突然說起這個來了。”
盈之抿唇淺笑,假意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問道:“咱們傾璐今年幾歲了?”
“奴婢今年剛過十七,比娘娘小上一點。”傾璐感覺自己的寒毛都要豎起來了,她搓搓手,小心翼翼地回答着,猜不透自家的娘娘這會兒子葫蘆裏到底賣的什麽藥。
盈之哦了一聲,指腹在桌上打着圈兒:“也的确是不小了,本宮處理後宮事務繁忙,一時倒把你的終身大事給忘了,傾墨還好,是個自己有主意的,倒是你,羞羞答答的,若不是本宮那日瞧見了你的妝花錦繡鞋,還不知咱們傾璐已經對這事兒起了心思呢。”
她說着掩了帕子輕笑,傾璐一吓,臉刷的一下紅了,下意識地後退了兩步:“您說什麽呢,娘……娘娘。”
“喲,還不承認,這都緊張地喊起娘來了。”盈之很少有這麽好的心情與人開玩笑的,平日裏她大多都是一本正經的樣子,如今遇上傾璐的終生大事,她倒是有了幾分人情味。
盈之絲毫不給傾璐留有餘地,直截了當地把穆太醫提了出來:“本宮怎麽聽說這太醫院來了個新太醫,年輕有為不說,還很英俊潇灑,叫什麽……穆南。”
“娘娘!”傾璐紅透了的臉頰上印着惱羞,她跺跺腳,像是随時要奪門而出的樣子。
盈之見狀撲哧一聲,彎腰笑了好一會兒子才肯罷手:“好了好了,本宮也不打趣兒你了,你自己老實同本宮說,可有這回事兒?”
“奴……奴婢只是覺得穆大人待宮人們極好,不像別的太醫一般看不起咱們……還……還主動給穎兒妹妹治病……”傾璐的聲音越來越小,越來越輕,她雙手攥着衣角,一腳點着地,最後都成了口中的呢喃。
盈之橫了她一眼:“得了,宮中待宮人們好的太醫也不止他一人,本宮便知道太醫院裏還有一位趙大人,不也為人樂善嗎?”
“娘娘!趙大人……趙大人他都五十有三了!”
“這不就得了,你還不是看中人家穆南年輕英俊,旁的都是假的。”盈之直截了當地拆穿了傾璐的借口,“那你現在怎麽想,真喜歡上人家穆大人了?”
說到這裏,傾璐開始沒了底氣,她咬着下唇,許久才輕聲說:“奴……奴婢看上了有什麽用,奴婢出身低微,哪裏配得上穆大人,娘娘也是知道的,奴婢硬氣,是做不了妾室的,若是做了妾室,也是必要和正室不和,擾地雞犬不寧的。”
“都想得這麽深遠了?”盈之忍不住接着逗了一句,“有什麽配不配的上的,好歹是本宮這裏出去的宮人,宮裏女官也是皆有品階的,論起官職來,他也不比你高,你也不必這樣妄自菲薄。”
傾璐的面色還是不見好轉:“自來婚嫁都是要看門第的,奴婢這出身,若是真勉強嫁了過去,也只有給穆大人抹黑的份,再者說了奴婢從前就想好了要一輩子在宮裏伺候娘娘的,絕不會嫁了人出宮。”
“你這又是何必呢,宮裏的事兒你自己也跟個明鏡似的,若是能好好嫁個人出去過日子,本宮也必不會攔着你,總比在這宮裏,事事拘着你的好,你跟了本宮這麽多年,本宮自然是盼你好的。”盈之拉起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了一番。
她嘆了口氣,拍了拍傾璐的手:“旁的你也不必挂心,左右宮裏還有個傾墨照應着,待聽竹成事了,傾墨若是也有了意中人,本宮一道放出去,你們二人的情分,與她人不同,本宮又怎麽會自私地想要一直留着你們,後宮這種地方,如今還有太皇太後把着,實在……”
“娘娘,奴婢留下來的心,自入了宮以來就沒有變過,奴婢知道錯了,不該起了私心,偷偷肖想着穆大人的,平白拖累了大人,也丢下了娘娘。”傾璐擡起頭,對上盈之的眼睛,說地堅決。
盈之急忙接了句:“你知道,本宮不是這個意思,本宮是一心想着你好的。”
“奴婢知道的,奴婢從小和娘娘一道長大,哪裏會不知道娘娘的性子,可奴婢也下了決心的,娘娘在哪兒,奴婢就在哪兒,絕不會變。”傾璐說到最後,自己笑了起來,回握住盈之的手,就好像自己小時候剛剛入沈府,一主一仆也是這樣拉着手,半夜關着燈偷偷說話的。
沈府上只出了盈之一個姑娘,許多姑娘家的體己話,都只能和自己的丫環說,多少個夜裏,傾璐傾墨和盈之三個人,分享了無數個少女的小秘密。
盈之抿了抿唇,垂下眼睑來:“你既這麽說,本宮也不好強求你,可本宮從來沒想過要留你一輩子的,這事兒左右也不急,穆大人定還不知道你心思,本宮找人去說說,說不準還能成事。”
“娘娘不要!”傾璐果斷地搖了搖頭,一口回絕,“奴婢這樣的出身,大人又怎麽會會對奴婢上心,便是連記都記不得了吧,娘娘好心遣人去問,可若是傳了出去,滿宮皆知,奴婢,奴婢……”
盈之再次握緊了她的手:“是本宮疏忽你了。”
傾璐的眼眶紅了紅,她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努力揚起一個微笑:“沒有,奴婢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