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設計

一頓午膳,德福覺得像是過了一年一樣漫長,就連鐘媛都有些如坐針氈的感覺。太皇太後的意思,這會兒子,她不是不知道,天下哪個女子沒有點兒虛榮心,若是真能嫁給萬人之上的皇帝,鐘媛心裏頭還是願意的。

可皇帝不買賬不說,連一點臉面都不給,鐘媛終究是個沒出閣的女孩子,臉皮薄,手裏捏着帕子像是受了什麽天大的委屈似的。

但她依舊還記得臨走時蘇語鳶叮囑的話,到了宮裏,凡事兒都得講究一個忍字,忍得了一時,才能活得了一世。

太皇太後就着宮人的手,用了漱口水,擦了擦嘴角:“皇帝,哀家今兒個叫你來,也是想讓你見見這個鐘丫頭的,這會兒子膳也用完了,老祖宗的規矩咱們也守了,你們倆同齡人有話聊,我這個老婆子就不多攙和了,年紀大了,一到了晌午就犯困。”

她說着,沖着落吟招招手,示意她扶着自己站起身來:“這兒就留給你們倆說說話,等我老婆子睡醒了,再來看你們。”太皇太後對着落吟使了個眼色,落吟點點頭,攙扶着她走出了屋子。

屋裏少翊坐地随性,壓根兒沒有開口理睬鐘媛的意思。

鐘媛漲紅了一張臉,心裏頭醞釀了半天,這才開了口:“臣女鬥膽,不知皇上平常都愛做些什麽?”

“朕日理萬機,哪裏有你們這種小丫頭的閑心思。”少翊不冷不熱地回了句,就低着腦袋吩咐道:“雖說太皇太後讓朕在這兒呆着,可國事終究不可廢,巧克力,你去建章宮取些奏折來,朕就在這裏批閱吧。”

少翊一本正經的樣子,不經讓德福暗自撇了撇嘴,這會兒子倒是知道國事為重了,在建章宮的時候不到最後一刻,是萬不會拿起折子批閱的,皇上您倒是會裝。

心裏頭這麽想着,可面上也不敢露出分毫來,德福畢恭畢敬地做了個禮:“喏,奴才這就去取。”

他退後兩步,小跑往建章宮裏頭去。

回了裏屋的太皇太後仍由落吟替自己除去珠釵,她對着銅鏡一動不動,像是在思考什麽事兒:“落吟。”

落吟應了聲兒,停下了手中的動作:“奴婢在,娘娘您有什麽吩咐?”

太皇太後随手拿起一只珠釵,撫過上頭的紋路:“看皇帝今日這架勢,怕是不肯。他也不定是瞧不上鐘媛,只是與我老太婆怄氣。”

“太皇太後您哪兒的話,皇上從小就孝順您,怎麽會與您怄氣呢。”落吟笑着寬慰了句,雙手又開始活動起來,剛想替太皇太後摘下耳墜,卻被她伸手握住。

“從前是從前,現在是現在。哀家離宮半年多,這皇帝變得連哀家都不認識了。定是那沈氏從中作梗,離間我們祖孫情誼。”太皇太後說到這裏,眼神開始狠厲起來,落吟面上笑意一頓,“娘娘您別多想了,皇上年紀還小,不定性也是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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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皇太後冷哼一聲:“不定性?從前哀家在宮裏的時候怎麽就定了性,哀家一走,他就不定了?你不必替那沈氏說話,哀家心裏都知道。鐘媛是個不錯的,她娘也是咱們蘇家人,若是真得了寵愛,看在她娘的面子上,比會對蘇家照拂,這鐘媛,哀家是扶持定了的。”

她話音未落,就猛地站起身來:“你去用從前柔太妃的法子,現在就去。”

“娘娘!”落吟後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向太皇太後,“這,這恐怕不妥吧……?”

“有什麽妥不妥的!哀家要的是結果,不是過程。”太皇太後回眸深深看了一眼落吟,軟了些語氣:“哀家知道,這麽多年讓你明裏暗裏做了不少陰私事兒,委屈了你。可哀家也是為了蘇家,為了皇上。”

落吟垂下眼眸,不敢與太皇太後對視,她咬了咬下唇:“可這事兒讓皇上知道了,只怕與娘娘您的祖孫情誼,會越來越遠啊。”

“那又如何,哀家的所作所為都是為了靖國,為了蘇家。皇帝早晚會明白哀家的一番苦心的。”太皇太後的聲音擲地有聲,中氣十足。

她拉起落吟的手,嘆了口氣:“這麽多年,能明白哀家的,也是有落吟你了,你會幫哀家的,對吧?”

落吟慢慢擡起頭來,看着太皇太後蒼老的臉龐,和染白的雙鬓。

自己十幾歲就跟随太皇太後入了宮,在後宮裏如今也算是個說得上話的老嬷嬷了,可誰又能知道今日榮耀的背後,是數不清的……

落吟回握了一下太皇太後的手,随即欠下身子:“奴婢知道了,奴婢這就去辦。”

“恩。”太皇太後重重地點了點頭,重新坐了回去,閉上雙眼曼聲道:“這事兒,只許成功,不許失敗,你聽清楚了嗎?”

“奴婢聽清楚了,請太皇太後娘娘放心。鐘姑娘必能入宮為妃的。”落吟說完這些,小步退出屋子,她輕輕合上了屋門,縫隙裏依稀還能看見太皇太後蒼老卻依舊挺得直直的背脊。

她就這樣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落吟深深呼出一口氣來,門外的小宮人紛紛圍了上來:“落嬷嬷您這是怎麽了,太皇太後娘娘可睡下了?”

“恩,娘娘已經歇下了,你們在門外守着,我去替娘娘取些東西,去去就來。你們都伺候好了。”落吟對着屋門愣了一下,這才轉過身來,細心地吩咐着。

小宮人們揚起笑臉,甜甜地應了下來:“奴婢們知道了,嬷嬷您去吧。”

落吟點點頭,擡起步子往前走,她剛走了兩步,忽然回過頭來,深深地看了一眼門外幾個小宮人。

曾幾何時,自己也同她們一樣,天真不知事,身邊還陪着落羽,落歌。

好些日子沒去看看她們了,這次替太皇太後娘娘辦完了事兒,也該去給她們上柱香了,後宮争鬥,死一兩個宮女內侍,從來沒有人會放在心上。只有落吟自己心裏知道,落羽與落歌的重要性。

落羽從前最喜歡吃桃花糕了,每每太皇太後賞了下來,都會在自個兒的屋子裏偷偷吃着,還吃得滿嘴都是。

落歌做事是最沉穩的,當初若不是為了替自己頂缸,也不會……

落吟想到這裏,手裏捏着的帕子又緊了緊,歲月在她臉上留下了痕跡,斑駁的皺紋和細細的銀絲讓她不再年輕。

可終究還活着,比起那些死去的,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了。

落吟迫使自己不再去多想,她加快了步子,剛走至壽康宮前殿,就見德福匆匆從裏頭跑了出來。

“德福?德福。”落吟提起醬色裙擺,往前跑了幾步,叫住了德福。

德福一轉身,見是太皇太後身邊的落吟,連忙換上了笑臉,停了下來:“奴才給落嬷嬷請安了,嬷嬷您有什麽吩咐?”

“德福你這麽着急,是要往哪兒去?”落吟笑了笑,還取出帕子替他擦了擦額前細汗。

德福擺出了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錯開臉去,連連擺手:“哎喲,使不得使不得,奴才哪裏勞得動您老親自動手。您這雙手是用來伺候太皇太後娘娘的。”

他嬉皮笑臉地說完,這才回了話:“皇上說了,國事不可廢,讓奴才去建章宮取些奏折來批,打發些時間,也好等太皇太後娘娘休憩完了,皇上催得急,奴才就跑了幾步。”

落吟聽了這話,面上笑意頓了頓:“皇上挂心國事,是我們靖國的福分,太皇太後那兒也挂念着皇上呢,這不,剛回了屋就想起還命了禦膳房準備了瓜果點心,唯恐皇上餓着,讓老奴去取,也好,遇上了你。”

落吟緩了緩聲音,繼續道:“你瞧,我也年紀大了,沒你身子骨活絡,剛走了幾步身子就有些不爽利,德福你若是有空,可否順道去一次禦膳房,把太皇太後娘娘備下的點心一道拿去給皇上用用?”

她笑地真誠,又不論輩分,資歷和地位都在德福之上,德福哪裏有不應的道理,忙不疊地點點頭:“嬷嬷你這是說的哪兒的話,嬷嬷您就去歇着吧,奴才取完了奏折,便順道去禦膳房給皇上拿點心來,太皇太後挂念皇上,奴才先替皇上道聲謝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太皇太後面上嚴厲,但心裏還是很疼皇上的。”

“正是呢,咱們皇上也是,得了什麽朝貢的新鮮玩意兒,也是第一個想到太皇太後娘娘的。”德福笑着回了話,他擡頭看了眼日頭,“哎喲,耽擱了不少時候了,回頭皇上又該責罰奴才了,奴才就不陪嬷嬷多說話兒了,還得趕着去建章宮呢。”

“是我耽擱了你的正事兒,快去吧,別忘了去禦膳房取點心。”

德福嘻嘻一笑,拉了拉帽檐:“奴才記着呢,嬷嬷您放心。”

落吟又随意囑咐了幾句,就目送了德福離去。

她看着德福的背影,唇邊勾了勾,轉身往前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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