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中計

落吟走至門前,停住了腳步,擡起手想要敲門,手懸在半空中,猶豫了片刻,才繼續敲了下去:“奴婢落吟給皇上請安,皇上萬福。”

少翊支着頭正百無聊賴地轉着手中玉佩,聞聲動作頓了下來:“恩,進來吧。”

落吟推開屋門,唇邊勾起笑容來,緩步走了進來:“太皇太後不放心皇上這兒,底下的小宮人不知事,怕伺候不好了,讓老奴來看看。”

她的目光掃過坐在一旁的鐘媛,後者下意識地往裏縮了縮,像是有些委屈的樣子。

落吟笑容隐去了不少,複又言:“皇上和鐘姑娘聊上了吧?一會兒太皇太後娘娘起來,必得是要問話的。”

“她悶得很,朕不想說話,也不行嗎?”少翊睨了她一眼,繼續把玩着玉佩。

落吟尴尬地笑了笑,捏緊了手中的錦帕,目光看向案幾上的茶盞:“這茶涼了吧,奴婢給您換一盞熱茶去,奴婢記得皇上從前是最愛喝雨前龍井的,太皇太後心裏也念着,就算皇上不來,宮裏也會備下不少的,奴婢這就去取。”

“不必,朕近日換了口味,覺得皇後那兒的大紅袍喝着就不錯,也不怎麽愛龍井了,勞嬷嬷費心了。”少翊不溫不火地頂了回去,那玉佩入手冰涼,雕工也是上乘的。

落吟剛拿起茶盞,動作就停了下來,片刻才繼續道:“也是,皇上長大了,也總要變些喜好的,是老奴記岔了,這大紅袍也是有的,老奴去跑來給皇上一用。”

已經拂過了一次面子,若是再說第二次,未免有些過分,再怎麽說也是宮裏有名望的老嬷嬷,少翊眉頭蹙了蹙,并沒有制止她的動作:“那就有勞嬷嬷了。”

“皇上和老奴客氣什麽,皇上還抱在手裏的時候,就常常是老奴帶着的,從前皇上想吃藕粉圓子,太皇太後說甜食吃多了不好,皇上就晚上纏着老奴,讓老奴偷偷拿來給皇上吃,後來被太皇太後發現了,我們二人一同受了罰,皇上可還記得?”落吟一邊說着,一邊走入耳房,取出大紅袍來,慢慢泡着茶。

少翊已經換了芯兒,哪裏會知道原主小時候的故事,只能随便點頭應允着:“恩,記得。”

“是老奴啰嗦了,皇上長大了,很多事兒也不愛聽了。”落吟嘆了口氣,将燒開的水倒入茶壺中,“太皇太後終究也是個女人,就算皇上不念着她的身份,也該想想從前的情誼,太皇太後娘娘為了皇上,也是操碎了心。”

她說着,手中動作慢了下來:“就算她做錯了事,也是因為心裏記挂着皇上,只是用錯了方式,皇上別放在心上。”

“怎麽會,皇祖母的用心,朕知道的。”少翊随意搭着話,卻連眼睛都不曾擡起來。

落吟抿了抿唇邊,從袖中取出了小藥瓶,将裏頭的藥粉輕輕倒入茶壺之中,藥粉在熱水裏很快散開殆盡,落吟合上茶壺蓋兒,心裏頭存着事兒,一個不小心就觸碰到了茶壺壁,滾燙的熱水從裏頭傳來溫度,冷不防地就燙了落吟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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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吟猛地回過神來,慌亂地四周看了看,将茶水倒入蓋碗裏,徹了兩杯茶,将它們放在紅木托盤上,走出了耳房:“方才是老奴多嘴了,皇上來嘗嘗這兒的大紅袍。也是新歲剛進貢的,皇後娘娘特意命人送來的,想來也不會比鳳儀宮的差。”

少翊不疑有他,直接從托盤裏拿了一盞下來,撥開茶沫兒,輕抿了一口:“恩,是皇後那兒的味道,皇後做事一向妥帖,朕也放心。皇後知道太皇太後對朕的重要,心裏也都是記挂着的。”

落吟聽了這話,腳步緩了緩:“正是呢,一家人哪有什麽說不開的話,皇後娘娘賢明,老奴也是知道的,太皇太後娘娘只是拉不開面子,老奴會盡力勸幾句的,皇上您放心。”

“有嬷嬷這句話,朕怎麽能不放心呢。”少翊笑了起來,語氣上也輕松了不少,甚至對着身旁坐着的鐘媛道:“這是皇後那兒最好的大紅袍了,你嘗嘗。”

鐘媛被人遺忘在角落,好不容易被提了一句,卻是要品茶,她小心翼翼地雙手接過紅木托盤上的茶盞,輕啜了一口,也不敢多用,将茶盞放在案幾上就回話道:“臣女惶恐,是好茶呢,皇後娘娘用的東西,果然都是頂好的。”

話一出口,她就有些後悔了,幸好少翊心情不錯,并沒有與她計較。

落吟手裏握着紅木托盤,往後退了幾步,少翊見狀,端着茶盞道:“嬷嬷也辛苦了,朕這兒用不着嬷嬷親自伺候,你也先下去歇息吧。”

“老奴是勞碌命,一刻也停不下來的,再者言老奴伺候慣了太皇太後和皇上,若是皇上遣了老奴下去,老奴心裏也是閑不住的。”落吟笑着将紅木托盤放在一旁,“方才過來的時候還瞧見德福了,從前幾次都沒仔細瞧,今兒才發現也長高了不少呢。”

少翊勾了勾唇邊,并沒有接那話茬:“那嬷嬷就留着吧。”

這話說完,又是一時無言。

鐘媛局促地捏着衣角,下唇咬地死死的,卻又不敢做什麽動作,少翊依舊是那副懶散的樣子,心裏頭思忖着這德福怎麽還沒回來。

而落吟呢,面上沉着冷靜,什麽也瞧不出來,心裏也是緊張的,畢竟這下藥的對象是皇上,不是別人,若是怪罪下來,第一個掉腦袋的,也只有自己。

時間過去了一會兒,藥效也終于上來了,落吟瞧着少翊與鐘媛都是一副筋疲力盡,上眼皮馬上就要耷拉下來的樣子,心裏頭的石頭稍微落下來了些。

又過了一會兒,兩人都閉上了眼睛,落吟小心翼翼地上前了幾步,輕聲喚道:“皇上?皇上?”

自然是沒有人回答了,落吟松了口氣,再上前幾步,搭上少翊的手,嘴裏喃喃道:“老奴得罪了,太皇太後也是為了皇上好,皇上千萬要明白太皇太後的一片苦心啊。”

她說着,将少翊扶了起來,往裏頭的廂房裏走去,安置完了少翊,鐘媛一個姑娘就輕松了很多。

她把兩人都扶上了床榻,她替少翊和鐘媛除去了鞋襪,看着兩人任人擺布的睡顏,緊了緊手裏的帕子,心一橫,褪去了二人的外衫,只留下中衣。

做完了這些,她才蹑手蹑腳地退出了廂房,将門關了起來。

剛走出前殿,迎面就走來了德福,他手裏捧着幾疊奏折,身後還跟着提着食盒的小內侍。

德福也瞧見了落吟,他作了個禮:“哎喲,又瞧見您了,奴才剛才禦膳房回來呢,這會子就進去伺候皇上用點心。”

他說完,就對着身後的小內侍招招手:“還不快跟上,耽誤了皇上的事兒,不得要了你們的腦袋。”

話音未落,落吟就伸手攔了下來:“德福別忙了,皇上方才已經在裏頭歇下了,皇上這幾日處理國事多有勞累,你就別進去添亂了。”

“啊?歇下了?”德福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半晌才繼續道,“可皇上方才精神頭像是還不錯的樣子,剛遣了奴才回去拿奏折來看呢,怎麽這就歇下了呢。”

落吟嗔怪地看了他一眼:“你這混小子,還非得我把話說明了才聽得懂。皇上累不累是一碼事兒,可由誰伺候着又是另一碼事兒了。”

德福腦子裏過了一遍事兒,瞪大了眼睛道:“落嬷嬷您的意思是……?!”

“正是呢,皇上這會兒子正在裏頭休息,你冒冒失失地沖了進去,小心被皇上攆出來治了你的罪。”落吟笑眯眯地說着,又擡頭對着幾個小內侍吩咐道:“也辛苦你們幾個白跑一趟了,一會兒子先別急着回去,我給你們發些賞錢。”

小內侍們哪有不應的道理,一個個的都忙不疊地點頭謝恩:“奴才謝落嬷嬷體恤。”

“哪裏是我體恤你們,是太皇太後娘娘的恩典。”落吟說完,再次轉眸回來,看向德福,“你也快別愣在這兒了,皇上在這兒歇下了,怕是一時半會兒的也好不了,你不如先回建章宮去等着?”

德福搖搖頭,心裏頭像是還有些懷疑,卻也不敢就這麽走進去問清楚狀況,只好開口道:“皇上一會兒完了事兒醒過來找奴才,若是奴才不在,怕是又是一頓板子逃不了的,奴才就在這兒候着,落嬷嬷您忙您的去吧。”

落吟也不強求,拍拍他的手:“那就辛苦你了,若是有事兒,随意遣個小的過來知會我一聲兒。”

“嬷嬷您這是哪兒的話,咱們做奴才的,哪裏有什麽辛苦不辛苦的,能為主子辦事兒就是我們的福分了。”德福在宮裏這麽多年,別的不好說,這客套話是一套接着一套的。

落吟滿意地點點頭:“恩,那我就先回太皇太後娘娘那兒伺候着了,估摸着娘娘也快醒了。”

“嬷嬷您忙您的去吧,您放心。”德福目送着落吟走遠了,這才換下了笑臉,猶豫着往前走了幾步,身後的幾個小內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在了原地不知該不該跟上去。

壯了半天的膽子,才推搡出一個代表來:“德……德爺爺,那您看我們……?”

“下去下去,還堵在這兒幹嘛,給你們發賞的事落嬷嬷,又不是爺爺我,杵在這兒就心煩,還不快滾!”德福瞪了幾人一眼,随意将他們打發了走,自個兒守在門前,左右想着還是覺得不對,鼓起勇氣敲了敲前殿的大門,輕喚了幾句:“皇上,皇上?”

裏頭一點兒動靜也沒有,倒真像是已經進廂房安置了的樣子。

德福撇撇嘴,重新蹲坐了回去,果然還是當皇帝的好啊,嘴上說不要,身體還是很誠實的嘛。

他腦子裏胡思亂想着,順手拉低了帽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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