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滑脈
因着鐘徽這事兒,最後圍獵還是提前了好幾日結束,衆人興致沖沖的來,卻憂心忡忡的回,少翊面上安慰着盈之,其實自個兒心裏比誰都急。
盈之體寒這事兒,少翊一瞞就是八年,他不敢想象如果讓盈之知道了這件事,會有多崩潰,不論是現在的盈之,還是從前的盈之,都很聰明,可聰明的人,往往思慮過重。
少翊就是不想她在這件事情上煩心,從而郁郁寡歡,既然已經決定了要為了盈之留在這裏,既然已經決定了要好好保護這個女人,就不該讓她有煩惱,有憂愁。
其實這八年來,少翊每每都在自責,自己統領這個國家,擡手就能讓人生,揮手就能讓人死,萬人之上,受人敬仰,是這世間的第一人,可就算是這樣,他卻依舊找不到那個下藥的兇手,或許真的是自己太無能,才讓盈之……受了這麽多的苦。
回宮之後,盈之沒有大張旗鼓的讨伐恭貴人,而是就如同往常一樣召見了她,傾墨記得恭貴人進去的時間,也不過半個時辰,出來的時候,卻面無血色,失魂落魄,連路都險些走不穩,傾墨沒有上前去攙扶,就這麽遠遠地看着恭貴人跌跌撞撞地出了宮門。
三日後,恭貴人懸梁于自己的寝宮內,自戕而亡,無子嗣,無寵,因着不過是舞姬出身,連父母家人都已經找不到了,草草收拾了屍體,就被運了出去。
這宮裏多一個貴人,少一個貴人,與所有人來說都好像沒有任何關聯,也是,恭貴人本來就是個默默無聞的主兒,宮裏認識她的人都很少,去了一個貴人,根本沒有人放在心上。
可只有盈之知道,就那短短半個時辰,恭貴人的嘴緊得很,怎麽也撬不開,不管自己是威逼還是利誘,她就清清淡淡地站在那裏,用一雙眼睛不溫不火地看着你。
若不是自己最後搬出了陛下,恐怕她的臉色都不會變上一變,恭貴人去了,線索再次中斷在這裏,到底是誰,能和恭貴人還有鐘徽裏應外合,送了藥材進宮。
她除了做這些手腳,還有沒有做過別的?
盈之想的頭都在疼,這幾日總是隐隐地覺得頭疼,剛開始的時候,以為是自己思慮過重,可後來,頭痛漸漸頻繁了起來,還總有一些奇怪的片段從腦子裏閃過,盈之咬着下唇,一手攙扶着桌邊,定定地站在原地出神。
距離恭貴人自戕,已經過去了一個月多,後宮平靜地就好像是一灘沒有風浪的湖水,連一絲波瀾都不起,所有人安安靜靜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盈之觀察了所有人,可就是誰都沒有異樣。
她随手捏起案幾上的豌豆黃,剛輕輕咬了一口,就蹙起雙眉,立馬放下了它,她的動作幅度很大,腕間的玉镯子猛烈撞擊了一下案幾的邊緣,發出清脆的聲音,随之而來的是她的幹嘔,胃裏毫無征兆的翻滾讓她下意識地将東西吐了出來。
剛端着茶水進屋的傾璐吓得一松手,手裏的茶杯應聲落地,她也管不了這麽許多,三步并作兩步,上前攙扶住盈之:“娘娘,您怎麽了,哪兒不舒服?奴婢去給您傳太醫。”
盈之還在原地作嘔,她連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傾璐急紅了眼睛,朗聲叫道:“傾墨,傾墨,你快來啊,娘娘不好了。”
門外的傾墨急急忙忙地跑了進來,看見眼前的景象也吓了一跳:“娘娘您這是怎麽了,是不是吃壞什麽東西了?”
她倆一左一右架着盈之,好不容易等她消停了,才倒了杯淨水:“本宮也不知道方才怎麽了,是不是這豌豆黃不新鮮了?”
“沒道理啊,這豌豆黃是奴婢方才剛在小廚房做的,用料絕對沒有問題的,娘娘您最近不是最愛吃豌豆黃了嗎?昨兒還念叨着這味兒的。”
傾墨替她順着背脊,輕輕地開了口,“娘娘,奴婢還是去請穆大人過來給您瞧瞧吧,您方才的樣子,吓壞奴婢們了。”
她的話音剛落,就與傾璐對視一眼,收拾了地上的狼藉,就轉身出了屋子,盈之并沒有攔下她,她也覺得方才自己的惡心來的蹊跷,自己從沒有在腸胃上……
穆南來得很快,也或許是因為近幾年,穆南只負責了皇後的平安脈,所以也清閑得很,算是太醫院裏最輕松的一個了:“臣給娘娘請安,娘娘萬福,不知娘娘是哪兒不舒服了?”
他剛行完禮,就從醫箱裏取出紅線來,遞給傾墨,傾墨熟稔地替盈之系上,另一頭被穆南牽着:“本宮也不知道方才是怎麽了,只咬了一口豌豆黃,就覺得胃裏一陣惡心,最近也總是頭疼,腦子裏閃過一些奇怪的片段來,本想着許是晃了神,胡思亂想的,可今兒又出了這事兒,就勞煩你過來跑一趟了。”
穆南點點頭,手裏牽着那根紅線,手指輕顫,他的面色漸漸怪異起來,最後竟是像捧了一個燙手山芋一樣猛地丢開手裏的紅線:“……娘娘,臣鬥膽問一句,娘娘的月事,這個月可有來?”
盈之先是一愣,随即搖了搖頭:“還不曾,大人你是知道的,本宮的月事向來不準,就沒有放在心上過,怎麽了大人,可是有什麽不好?”
穆南深吸了幾口氣,最後還是壓下了心底的恐懼:“不,不是,回娘娘的話,只是一般的胃寒罷了,娘娘體質陰寒,近幾日許是沒能休息好,才紊亂了腸胃,臣給娘娘開幾副溫補的藥材,細細調理就好了,娘娘不必放在心上。”
“那就麻煩穆大人了,是本宮多慮了,還以為身子又出了什麽問題,勞煩穆大人這麽急地趕來走一趟了。”
盈之笑了笑,讓傾墨塞給穆南一錠銀子,穆南手裏拿着那錠銀子,無奈道:“娘娘不必這麽客氣,陛下囑咐了臣只需照看娘娘一人的身子,日子早就清閑得很,哪有什麽麻煩一說,是臣沾了娘娘的光,這賞錢,是萬萬不敢要的了。”
盈之再次啓唇笑出了聲兒,許是聽了診斷心情大好的緣故:“大人客氣了,大人醫術精湛,是本宮屈才了,說了這麽會兒子話,竟還覺得有些餓了,傾墨,你下去準備些吃食來,傾璐,你去送送穆大人吧。”
傾璐一聽主子沒事兒,又聽主子說要自己去送穆南,臉頰紅了起來:“奴婢遵命,大人,您這邊請。”
穆南将醫箱背在身側,垂着頭,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傾璐姑娘不必遠送,娘娘身邊離不開人伺候,一會兒子臣會讓人把藥送來,傾璐姑娘就和從前一樣的火候煎藥即可。”
他的話不多,傾璐卻依舊害羞了起來,低垂着腦袋認認真真地點點頭,只送到了宮門口就停住了腳步:“穆大人慢走。”
穆南與她點頭示意,直至走出了很遠的距離。
他才回頭望了一眼,腳下的步子一轉,離了寝宮的方向,往前面的禦書房走去,這會兒子是少翊處理政事的時候,必然在禦書房裏批閱奏折,德福站在禦書房門口,遠遠地看見穆南朝這邊走來,心裏正納悶着呢。
就見穆南加快了腳步,臉上表情也很複雜:“德福公公,勞煩您進去給陛下通報一聲,就說本官有要事,要找陛下商議,這件事情十萬火急,實在拖不得。”
許是看見了穆南的臉色,和他不同尋常的說話語氣,德福也不敢怠慢,轉了身子就往裏邊走,不一會兒門從裏邊打開,德福屈着身子道:“穆大人,皇上請您進去。”
穆南連多餘的禮節都沒有,直接往裏走去,他的步子很快,少翊還沒擡起頭,人就走到了跟前:“臣請陛下大安。”
“起來吧穆南,什麽事兒這麽着急?你可是不輕易主動來禦書房找朕的,你不是嫌那群老學究悶,連遇都不想遇見嗎?”
少翊的話語裏帶着調侃,聽起來好像心情不錯的樣子。
可穆南就不同了,他筆直地站在那裏,連一絲笑容都不帶:“陛下,皇後娘娘……懷孕了。”
少翊的笑容還沒有完全褪去,笑意僵在臉上,看起來十分難看:“你……你說什麽?!”
“回陛下的話,皇後娘娘……有身孕了。臣方才剛從娘娘寝宮裏出來,确是喜脈無疑,娘娘也說這個月的月事一直沒有來,方才還犯了惡心,看日子應該是一個月有餘,正好是害喜的時候。”
他的話字字敲進少翊的心裏,這本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情,可盈之這身子……叫人怎麽能高興的起來:“皇後知道了嗎?”
“……沒有,臣只說是娘娘胃寒,才犯了惡心,并不敢輕易告訴娘娘,想着先來找陛下商議,娘娘的身子,陛下比臣還要清楚,這個孩子,若是硬留,只怕是……若是不留,娘娘這麽想要孩子……可陛下,臣鬥膽,娘娘這個孩子,不能留。”
作者有話要說:咦嘻嘻 咦嘻嘻
好想開現言啊 咦嘻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