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番外之柔太妃篇(四)
“畫秋,這樣可行嗎?本宮……本宮還是覺着不放心,你說這萬一陛下……這死丫頭又……”淑妃坐在自己的寝宮裏,面有難色,雖然自己是同意了畫秋的提議,可心裏還是覺着……
淑妃出身不高,但自小因着樣貌,一向心性兒很高,追求的富家公子也不在少數,被人捧慣了的人,突然要親手把一個女人送上自己丈夫的床榻,從而一起分享丈夫的同一根黃瓜。
或許這事兒擺在皇後娘娘身上,只是眨眨眼睛的小事兒,可淑妃什麽人,最是善妒,陛下不過是多看了一個宮人一眼,她就能把那宮人直接喂了春藥丢去侍衛堆裏□,這樣的事情,擺在從前,她是絕對做不來的。
可情勢之下,淑妃就是再蠢,也不是不知道太後娘娘對自己的敵意,如若……如若真能有自己的盟友,或許……或許的确是……
淑妃站起身來,在屋子裏踱來踱去,心神不寧很是煩悶。
畫秋遞上一杯菊花茶,茶盞碰觸案幾的聲音配上她的腳步聲,讓淑妃愈加心煩,她剛想就此發一通脾氣,就聽畫秋不溫不火地道:“娘娘您先喝盞菊花茶消消火氣,奴婢知道您心裏苦,可在這宮裏,陛下總不可能一直都是您一個人的,總要有別的妃嫔承寵不是?”
她攙扶着淑妃,落了座:“與其讓別的心懷不軌的小宮女兒小秀女伺候,還不如咱們自個兒選一個知根知底,信得過的,到時候也不會與娘娘作對,娘娘就也不必受那麽多氣,您說是不是這理兒?”
淑妃皺着眉頭,不情不願地接過茶盞:“這道理本宮都懂,可真叫本宮去做,本宮就是……”
“娘娘您放心,奴婢都替您預備好了,保準萬無一失,娘娘只需在自個兒宮裏,好好地睡上一覺,就行了,奴婢陪着您,哪兒也不去,好不好?”畫秋笑意裏帶着安撫。
淑妃擡起眼眸,将信将疑地看了她許久:“……好吧,也就只有這樣了,怪只怪,本宮嫁的,是這個世間的第一人。”
“來,娘娘,咱們就寝了。”畫秋替她除去珠釵,褪下華服,低垂着頭伺候淑妃安寝,她看着淑妃熟睡的臉龐,輕輕嘆了口氣。
畫秋還記得,從前在府上,淑妃……不,小姐是多麽的心高氣傲,就算出身不如別家的姑娘,也從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從來都是昂着頭看人,神采奕奕,眉飛色舞的樣子。
和如今這個身處後宮,三不五時就要大發一通火氣,看着陛下多看了誰一眼,就想方設法地要将她除去,眉宇間盡是哀怨嫉妒的女子,大相徑庭。
如果不是小姐執意要入宮,不顧所有人的勸阻,或許也不會發生這麽多事情了吧,可畫秋永遠都記得,在自己最窮困潦倒的時候,是小姐給了自己一口飯吃,給了母親安睡的地方,也給了一個叫二丫的孩子,一個好聽的名字和一個憧憬的未來。
那個時候,她就發誓,不論小姐走哪裏,她都會永遠陪伴在小姐身邊,保護小姐。
這宮裏,人人都在等着看小姐的笑話,一個不過七品官員的女兒,坐在四妃的位置上,怎麽會坐得穩妥?人人都等着看小姐,是怎麽狠狠地從高處摔落下來,摔得鼻青臉腫,摔得粉身碎骨,然後再狠狠地踩上一腳,偏要把人的靈魂,踩得七零八落才算罷休。
畫秋閉了閉眼睛,她從床榻邊上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出屋子,合上房門,隔壁的偏殿裏,好似已經熄了燈,不知是畫秋心裏的暗示,還是當真能聽見偏殿裏的聲音,她仿佛聽見了那個叫薛慈沅的姑娘,輕微的哼叫聲,伴随着濃重的呼吸,聽得畫秋幾乎喘不過氣來。
她快走了幾步,想要馬上離開這個地方,可她總覺得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清晰,越來越……越來越能敲打進她的心裏,她在替淑妃心疼,在替自家的小姐心疼。
可木已成舟,既然做出了決定,就沒有反悔的餘地,只希望自己所做的這一切都是對的,只希望自己所做的這一切,真的能挽住小姐的性命,要知道,在這個後宮裏,太後想要弄死一個人,就如同捏死一只螞蟻一樣簡單,不論是誰,不論貴賤。
畫秋就這麽靜靜地想着,抱着手臂蹲在屋檐下的牆角邊上,仰望着星空,看着沉靜的黑夜,漸漸被陽光所取代,看着柔和的月光,緩緩變成了奪目的日光。
她揉了揉自己酸澀的眼睛,攙扶着地,險些沒能站穩身子,她活動了幾下腳踝,這才漸漸地找回了麻木已久的雙腿的直覺。
後殿的小宮人們已經起身,有一個梳着雙丫髻的小宮人匆匆提着裙擺跑了過來,畫秋記得特別清楚,她好像都能看到那個女孩兒落了灰的馬面裙,在陽光的照射下深深地刺進了她眼睛。
“畫秋姑姑,畫秋姑姑。”
畫秋回過神來,面無表情地看着那小宮人:“怎麽了,一大清早慌慌張張的,存心吵着娘娘歇息嗎?陛下今日休沐,可還沒起身呢,瞎嚷嚷什麽。”
那小宮人脖子一縮,雙手扯着自己的裙子:“畫秋姑姑,奴婢知錯了,奴婢今兒一早起來,發現同屋的薛慈沅一宿都沒回來,就趕着來告訴您,她會不會……會不會出什麽事兒了?”
畫秋的眼睛暗了暗,她随手指了塊兒後院兒的空地,不耐煩地開了口:“一大早上的,就知道忙別人的事兒,我怎麽教的你全都混忘了,還不快去給我幹活?”
那小宮人哆哆嗦嗦地哦了一聲,欠了欠身子,向後跑遠了。
畫秋的一只手背在身後,已經被捏地仿佛都能看清楚手上的血管,她也轉過身,從翊坤宮的茶水兒裏倒了杯茶,親自捧着它往偏殿走去。
一步,兩步,三步……直到她推開偏殿的屋門,床榻上的兩個人好像還沒有醒過來,可陛下終究是受過皇家正統教育的皇子出身,他略皺了皺眉頭,緩緩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并不熟悉的床梁,思緒還未全部回籠,就聽身側傳來畫秋的聲音。
“陛下,時候不早了,奴婢知道您今日休沐,可這日頭已經上來了,娘娘還在正殿等着您……”皇上聽着她的話,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身旁躺着的女子嘤咛一聲,也睜開眼睛轉過身來。
不等二人開口,畫秋又道:“不知陛下昨夜歇息地可還好?陛下昨夜喝醉了,可娘娘小日子在身上,伺候不了陛下……陛下您又……娘娘無法,只好讓薛氏替自己伺候了陛下一宿,不知陛下您……”
床榻上的男子猛地坐起身來,瞪大了眼睛看向跪在床榻邊上,高高舉起茶盞的畫秋,又忽然回頭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女子,那是一張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臉,甚至讓他覺得有些醜陋,他翻開錦被,直接從床榻上走了下來。
皇上的面色很是難看,連身旁的禦前宦官都沒有傳召,竟然自己動手穿起衣服來,過了好半晌才聽他道:“叫淑妃在正殿,好好,等着,朕。”
“奴婢遵旨。”畫秋依舊沒有擡起頭來,她知道陛下知道了這件事一定不會高興,可始終都是要邁出這一步的,若是不做,只會讓事情愈加糟糕。
皇帝穿衣速度很快,他直接越過畫秋,徑直走出了門,床榻上還躺着的那個姑娘,好像還沒有反應過來,她呆呆地拉着錦被,目光空洞地看着陛下遠去的方向出神。
畫秋原本其實并不喜歡慈沅,或許是因為她長得實在是不讨人喜歡的緣故,但看着慈沅如今的模樣,畫秋心裏終究有些覺得對不起她,她放下手中的茶盞,輕輕嘆了口氣,上前拍了拍慈沅的肩膀:“你放心,娘娘定會替你争取一個名分的。”
慈沅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她仍然一動不動地坐在那裏,好像并沒有聽見畫秋的聲音一般,畫秋沒有強迫她,臨走時還不放心地回眸看了她一眼:“薛慈沅,娘娘這也算是擡舉你了,你本是罪臣之女,是不能入宮為妃的,娘娘處處為你着想,替你鋪路,拜托伺候人的身份,能做一個主子,你有什麽不滿足的地方?”
她頓了頓聲音,話語裏帶着安撫:“你又何必在這裏執拗呢?太後那裏勢必容不下你,娘娘願意幫你,是咱們娘娘心地好,看你可憐。你心裏也要念着娘娘,若不是娘娘今日提拔,你還是再翊坤宮後面,掃地的小宮女。”
她說完這些,轉身出了偏殿,剛要往正殿走去,就聽裏頭傳來淑妃的聲音,她剛要往裏走,就被禦前宦官攔了下來:“畫秋姑娘請留步,陛下正在裏頭與淑妃娘娘說話兒呢,這會兒子咱們這些做奴才的,還是不要進去打擾的好。”
“順公公。”畫秋欠了欠身子,“我家娘娘剛剛起身子,奴婢還得進去伺候娘娘更衣洗漱……”
“哎,畫秋姑娘,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呢?”順公公眯起了眼眸,手裏的淨鞭甩到了身後,“你們娘娘送給陛下這麽大份兒禮,陛下還不得有些私房話要與涼涼說道說道?咱們做奴才的,在外頭候着就是了,何必要進去呢?”
畫秋的眼眸動了動,随即往後退了幾步:“是畫秋魯莽了,那畫秋就先下去做事了,勞煩順公公在此候着了,若是有什麽事兒公公随時找人來傳畫秋一聲就是了。”
順公公笑着點點頭,做了個請的姿勢,畫秋的腳步走得很快,而宮中的流言蜚語,就好像她越來越快地腳步一般,在後宮之中飄散開來,陛下那日離開翊坤宮的時候,臉色并不好看,雖說待娘娘一如往昔,可還是架不住宮中人的口舌。
聽聞壽康宮那裏更是震怒,砸了好幾個上等琉璃杯子,按理說,這罪臣入宮為婢的女子,是不能被冊封的,可這終究是陛下幹出來的荒唐事兒,宮中又已經傳了個遍,根本堵不住悠悠之口,壽康宮沉寂了兩天,傳出了冊封薛氏女的旨意。
裏頭寫的自然都是些冠冕堂皇的套話,還一副皇恩浩蕩,不計薛家前嫌的樣子,将薛慈沅冊封為了薛才人,就繼續住在翊坤宮裏,和淑妃朝夕相處。
淑妃每每看到薛慈沅這張平淡無奇,波瀾不驚的臉,就會想到是自己,親手把別的女人,送上了陛下的床榻,心情怎麽會好得起來,又怎麽會給慈沅一個好臉色看?
每次都是轉身就走,絕不逗留的樣子,慈沅也不惱,就這麽被宮中所有人恥笑着,安安分分地住在了翊坤宮的小院子裏,甚至連個配殿都沒有,除了屋子大一些,衣服好一些,好像和從前沒有半分區別,陛下也從來沒有來找過她。
不論怎麽樣,淑妃終究是惹怒了太後,不消一個月,就香消玉殒,消失在這後宮之中,陛下沉寂了很長一段時間,好像在和壽康宮的太後做着鬥争。
就在這樣的日子裏,慈沅卻迎來了改變她命運的……小生命。
作者有話要說:柔太妃的番外我寫的很慢也很詳細
其實柔太妃的故事,都可以單獨開一本小說了
柔太妃是一個很重要也其實很悲劇的角色
她很好的,在沉默中,變态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