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病重
“宣平南王殿下,柔太妃娘娘進殿————”
德福尖細的聲音劃破了寂靜的天際,手裏的淨鞭更是甩了一道圈兒,看起來威風凜凜,很有禦前大宦官的架勢。
平南王身子羸弱,聽聞在封地的時候已經卧床不起了,可為了表示自己對陛下的尊重,他由着柔太妃親自攙扶,面色蒼白,毫無血色地緩緩走進殿裏。
“臣平南王恭請陛下……”
他的話音還未落下,少翊就擺了擺手:“不必多禮,都是自家兄弟,少誠身子虛弱,快快落座吧,柔太妃娘娘幾年不見,倒像是沒變過樣兒,也不必拘着禮了,一道坐下吧。”
柔太妃沒有擡起額頭,她先是攙扶着平南王落了座,平南王方才請安的聲音就十分輕微,聽着更是吃力,好像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在說話一樣,柔太妃還是欠了欠身子:“謝陛下隆恩。”
“少誠這一路過來可還好?朕已經讓穆南等一衆太醫在太醫院待命了,一會兒子就讓他們來給少誠把把脈,柔太妃放心,朕定當竭盡全力,醫治好少誠的病。”
少翊說這話的時候,眼睛裏含着笑意,看起來十分溫煦,做皇帝的不論如何人前的表面功夫總是做得滴水不漏。
誰能想到這樣一個陛下,昨兒夜裏還因着和皇後娘娘的隔閡,自個兒在宮裏生悶氣呢?
今兒盈之也在殿上,看着舉手投足像是沒有什麽不妥的地方,可少翊卻知道,盈之連一個多餘的眼神都不願給自己,更別說是旁的什麽互動了,只不過都是例行公事的問候,讓外人看來帝後好像還是那麽恩愛,不引人非議罷了。
“謝陛下挂心,這一路雖說遠了些,可随行的醫官很是盡心,薛氏和少誠給陛下添麻煩了,本想不勞煩陛下和娘娘,可少誠的身子……”
柔太妃說着,聲音裏好像有些哽咽,做母親的哪有不心疼自己孩子的道理,殿上一衆人都不禁唏噓,這柔太妃也算是命苦的了。
好不容易熬出了頭,卻攤上平南王這樣病秧子的兒子,看他今兒這樣子,恐怕是……
“柔太妃不必憂心,既然已經入了京,大家一家人在一起也有了照應,少誠的事兒就是本宮與陛下的事兒,德福,還不快去傳太醫?”
盈之的話音緩緩落下,柔太妃擡起手,輕拭去眼角的淚痕,“謝皇後娘娘恩典,薛氏與少誠銘感五內。”
平南王坐在太師椅上,也擡起頭來與盈之對視一眼,沒有說話,可眼神裏也盡是感謝的意思。
盈之抿了抿唇邊,穆南一衆人來得很快,幾個太醫圍着平南王,你一言我一句,一時大殿之上開始熱鬧起來,更有甚者手裏比對這藥方,說着說着竟有要争吵的意思。
柔太妃一直靜靜地看着,手裏的帕子捏地緊緊的,好像是在擔心平南王殿下的身子,只有穆南不發一言,診脈的時候也不過随意問了幾個問題,并沒有像別的太醫一樣,很是熱絡。
會診的時間不長,也有少翊嫌他們吵鬧的關系,一個眼神下去,幾個太醫就閉了嘴:“怎麽樣,平南王殿下的身子,可還好?到底是什麽病?”
幾個太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沒有人開口接這話茬,少翊輕叩着案幾,随手指了個人:“你來說。”
那太醫從人群中站了出來,低垂着腦袋拱了拱手:“臣以為平南王殿下的身子,是從小留下的毛病,一直沒能好好根治,封地那裏又常年氣候陰冷,沒有好的藥材吊着,這幾年才漸漸又犯了出來。”
“你們呢?”少翊掃視了一眼其他人,另幾個太醫都點了點頭,很是贊同那人說的話。
“那依大人看,平南王殿下這病該如何醫治呢?”
盈之的眼眸微動,腕間的玉镯子順着手而下,襯得肌膚雪白,很是漂亮,人人都說皇後這幾年在宮裏養得是越發水靈了,看起來竟比前幾年還要漂亮上幾分,果然這女人七分靠養,三分靠生。
那人沉吟了片刻,語句并不是很連貫:“臣……臣以為應用上好的藥材,溫補着平南王殿下的身子,這樣才能讓平南王殿下不再那麽病痛……”
“溫補?”
盈之的聲音落在大殿之上,和幾個男人比起來,有着她獨有的好聽,“那大人的意思是平南王殿下的身子是不能根治了?”
那太醫沒想到皇後娘娘的問題這麽犀利,一時也被難住了:“這……平南王殿下的身子是從小就落下的毛病了,如今已經長到了這個年紀,若是想要根治,恐怕,恐怕……”
柔太妃原本一直沒有發聲,聽到這裏,才緩緩開了口:“大人,您有話不妨直說,少誠打生下來到現在,藥就沒少吃,薛氏這個做娘的,心裏哪有不疼的道理,到底能不能根治,薛氏和少誠這麽多年也過來了,受得住。”
太醫回頭望了一眼自己的同僚,見沒人願意出來替自己接話,只好硬着頭皮繼續道:“若是想要根治,的确是有些麻煩……若是能根治,殿下的身子如今也不是這樣的了……但陛下和皇後娘娘放心,臣等定當竭盡全力,讓平南王殿下的身子有所好轉。”
“那就是治不了了……”
柔太妃喃喃地說了這句話,眼睛裏充斥着失落和心疼,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心疼自己孩子身體的失意的母親。
少翊這時候自然不能不說話:“柔太妃放心,少誠也是朕的弟弟,太醫只說了有些麻煩,并不是完全沒有希望,既然已經回來了,就好好地在府裏養着,身子慢慢調理,總有能治好的時候,少誠也要對自己有信心不是?瑰和聽說你要回來,早就吵着要來見你了。”
少誠看了柔太妃一眼,聲音疲倦而又吃力:“瑰和現在都已經十歲了吧……從前還只是個小不點兒呢,沒想到瑰和還嫩記得少誠。”
“當然記得,這幾日變着法兒的偷偷打聽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少翊的話音剛落,就聽外頭傳來瑰和與慧太嫔的聲音,瑰和拔高了聲音,倒像是故意要引起殿裏人的注意。
少翊失笑,當下看了少誠一眼:“你看,朕沒說錯吧?德福,你去宣她們進殿吧,若是不讓那小丫頭進來,恐怕這幾日朕都不得安寧了。”
德福欠了欠身子,引瑰和公主與慧太嫔進殿,慧太嫔的鬓發梳地很整齊,目光一直盯着地上,沒有擡起頭來,路過柔太妃身邊的時候,不自覺地讓了讓。
“少誠哥哥,少誠哥哥!”
瑰和一直是跳脫的性子,迫不及待地行完禮之後就蹦蹦跳跳地到少誠面前,“少誠哥哥還記得沁兒嗎?”
少誠艱難地笑了笑,擡起手來摸了摸瑰和的頭發:“瑰和都長得這麽高了,哥哥怎麽會不記得瑰和呢,哥哥還給瑰和帶了禮物呢,也不知道瑰和現在還喜不喜歡了。”
“少誠哥哥送的瑰和都喜歡。”
她笑彎了眼睛,拉着慧太嫔又上前了兩步,剛要開口說話,就聽盈之緩聲道:“慧太嫔這幾日可還好?本宮也許久沒見慧太嫔了。”
慧太嫔身子一讓,清淺婉然:“一切都好,勞娘娘挂記,瑰和調皮不懂事,吵着要來見平南王殿下,秦氏攔不住,給陛下和娘娘添麻煩了。”
“哪裏的話。”
盈之再次笑了笑,她的目光意味深長,話題轉到了柔太妃身上:“太妃與太嫔從前同住壽寧宮,關系不錯吧,時隔七年再次重逢,本宮想着也該給二位敘舊的時間才對。”
柔太妃的手劃過鬓角,正了正鬓間的發簪:“娘娘說笑了,少誠身子不好,坐久了人會更加難受,不知薛氏可否帶着少誠先行告退?”
“是朕欠慮了,少誠的身子是該多休息,怎能一回來就讓你們入宮。”
少翊适時地接了話,“那就先回去歇着吧,府邸也是剛找人收拾的,若是缺什麽短什麽,随時讓人傳話。”
柔太妃站起身來,福□子,禮數十分周全,還和從前一模一樣:“謝陛下恩典,那薛氏和少誠就先行告退了。”
她說着攙扶着平南王起身,慢慢從殿裏退了出來,再次坐上了馬車。
少誠喘着粗氣斜靠在馬車裏,面色蒼白的确像是一個病重之人,他費力地擡起眼皮,看着自己貌不驚人的母親:“母妃,當真要這麽做嗎?”
“母妃做事有母妃自己的道理,你好生歇着吧。”
柔太妃的聲音低沉,一點也沒有了方才殿上的恭謙,“你再忍幾日,過些日子就好了。”
少誠沒有說話,他連嘆氣的力氣都沒有了,馬車慢慢地駛出皇宮,少誠的腦子裏,閃過鐘媛的微笑和身影,七年過去了,她的聲音卻猶在耳畔,或許這才是支撐自己的動力吧。
他這樣想着,再也沒有與柔太妃多說一句話。
作者有話要說:猜猜到底是怎麽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