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讨饒
恪才人帶着哭腔的話語一字一句地敲進盈之的心裏,盈之就算再料事如神,也想不到這裏頭還有這麽一番緣故。
當下覺得柔太妃的動機更大了,誰能容忍自己的娘親被外人輕薄,慘死在自己眼前,而家中父兄也被皆數帶走,只留下自己孤苦無依一人,留在宮中任人欺淩呢?
更不要提柔太妃從前呆的地方,是淑妃的宮裏,淑妃得寵,但對下人卻十分刻薄,就算是長得平頭蓋臉,心情不好的時候也會冷嘲熱諷幾句,鬧得人心裏頭終究不舒服。
果然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柔太妃也算是在沉默中變态了。
盈之想到這裏,眼眸暗了暗:“如今太皇太後娘娘已經薨逝,你的舅舅也早已不在人世,你的話無從考證,叫本宮用什麽相信?你若是為了存活,随意編來蒙騙本宮,把罪責強加在柔太妃娘娘身上,也未可知啊。”
盈之深谙宮中的道理,這恪才人不可能一次就把話說完整了,定還是會給自己留下一手。
果不其然,恪才人的身子再次顫抖了起來,她死死地咬着下唇,半晌才緩緩開了口:“這事兒……舅母也是知道的,只是舅母一直守口如瓶,若不是嫔妾小時候貪玩路過舅舅書房,剛巧聽到舅舅同舅母在商量此事,也是不會知道的,畢竟這事兒是假借着太皇太後娘娘的名義,若是讓娘娘知道了,只怕舅舅和舅母一家全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頓了頓,繼續道:“娘娘您也是知道太皇太後娘娘的性子的,娘娘的确袒護蘇家,但舅舅不過是旁支,就算太皇太後娘娘再怎麽喜歡,這事兒捅了出去,太皇太後娘娘必會舍棄他。”
恪才人說這話的時候,似乎是聯想到了自己的過往,眼裏還含着淚水,可嘴角卻勾起了一絲苦笑。
就算再怎麽落魄不堪,終究是蘇家數一數二的美人,看起來還是有一種我見猶憐的滋味兒,叫盈之也一時愣了神:“娘娘,嫔妾知道的都已經說了,求娘娘放嫔妾一條生路吧。”
她重重地磕下一個頭,寂靜的大殿之上她的磕頭聲音顯得尤為突兀。
其實盈之的心裏一直就沒打算放過她,讓她茍且偷生了七年,已經是仁至義盡了,畢竟直接對太皇太後下手的人還是恪才人,并非柔太妃,這也是柔太妃的高明之處,與恪才人的蠢笨之地。
“你先回去吧,這事兒自己在肚子裏藏好了,若是不小心說了出去,本宮也幫不了你。”
不過不管心裏怎麽想,面上總要先穩住恪才人,怎麽說也是個重要證人之一,不僅如此,恐怕還要派人暗中護她周全。
這事兒落到現在,也就恪才人還知道個大概,柔太妃不可能不動手。
恪才人以為盈之是答應了她的要求,面上一喜:“嫔妾謝娘娘不殺之恩,娘娘大恩大德,嫔妾沒齒難忘。”就算是在宮裏過着最低等的生活,恪才人果然還是想要活下去。
對于這一點,盈之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轉過身去:“還不退下?”
恪才人站起身來,顧不上用帕子,直接用手背抹幹淨了自己的眼淚,哽咽着告了退。
她推開門的時候,門外赫然貼着傾璐和傾墨,兩個宮女面色尴尬地對恪才人笑了笑,低垂着腦袋快步走入殿裏。
若是落在從前,傾璐一定會忍不住開口詢問,可現在的盈之太高深莫測,也太陰郁,讓傾璐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只能站在一旁咬着唇邊伺候着。
盈之的鳳儀宮格外忙碌,風風火火傳召了穆南和恪才人,少翊的建章宮也不見得有多清閑。
穆南的嘴巴撬不開,他就只能從別的太醫裏下手,開玩笑,太醫院醫術好的也不只是穆南他一人,穆南不識擡舉,有的是人願意往皇帝跟前湊,為了官位和俸祿,什麽不敢說。
三五句問下來,也算是得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雖說沒有盈之的那麽全面,但少翊的腦子也不差,這麽一聯想,大概的枝節也摸着了不少,這似乎好像也算是帝後二人的一場較量了。
可終究是少翊最先沉不住氣,在建章宮裏來回踱步了半個時辰,寬大的袖擺狠狠一甩,大步流星地跨出了建章宮,跟在身後的德福搖了搖頭,這陛下的道行果然還是不及皇後娘娘啊。
怪不得被吃得死死的,啧啧啧,陛下想不到你也有吃癟的時候,叫你作死,死了吧!
德福平日裏被少翊欺壓慣了,這會兒子逮着個機會,當然往死裏腹議,心裏早就了開了花。
少翊哪管得了德福這些小心思,心心念念的都是鳳儀宮裏的盈之,腳下的步子又不由自主地快了一些,當德福反應過來的時候,已經差了好大一截,連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鳳儀宮的大門緊緊地關着,就好像七年前,少翊和盈之第一次吵架時候的情景,時隔七年,他還是和當初一樣,直接推門而入,在喜歡的人面前,就像是一個愣頭青一樣莽撞。
還好門口守着的是不多話的聽竹,并沒有傾璐和傾墨那麽能言善辯,怎麽可能攔得住陛下的腳步,只能苦着臉跟在少翊身後,猶豫着喊:“陛下,娘娘說了不見客,陛下……”
鳳儀宮裏很是寂靜,少翊只聽得見自己的腳步聲,完全隔離了聽竹的聲音,或許是心急如焚的關系,他走入正殿的速度也很快,傾璐和傾墨明顯被吓了一跳,僵着臉福身請安:“奴婢恭請陛下聖安。”
傾璐更是大膽地擡起眼眸,與少翊身後的德福對視,用眼神問他這又是鬧地哪一出,德福聳了聳肩,示意傾璐不要多話,和自己在一旁裝壁花即可。
“盈……”少翊情不自禁地對着鳳儀宮正座上的人喊了出來,可剛發了一個音,卻又被他生生地收住,轉了語氣就道:“皇後見着朕,也不行禮問安嗎?”
此話一出,連德福都想狠狠地翻少翊一個白眼,皇後本來就和陛下您鬧着別扭呢,您不示弱就算了,還在這裏端什麽架子,這不是越鬧越僵嗎?陛下您到底有沒有情商啊。
盈之一剪水眸一絲波瀾也沒有,她只不過看了少翊一眼,就站起身來,身子福了下來,禮做地很是周正,連一絲毛病都挑揀不出來:“臣妾沈氏恭請陛下聖安。”
少翊瞪着眼睛,懊惱地捏緊了拳頭:“皇後的禮節倒真是堪稱典範啊。”
“陛下過獎,臣妾愧不敢當。”
盈之的聲音不溫不火,卻也不含一絲感情,與從前的嬌嗔和依賴大相徑庭,叫少翊愈加窩火,他果然繃不住了:“盈之,咱們就一定要這麽說話嗎?”
“臣妾惶恐,不知陛下所言何意。”
盈之直起身子,側開了半步,眼眸順着目光而下,不再與少翊平視,她的不吵不鬧,不聲不響,比起剛知道丢了孩子時候的激動還要讓少翊讨厭。
他飛快地上前幾步,一把拽住盈之的手,将它緊緊地握在自己的手裏:“你明明知道。”
“臣妾真的不知道,陛下還是不要同臣妾玩笑了,鳳儀宮裏還有許多事物沒有處理,陛下若是缺人說話,臣妾可以找別的姐妹來陪陛下解悶。”
她不緊不慢地說完這句,手心裏又再次傳來鈍痛,那是少翊攥緊了她手的動作:“沈盈之,你這是要把朕往別處推的意思嗎?”
盈之的睫毛輕輕顫抖了幾下,唇邊勾起一絲笑來:“陛下這話是什麽意思?臣妾乃一國之母,當然知道後宮雨露均分的道理,臣妾若是不能以身作則,還怎麽當後宮之首?”
“放屁!從前你不就當得好好的嗎?”
少翊情緒激動了起來,連許久都不說的粗口都爆了出來。
盈之擡眸睨了他一眼,随即又順了下去:“陛下說笑了,臣妾從前就是做得不好,才會落得今天這般下場,臣妾如今是真心悔改了,難道陛下不樂見其成嗎?”
“滾……”少翊生生地将後面的髒字咽了下去,“改什麽改,朕讓你改了嗎,朕允許你改了嗎?不許改不許改不許改,朕就喜歡從前那樣的,朕讨厭死你現在這個樣子了!”
少翊說着說着,似乎又回到了剛剛穿越到靖國時候的樣子,十足的孩子氣,讓下頭的幾個宮人都忍俊不禁,差點笑出聲兒來,盈之側過臉,掙紮了幾下自己的手:“陛下也不怕笑話。”
“媳婦都快跑了,我還怕什麽笑話?若是他們多笑幾次你就能消氣的話,那就讓他們盡管笑好了,朕又不會掉塊肉。”少翊滿不在乎地說着,手裏仍是不肯放開盈之的手。
盈之咬着下唇,似乎有些松動:“那臣妾走了,陛下也不會掉塊肉的。”
“誰說的!”少翊手往回一拉,盈之一個不查,猛地撞進了他的懷裏,“你就是朕心上的一塊肉啊,你若是走了,便是在朕的心尖上割肉,你說疼不疼?恩?”
少翊說這話的時候,将自己的唇湊在盈之的耳邊,最後一個恩更是充滿了挑逗,讓盈之的耳根子刷的一下就紅了起來,少翊開始低低地笑:“看,你也是喜歡朕的,耳朵都紅了。”
盈之抽出自己的手,推開少翊的身子:“陛下自重,任誰在你耳邊湊這麽近說話,都會紅的吧,陛下還是不要自我感覺太過良好了。”
盈之轉過臉,順勢後退了幾步,只是仔細看,還是不難看出她的步子明顯有些淩亂了。
少翊再次強硬地擁她入懷,一個女人的力氣怎麽也及不上一個成年男子:“哦?是嗎?”
他的臉慢慢湊近,作勢要吻了上來,盈之下意識地閉起了眼睛,就聽少翊的聲音低沉而又沙啞:“朕的梓潼,朕的盈之,是在期待朕的吻嗎?”
惱羞成怒地盈之狠狠地推了他一把,自己踉跄幾步才算站穩:“陛下,您這樣有意思嗎?臣妾的心,早就在陛下親自将臣妾的孩子打掉的時候,就一起死了,陛下你又何必如此呢?”
“朕早就同你說了,這并非朕的本願,你為何不相信呢?”少翊的手開始攥了起來,“難道在你心裏,朕就不期待那個孩子的來臨嗎?難道這八年的感情,是假的嗎?”
他的聲音緩緩,并不避人,大殿上的每個人都聽得格外清晰:“可若是因為這個孩子,朕就要失去你,那朕就一點都不想要他,因為在朕的心裏,只有你是最重要的。盈之,你的身子朕一直瞞着你,是不想你因為這個而難過,過去的七年,你一直過得無憂無慮,朕只是想守護你的這一份純真,讓你能一直沒有煩惱,難道這樣也有錯嗎?”
盈之的柔夷微不可見地顫抖了幾下,聲音依舊沒有起伏:“所以陛下就連知情的權利都沒有給臣妾,就生生地把她從臣妾的身體裏分離了出來,是嗎?這就是陛下所謂的守護。”
“盈之,朕知道,是朕沒有用,一直沒能治好你的體寒之症,沒錯,柔太妃的動機的确最大,可柔太妃也離宮七年了,她遠在封地,又怎麽可能一直貼近你的身邊,對你下毒?”
少翊知道以盈之的聰明才智,一定已經想到了柔太妃這一層。
“宮裏留下的,又有誰會是可疑的呢?能查的能找的朕都試過了,朕用盡了所有的辦法,只能抑制住你體內的寒氣,若是這個時候要孩子,只怕就算月份大了,孩子也會不保,還要搭上你的性命,朕不願意用你去賭,哪怕只是萬分之一。”
作者有話要說:我最近字數真是越來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