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漢陽郡王的白棺破曉入城,紙錢紛紛揚揚如冬日之雪,撒了一路。

阿毓是皇上,雖然漢陽郡王是他堂哥,可是他總是上位者,況且不是壽終正寝,屬于兇喪,宮中有人勸說不吉利,阿毓聽在耳裏,第二天領了崔公公,我和林文定,還有幾個會察言觀色的宮人,趕了兩駕馬車就出宮了。皇上親自奔喪,也是給了男丁斷絕的親王府一個極大的面子和仰仗。

林文定坐在馬車裏說:“其實皇上帶我們出來本就大可不必,我們兩人都是忠心耿耿,皇上要出去,我們還會攔着不成?”

崔公公在一旁給我們倒茶,笑呵呵地說:“那是林大人和宋大人深受皇上信賴。”

林文定說:“也是,若是換做其他人,恐怕早就被關在史館裏了。”

我無言地吃點心喝茶,朝天翻了一個白眼,這是沾着我的光好嗎?沒有我皇上才懶得帶你出來呢。

馬車車輪骨碌骨碌在寂靜的官道上往前滾,只有窸窸窣窣旁邊百姓起床灑掃的聲音,我撩起簾子望了下阿毓前頭的馬車,問崔公公:“侍衛是不是有點少?”

崔公公說:“宋大人放心,禁衛軍有派人暗中保護,不礙事。”

我說:“那就好。”

我們的馬車在寂靜中軋軋滾到了親王府的後院。漢陽郡王自己有分府,還是皇上賜的院子,可是他在京城的日子少之又少,前幾天派人去看了一下,庭內荒草叢生。于是治喪改在了親王府。太王妃率着女眷肅靜地站在後院等着阿毓。

我跳下車去,到前邊給阿毓掀簾子,阿毓一露面,我身後齊刷刷地跪成一片,披麻戴孝白壓壓的,就這樣靜靜地跪着。

阿毓臉色一肅。我對他悄聲說:“先下來再說。”

親王府什麽意思,其實我也差不多明白,換成是誰,若是個平頭百姓,現在都未免到衙門擊鼓鳴冤了,可憐親王府,禮親王早逝,獨子又飛來橫禍突遭此難,看來晉王府和親王府走動的路子算是絕了。親王府這都算态度溫和了,也是仰賴禮親王同皇上關系深厚,一府上下對皇上無一不恭敬。可是兔子急了也會咬人,這是要逼阿毓必須拿個公道了。

前幾日可以說人犯未到,如今棺椁和人犯都已在京城,阿毓要是真的舉棋不定,恐怕要寒了這一門上下的心。

阿毓下了地,說:“起來吧。”

衆人說:“謝皇上。”紛紛低着頭站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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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毓去攙了下太王妃的手,問:“太王妃身體可好?”

身邊一位女子微微屈膝,道:“回皇上的話,舅母近日聽聞噩耗,心如刀割,夜不能寐,剛才才請了太醫來給瞧了。”

阿毓說:“需要什麽同宮裏說,不必來回我了。”

太王妃中年喪夫,晚年失子,真不知道她要怎麽熬過去。

前院準備招魂,阿毓貴為天子,不好在這種場合露面,于是太王妃派了人領我們去後院的屋子裏喝茶,等上香的時候再過去。

禮親王知交遍天下,前來吊唁的人不少,一時間哭聲震天。

屏退了衆人,阿毓去給漢陽郡王燒香,我乘機跑去外面找我爹和我大哥,我們家和禮親王也算交好,況且我爹身為朝中重臣,面子都要給親王府做。

我爹在院子一個僻靜角落站着,招手讓我過去。“爹。”我拱手道。

我爹問:“皇上來了?”

我說:“來了。”

我爹嘆了一口氣,道:“看來皇上還是體恤親王府啊。”

我說:“匪徒那邊可有頭緒?”

我爹說:“我入門時見了張大人,他也正束手無策,據說那幫真是一群亡命徒,這案,怕是摸不着首尾……”我爹嘆息着搖頭。

我心頭一沉。不怕背後有天大的陰謀,怕就最怕這種,你連它是不是一個陰謀都搞不清楚。

我爹看着我,握住我的手,說:“你自己保重。”

我和我爹說完話,正溜着回去,阿毓已經上完香了,後院侍衛正在準備馬車。阿毓眼眶紅紅的,我連忙跑過去站在他身邊,問:“皇上,我們走嗎?”

阿毓吸吸鼻子,說:“走吧。”

我跟趕車的宮人說:“回去往穿柳巷子走,東大街人太多了,現在怕是不方便。”

宮人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崔公公。

阿毓說:“就按宋輕說的走吧。”

于是我們的馬車又繼續上路了,此時正午還未到。

穿柳巷子我兒時時常來,從東大街來,從穿柳巷子回,左轉一個彎,正好就到宋府。

馬車行到一半,我高聲道:“停一下!”然後掀了簾子蹿了出去。

“诶,宋大人,怎麽了?”崔公公連忙起身。

我跑到穿柳巷子旁邊的小攤子邊,從袖子裏掏出十文錢,拽了兩個挂在一邊的銅錢墜子就跑:“不用找了!”

阿毓掀開簾子疑惑地看我,我沖他搖了搖手裏的墜子,坐了回去。

崔公公急出了一頭的汗,道:“宋大人,您剛才是幹嗎去了?”

我笑嘻嘻地道:“看到了個可心的玩意兒。”

林文定說:“還好皇上寬宏大量,沒有治你的罪。”

我說:“是是是,下次再也不敢了。”

回到宮裏,一路車馬勞頓,我和林文定先回史館換衣服,郡王身故,宮中不改顏色,我和林文定都是一身奔喪的裝束,未免太惹眼。

我換完衣服,沒等林文定,一個人先跑了,留着他在屋子裏慘叫。

“皇上!”我推門進上書房。

阿毓正在寫字,悠悠放了筆,看我,問:“怎麽了?”

我攤開手心,道:“給你。”

阿毓臉騰地紅了,伸手從我掌心裏奪過一個,藏在袖中,才問:“給我做什麽?”

阿毓在收人東西這方面真的一點兒都不矜持。

我說:“怕你傷心過度,看你時常喜歡這些小玩意,買來讨你歡心咯。”

阿毓說:“我又不是永安……”

我笑嘻嘻地拉他藏在袖中的手,說:“好好好。同心同結,我只送給你,不送給別人。”

阿毓按了按我的手,說:“你不負我,我也定不負你。”

我笑着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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