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我看見崔公公在外邊站着,連忙拉了拉他,心虛地問:“皇上真的身體不适?”

崔公公擦了一把汗,一言難盡地道:“太王妃直接進宮面見太後了,宋大人您也快去吧。”

我心頭一緊,單想到要面見群臣,怎麽就漏了個最大的不好對付的主兒呢?皇上性子耿直,和這些親戚都走得不大近,更別提噓寒問暖了,他怎麽做得來?

我匆匆去了太後宮裏,林文定已經在了,挪了挪給我讓了一個身位,我大氣不敢出,連忙同他一起靜靜地在角落低頭記事。

太王妃坐在繡墩上,對着太後嘤嘤地哭。皇上立在一旁,臉色不是很好。見我猛盯着他看,立刻撇過頭去。

太後擦拭了一下眼角,問阿毓:“瑞兒的棺椁如何安排?”

阿毓低聲說:“晉王嫡長子親自扶棺入京……”他頓了頓,“其餘人等,聽候發落。”

太後又問:“什麽時候入京?”

阿毓答:“十日後。”

太後長嘆了一口氣,說:“屆時你不要虧待了你瑞哥哥。”

阿毓說:“追贈親王,谥恭獻,享親王之禮。”

太王妃哭得更大聲了,拉着阿毓的手說:“皇上!你可要為瑞兒做主啊,你皇叔在世之時,常叮囑我要好生看護瑞兒,可憐他孤身一人,又無兄弟姐妹,這是我們王府唯一的血脈啊皇上……皇上您一定要為瑞兒讨回公道啊!”

阿毓輕輕點點頭,扶她起來,道:“瑞哥哥視我如手足,我必給他一個公道,也一定給親王府一個體面。”

太後說:“莫非那些賊人還逍遙法外?”

阿毓說:“方才有人來報,十三人,全部緝拿,正從各地押來。”

太後颔首,扶着額頭說:“我老人家見不得這些,就由你看着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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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毓說:“是。”

太王妃捂着帕子哭泣:“皇上,一定不能放過他們,瑞兒好好的,怎麽就遭遇亂匪了呢?堂堂一個郡王,四海之濱莫非王土,他們連郡王都敢謀害,這是要謀逆啊皇上……”

我心裏咯噔一下,心想果然有人把這句話說出來了。其實就算太王妃不提,誰不在心裏暗自嘀咕着此事不簡單,郡王身故事小,這來勢洶洶,就不知道是沖着阿毓,還是親王府,亦或者是晉王來的了。

阿毓臉色一肅,按了按她的手,道:“此事非同小可,叔母還請謹言慎行。”

阿毓出了太後宮,我緊跟在後面,過回廊的時候趁他們沒看見,捏了捏阿毓藏在袖中的手,問他:“沒事吧?”

阿毓像被紮了一樣猛地往外一躲,臉上飛了兩朵紅雲,硬邦邦地說:“沒事。”

什麽意思啊,明明是你情我願,搞得我像調戲良家一樣。我說:“改天我去你寝宮,好不好?”

阿毓睜大眼睛看我,憋紅了臉,最後悶悶地說:“哦。”

你是皇上啊!能不能不要那麽被動!

林文定正在後面問崔公公山西那事兒的具體情況,此時跟了過來,問:“皇上,下午我們不去上書房,那要去哪兒啊?”

阿毓說:“去東宮。”

東宮偏殿,是阿毓兒時念書的地方,就我們仨,悄悄進去了,曾經的太子已然登基,未來的儲君還未誕下,偏殿已經無人在用,守宮的宮人昏昏欲睡坐在門檻上搖扇子,看到我們來吓得屁滾尿流。

我對宮人做了個莫聲張的手勢,他們自個兒收拾着退下了。

阿毓默默走進去,窗邊的細竹簾有隐隐墨跡,不知道是誰戲耍的時候沾上的,阿毓繞着先生的桌子走了一圈,立在那裏出神,半晌他輕輕嘆了一口氣,從桌子下的暗格裏抽出一沓泛黃的字紙,分了一半遞給我,道:“一會兒讓崔公公把這個交給太王妃,這是漢陽郡王的東西,也給她留個念想。”

第二天大小官員通通等在上書房門外,比昨日還要多了幾分。阿毓臉色有點不好看,在椅子上坐了一會兒,才悠悠地說:“刑部的張臨芳可在?”

崔公公連忙來回話:“在門外候着呢。”

阿毓靠在椅子上,說:“讓他來見我。”刑部的張大人和禮親王頗為親近,兩人一起在刑部做事,他也快到了告老還鄉的年紀,偏偏現下又出了這樣的事兒,忙得胡子一颠一颠的。

阿毓問:“那群亂匪呢?”

張大人說:“回皇上,已經在羁押的路上,十日之後押入天牢,請皇上處置。”

阿毓說:“給我好好看住,別弄死了。”

阿毓再召了禮官問了問漢陽郡王治喪的事宜,還有吏部吳大人,山西從大至小各個官員,革職無數,包括我二哥。革職只是暫時的,一切要等審完那群亂匪,才有下一步的處置。幸而阿毓沒有一怒之下直接把這群人打包發配豐州,不然我還要想法子怎麽把我哥撈出來。

那些天阿毓整天翻來覆去地見人,那邊廂太王妃三不五時又跑到太後宮裏去哭一哭,阿毓難免要過去勸慰,一連下來人都消瘦了許多。或許是為了讓謹妃安心,阿毓沒怎麽在後宮裏對付她,皇後端坐于上也假裝沒看見,只不過我們路過後宮的時候如果碰巧有謹妃來請安,阿毓臉色好了一些,也沒那麽冷若冰霜了。

我拉着他的袖子,說:“喂,皇上,不帶這樣的,你不會是為了撫恤罪臣子弟才……”

阿毓氣鼓鼓地把袖子從我手裏抽出來,說:“你胡說什麽!”

我說:“謹妃的事兒皇上打算怎麽辦?”

阿毓說:“她一個婦人,又沒犯錯,我不會罰她。至于她的母家,這就不是她該管的事情了。”

我聽得心裏有點涼絲絲的,望着阿毓無辜的側臉,我在想,阿毓做皇帝,應該是很好的,只是,人倫親情未免太淡薄。對別人如是,對自己也如是。我以後一定要對他好一點。

說來奇怪,我一個小小的起居郎,無勇無謀,家世一般,才學更一般,不說人上人,平心而論能占個中流,還是托了我爹的面子,否則就我這吊兒郎當的二世祖,街邊乞丐都不如。不用說他是天生貴子的皇上,就是普通人家的小公子,我怕也是配不上。我何以得阿毓深情至此?莫非是上輩子救國救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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