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靈鈞救下小柯後, 就把小柯帶回了木屋。
和兩人救下小柯時、小柯對靈鈞驚為天人不同,這時的小柯看起來又懼又怕,自被帶到木屋就抖個不停。
靈鈞給她尋了點可以果腹的東西, 也不管她肯不肯吃, 就把人扔在屋子裏, 自己出去了。
崔小酒倚在門邊, 這個角度既可以看到靈鈞,也可以看到小柯。
木屋立在一塊比較空曠的空地上, 清晨的光可以從窗子打進屋裏,把屋子照得幹淨又明亮。旁側則都是樹, 提供了不少蔭蔽。
靈鈞走到樹下, 随意用左手撿起根樹枝, 比劃起來。
因為不常用左手, 她的動作有幾分生疏,可即便如此,崔小酒也能從那劍招中窺出往日的幾分風骨。
屋內傳來衣料摩擦的聲音,還有輕微的腳步聲。偏頭一看,原來是小柯走到窗前, 小心探出一個頭。
小柯扒在窗沿上, 嘴唇無意識張大, 失聲喃喃:“好厲害……”
崔小酒心中有種微妙的自豪:當然了,這可是靈鈞。
靈鈞感覺到身後窺視, 手中動作微頓,轉頭看去, 見是小柯,又漠然轉過身繼續練習。
中午時候,靈鈞出去了一趟, 帶回了一只活兔子,扔到小柯身邊。
小兔子通體雪白,眼睛紅紅的,看起來還蠻可愛。
小柯看看兔子,又看看靈鈞。
靈鈞面目表情的回視,什麽都沒說,又離開了。
崔小酒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在木屋看着小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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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屋裏沒有床,小柯就那麽坐在地板上,和兔子直勾勾的對視。
時間分秒過去,這兩只還沒什麽動靜,崔小酒先撐不住了,靠坐在牆上,頭往下一點一點。
睡意一點點蔓延上來,她有些後悔沒和靈鈞出去。
就在半夢半醒間,她陡然聽到“吱吱”的尖叫,猛地睜開眼。
鼻端蔓延着血腥味,眼前所見令崔小酒瞳孔微縮。
小柯不知從哪裏搬了塊大石頭,朝被綁住腿腳的兔子狠狠砸去。
血水淌到地板上。
崔小酒下意識別過臉,不去看,腦子還有點木:發、發生什麽了?
接下來不應該是感人的飼主和小寵物環節嗎?為什麽忽然就進入血型游戲現場了?
正在她思緒神游的時候,門口處傳來些動靜。她一擡眼,就看到了靈鈞。
小柯是正對着門的,聽到動靜擡起小臉。
她一雙眸子黑黢黢,臉頰上濺了幾滴血,見靈鈞回來,噠噠跑過去,嗓音脆生生的,直直劃開詭異的寂靜:“你看,我可以,教我變得厲害吧。”
靈鈞手中提了幾尾魚,掃了眼屋中發生的一切。
片刻後,她垂下眼,什麽都沒說,把魚扔到小柯面前,又出去了。
那魚還是活的,在木質地板上跳來跳去。
小柯低着頭,悶不吭聲的踢了一腳魚,手指悄然攥緊,崔小酒看了一眼,覺得這個力道,怕不是指甲都陷在了肉裏。
她看着小柯那張臉,忽然想起了之前在境中時,靈鈞說過的——“她比你想象中的要更聰明。”
如果救下小柯的不是靈鈞,而是內裏和外表一樣陰沉可怖的人,或許小柯這種行為可以很好的讨好取悅她。
可這個人是靈鈞……
哪怕是堕入罪淵之後的她,也不會喜歡這些東西。
血腥味在室內徘徊不散,崔小酒也有些呆不下去了,走出去透透氣。
靈鈞就在不遠處的溪流旁,她盤膝坐在地上,一手托着面頰,背影看起來……多少有些孤獨。
崔小酒忽然覺得,靈鈞把小柯留下來,或許是想要找個伴吧。
她走過去,在靈鈞旁邊坐下。
哪怕相隔一個時空,哪怕對方感知不到,她也想用這種方式,稍稍陪一陪靈鈞。
小小的游魚在溪流裏竄來竄去。
崔小酒盯着游魚,忽然有點想她的那個靈鈞了。
一天過去,靈鈞沒來找她,那靈鈞一定是不在這個地方了。
她在這裏看到了《奪天》裏的世界,那麽靈鈞呢?和她看到的會是一樣的東西嗎?還是說……
……
靈鈞醒來後,發現崔小酒不見了。
鎖鏈并沒有傳回對方的位置,她擰着眉打量四周。
是一處宅邸的模樣,只不過制式有些奇怪。
不遠處傳來人聲,有穿着侍女服的人走了過來,她不避不讓,那過來的三人對她視而不見,徑直從她身上“穿”過去。
原來如此。
她想。
這應該是被“某件東西”記錄下來的,曾經發生過的事。“聽說小姐最近病情又加重了。”
“是啊。”
“小姐……唉,她的病本來就需要靜養,卻偏偏要耗心神學什麽丹術,夫人也是,居然由着她胡鬧。”
靈鈞心中微動。
她憑着直覺綴在着三個小侍女後面,看她們取了湯藥,來到一處僻靜的小院。
然後她就在這個地方,看到了一個卧病在床的小姑娘。
彼時小姑娘正靠坐在床上,手捧一本書,認真的垂着眼在看,聽到門口的動靜,才堪堪擡頭。
熟悉的一張臉映入眼中,明潤的杏眼,彎彎的秀眉。小姑娘看着侍女,微微彎了彎唇,右頰上冒出個小梨渦。
——崔小酒就經常“易容”成這個樣子,只是此時,那張讨喜的面頰要更瘦削一些,蒼白些,看得讓人心疼。
靈鈞垂下眼,纖長的手指撥弄腕上的紅珠子。
這或許是崔小酒在來到她身邊之前,所經歷過的事。
侍女把藥湯端上去:“小姐,該吃藥啦。”
小姑娘略微颔首,擡手拿起藥碗。
這藥不知道是用什麽熬制的,黑乎乎,還散發着難聞的藥味,看起來就很苦,然而小姑娘眼睛也不眨,一口氣把它灌了下去。
另一邊的侍女忙給她喂蜜餞,小姑娘含下一顆,說沒事。
靈鈞站在陰影處,靜靜的看着,目光晦澀不明。
她的小姑娘原來并不是嬌生慣養大的孩子。
她過得并不好,久病在床,久到喝藥汁都不覺得苦,也不能肆意的活,不能幹這個年紀的女孩子喜歡的事。
侍女不知什麽時候起已經走了,偌大的室內空蕩蕩的。
佷靜。
靈鈞走到近前,俯下身,似乎是想給她一個擁抱。
指尖穿過了小姑娘的發梢,小姑娘無知無覺,把手中書本又翻過一頁。
說到底,這只是舊事的投影啊。
……
入了夜,崔小酒看了看不遠處的屋子,裏面黑漆漆的,小柯沒有掌燈……不對,屋裏根本沒有燈。
靈鈞似乎沒有回去的意思,依舊在溪邊坐着。
崔小酒托着腮:“不知道能在這個地方待多久,境裏是四日一輪回,那麽這裏也是四日?四日之後就能出去?等等……”
她像是想起了什麽,惬意的神情一滞:“小柯……小柯又被帶出來了,那麽村民們……不會吧。”
說什麽就來什麽。
簌簌……
崔小酒聽到某種熟悉的曾經洗腦循環一晚的聲音,又在不遠處出現,脖子僵硬地朝聲音傳來的方向轉過去。
數個搖搖晃晃的黑影從林子裏走出來。
村民們來帶小柯回去了。
這時靈鈞也聽到動靜,略微轉頭。
“……”
……接下來的場面一度十分混亂。
村民們肯定是打不過靈鈞的,但是他們人多啊,跟沒人管的羊群似的。靈鈞雖然摸不着頭腦,但也不想傷人,只能變出黑色長鞭驅趕。
畫面太精彩,崔小酒捂着臉不忍看。
最後事情以靈鈞把人全捆上告終,這位惡念纏身的閣下捏了捏眉心,一時間竟然不清楚到底誰才是帶惡人。
這時,木屋裏又搖搖晃晃出來個影子,越過靈鈞就要往村子的方向走,被忍無可忍的靈鈞捏着衣領拎起來。
“幼崽……”大概是太久沒說話,她聲音有些啞。
“老實一點。”
小柯使勁撲騰着,诠釋何謂不老實。
靈鈞盯着小柯的眼睛看。
崔小酒很怕她惱羞成怒把人打死。畢竟任誰都看得出來,這村子的人不正常,甚至都可能不是“人”了。
好在靈鈞沒有。
她看了小柯一會兒,确認其現在沒有神智,就把人一捆,又丢進了屋子裏。
第二日。
村民們莫名發現自己被捆,不遠處又是那個“怪人”的木屋,臉色都不對了。
有人色厲內荏的咒罵,有人懦弱的請求,有人念叨着請山神保佑,嗡嗡鬧鬧,簡直亂成一鍋粥。
靈鈞像是覺得有意思,偏頭看了一會兒,才把人給放了。
這些人一得自由,不管是罵的還是請求老天保佑的,都忙不疊地往回跑。
小柯此時也醒了,揉着眼睛茫然走出來。
一場鬧劇這才算落幕。
接下來的每一天過得都這麽熱鬧,靈鈞沒有把小柯放回去,在木屋周圍設了防禦陣,一到晚上就喪屍圍城一樣。
某天,在小柯白日也目光無神走出去的時候,這個陣又成了雙向。
時間在秘境中似乎過的很快,崔小酒看着靈鈞每日養花養菜(雖然都被養死了),拿左手生疏的練劍,竟也不覺得枯燥。
小柯後來也不怕靈鈞了,有時會央着靈鈞,求靈鈞教她些東西,哪怕是一點點也好。
見過非人手段手段的人,大概都不會再甘于做一個凡人。
靈鈞不為所動,後來約莫是小柯哭得太可憐,拿樹枝給小柯示範,教授了小柯一套劍法。
在小酒眼裏,這是最基礎也最為重要的劍法,雖然看上去樸實無華,但暗藏精妙,如若練得爐火純青,對敵肯定不成問題。
但小柯覺得這是敷衍。
崔小酒能看得出來,小柯私底下很是不滿,但在面對靈鈞時,都會顯得很乖巧。
這讓她對這個姑娘的觀感一下子不好了。
時間倏忽而過,約莫有兩個月的光景,崔小酒看到,某一天村子裏又來了幾個不速之客,白袍繡金線,飄飄然若仙人。
而當時靈鈞外出,并不清楚。
是聖山的人。
為首的還是山主戴雨薇。
崔小酒心中咯噔一下,但因為無法幹預,只能眼睜睜看着戴雨薇帶着那幾個穿着白袍金邊衣飾的人,緩緩走向木屋。
她們沒有走進去,只站在防禦陣外。
小柯從木屋中走出,見到她們的裝束眼前一亮,怯生生的問:“你們是誰?”
崔小酒忽然明白了,什麽叫命運不可阻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