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佳人本無罪(11)

門板不多會兒就被推開,牛大壯那張憨實的大臉就那麽出現在了席潤羽的面前。

牛大壯回到縣衙的時候,就聽說席潤羽去吃飯了,找了半天,終于在鳴翠樓店小二那兒知道她在這吃飯,只是看到童秋水也在,他愣了一下,這位絕色仵作竟然會和他們頭兒在一起吃飯,真是意外啊。頭兒雖不至于高高在上,但卻很少,不,得說絕對沒有單獨和某個男人同桌吃飯過。

不說他們的職業,就說席潤羽女子的身份,除了查案,和什麽男人單獨在一起其實都是不合适的,所以他看到童秋水和席潤羽幾乎算是肩并肩坐着時還真是吃驚不小啊。

他定了定神,将視線從童秋水身上移開,轉向在他進來時就停下筷子的席潤羽。

“頭兒……”牛大壯嘴唇動了動,又不知道該說什麽了,似乎說什麽都不對。

席潤羽在他進來看到童秋水而定住動作,就猜到他是怎麽想了,心中暗暗嘆了口氣,臉上卻還是一徑的淡然從容,她的身子沒動,只是将筷子放在了桌上,才開口問道:“有高家那送信家丁的消息了?現在他在哪兒?”

牛大壯本來還覺得有些尴尬,但聽到席潤羽平靜的語氣,再看她平靜無波的表情,就知道還是他想多了,所以定了定神,抱拳回道:“本來我們是打算再從高家那些下人裏查一遍,可一點線索都沒有。後來,安居裏那個齊墨的手下就來報信說,我們查的那個人他們有消息,說是在西郊亂葬崗發現了他的屍體,我已經讓人過去了。”說完這話,他又悄悄打量席潤羽的神色,發現這時的席潤羽只是眉頭皺了一下,随即又恢複了平靜。

反而是童秋水在聽到屍體時,身子顫了下,牛大壯一向以自己細微如發的觀察力而自豪,卻弄不懂此時他們這個反應是為了個啥。

“好!我知道了,你先過去查看一下,務必将現場保護好,我一會兒就去。”席潤羽神色凝重,想了想,随即說道。

牛大壯看了一眼還低着頭不知道在想什麽的童秋水,猶豫了片刻說:“頭兒,正好童仵作在這兒,是不是我和童仵作一起去?”畢竟屍體的事還是要仵作驗看了才好将屍體做處理。

席潤羽聽罷,也看向童秋水,從他微微顫着的肩膀就知道他應該對驗屍還有些許的抗拒,罷了,他中午還沒吃飯,又因為和李捕頭發生了些争執,心裏應該正難受着,暫時讓他休息一下。

雖說那個徐仵作是個不太爽利的仵作,但到底也是仵作,該驗能驗的他也能驗個大概。想到這裏,她心中已有了打算,于是态度十分堅決的回答:“童仵作身體不太舒服,今天讓他先休息,去找徐仵作到西郊亂葬崗。”仵作在縣衙并沒什麽官職,身份也就比衙差好那麽一點點,捕頭自然是可以随意調遣任何仵作,但因為席潤羽他們這一班查案辦案速度很快,所以縣太爺才會特別給他們配設了專屬的仵作。

牛大壯聽席潤羽這麽說,臉上已經有些遲疑,畢竟那徐仵作曾經被他們頭兒多番訓斥,早就對他們這一班人馬有些龃龉,但凡是他們辦案需要徐仵作查驗屍體,做一些卷宗什麽的,保準會被他拖延個三四天才會出結果,他們現在查高家這案子很久都沒有頭緒已經被那高夫人再三诟病,再要是拖延,這可怎麽得了。為了不讓席潤羽被縣太爺責備,所以他狠了心想要勸席潤羽:“頭兒,那徐仵作你也不是不知道,那人……要是文大人怪你……”

席潤羽擺了擺手,阻止他繼續說,“我讓你去就去,哪來那麽多廢話。”她臉上也有了些怒意,這牛大壯平時一豪爽的漢子,怎麽今日這麽話多。

牛大壯是從來沒看到過席潤羽動怒的,沒想到就為了個仵作的事她卻怒了,這讓他有些手足無措。

童秋水坐在那裏已經聽半天了,他以前雖然治病救人,但很少接觸死人,或許是他的師父将他保護的太好了,所以他從來沒有覺得當個醫者有什麽不好。自從他來到了這裏後,接二連三的與那些最為恐怖最為龌龊的事和人接觸,這讓他內心十分恐懼,若不是有席潤羽一直護着他,只怕他真的會逃到什麽地方躲起來,哪怕回不了自己的家鄉,他也不要見那些最可怕的東西,現在他不能置席潤羽于兩難境地。

“不要找徐仵作,我去!”想到這裏,童秋水攥了攥拳頭打定主意,忽的站了起來,他站起的動作做的太猛,桌子上的茶杯,瓷碗裏的湯湯水水都潑灑了出來,桌子上的桌布邊緣瞬間就有如瀑布般開始淌水,但似乎也沒人去在意。

牛大壯是被童秋水的動作吓了一跳,寬大的嘴巴張了張,硬是沒能合起來。

席潤羽坐在旁邊看着那水如瀑布般傾瀉下來倒是沒怎麽閃躲,她看着面皮蒼白的童秋水站在那兒,眼內的光芒閃了閃,臉上還是淡淡的,只是微微挑起的唇角洩露了她此時真正的心情。

她站起身來,拍了一下童秋水,然後很給力的說了句:“我餓了,吃了飯再去!”

聽到這話,一時間屋內一片寂靜,牛大壯是又被席潤羽突然站起來吓到,而童秋水則是自己被自己吓了一跳,接着又因為神經緊繃,再被席潤羽那一拍弄得僵在了那裏。

而席潤羽呢則像個剛做了惡作劇的頑皮小孩眨了下眼睛,豪爽地坐了下來,她拿桌子下邊早已預備在那兒的大布巾擦了擦飛流直下的湯水,便開始大吃大嚼起來。她吃的間隙也沒忘讓兩個木頭人坐下吃飯,既然已經有人去現場了,那麽坐下把飯吃完也很重要,她可是很久沒吃的這麽開懷了。

等三人吃罷了飯,又遇到了新的問題,因為沒有預料到童秋水會和席潤羽在一起,牛大壯只準備了兩匹馬,所以他打算讓童秋水和自己同騎一匹馬。

而這一決定還是被席潤羽給否決了,兩個男人坐一匹馬怎麽看都不唯美,所以,她決定讓童秋水和自己同騎一匹馬,反正這孩子年紀小,也沒什麽好忌諱的。她一說要和童秋水共乘一馬,牛大壯起先是反對,無奈,人家是頭兒,一句命令,他就乖乖的騎上馬先走了,也是案子要緊,沒時間計較那麽多。

于是在去往西郊亂葬崗的大街上就出現了英姿飒爽的女子騎在一匹棗紅色的高大馬匹上,而在她的身後則坐着個絕美的少年郎,怎麽看兩人都像一對神仙眷侶,當然前提是那位絕美的少年郎不要面色那麽蒼白,而整個身子也不要僵硬筆直的如同一支筆,更加不要因為不敢接觸飒爽女子的腰而抓住馬尾巴而狼狽不堪。

席潤羽坐在馬上,身後坐着童秋水,她再次在心中翻了個白眼,也再次肯定上天是在和她開玩笑,想她曾經的馬術比賽中拔得頭籌的冠軍選手為何會遇到這麽個不會騎馬的白癡少年。

“來,抱住我的腰,不準松手,否則,你要是摔下馬,我可是不會救你喲!”席潤羽再度将童秋水的手臂拉到自己的腰上按住,又再次嚴肅的警告過以後停了一會兒,這次,他終于沒有再掙紮,她放開手,拉住馬缰繩,又朝身後警告道:“一定要抱緊,否則,很容易摔斷脖子!”語罷,她已經縱馬沿着人少的街道奔了出去。

童秋水還沒有聽清她說什麽,只感覺馬蹄在地上跺了一下,自己就有如飛了起來般,吓得他也顧不得什麽男女大防,趕緊抱緊她的腰,在慣性的作用力下緊緊貼着她的後背,再也不敢放手。

感覺到童秋水的緊抱,席潤羽竟有片刻的失神,但馬上就聚攏了精神,坐在飛馳的馬上可馬虎不得。

“這個人已經死了三個時辰左右,他脖子上的勒痕右側較深,左側較淺,兇手是使慣右手的人,而且這個人的手勁很大,連喉骨都勒碎了。除了頸部,其他地方沒有明顯傷痕。”童秋水忍着不适仔細的查看完了倒卧在柳樹下的男屍後,如是對席潤羽說道。

席潤羽蹲在地上看着眼睛暴突,連死都不瞑目的屍體,若不是齊墨等人為了地盤問題在這裏決鬥,只怕這屍體就算腐爛成泥也沒人能夠注意到。該說他們幸運麽?應該不算吧,這在她是個教訓,是她忽視了這個無論隐蔽還是殺人滅口的最佳地點。

她眯着眼睛仔細的盯着死者脖子上的勒痕,那勒痕很細,兇器很可能是絲線狀的金屬物品,而能造成如此嚴重傷痕的人除了男人外,也不排除力氣很大的女人,誰說女人的力氣就小了。

她掃視過被害人的屍體,眼睛定在屍體的右手處,那裏一角淡黃色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用力掰開死者的手,從他的手心裏取下一塊碎紙片。

紙片殘缺不全,隐約能看到半個圓形圖印,那圖形上還有字,但也不全了,只剩下“通源”兩字和大寫的一。

“崔慶,你來看看這是什麽?”席潤羽擡頭朝不遠處正在搜尋證物的崔慶喊道。

崔慶聽席潤羽叫自己,趕緊走過來,仔細查看那碎紙片,看了一會兒才給出答案:“這個好像是通源錢莊的銀票,看這紙張樣式,該是一百兩銀子的銀票。”

“也就是說這殺人的人該是個很有錢的主兒了?”畢竟窮人哪裏有那麽多銀子存在錢莊裏,那麽是否意味着找到銀票的主人就很可能找到兇手,席潤羽撫着下巴琢磨着。

“頭兒,我在那片草叢裏找到了這個。”正在席潤羽沉思之際,牛大壯有些興奮的走了過來,在他手中正攥着一只很不起眼的扳指,說不起眼,其實也不盡然,畢竟就算綠豆大小的翡翠也是值錢的物件,何況現在在牛大壯手裏的還是拇指大小的翡翠扳指。

等牛大壯走近,他們才将那玉扳指看個清楚,那扳指的面上有一朵含苞待放的菊花圖案,便再無其他。

席潤羽看了一會兒,發現這個東西她還真的是沒什麽研究,看看天色,先前還是豔陽高照,曬得人眼發花,頭發麻,現在卻已經是烏雲滾滾而來了。

“這兩樣東西你們先帶回衙門,屍體先送到斂房。”席潤羽将碎紙片遞給崔慶,然後吩咐道,看這天實在不适合在這裏繼續停留下去。

崔慶和牛大壯紛紛點頭,便去喊還在四周查找證物的衙差。

席潤羽也準備離開,早已經站在一旁的齊墨此時才走過來,他原本是打算和東城的蔡老大商議地盤歸屬問題,沒想到卻意外發現了死人,還真是晦氣,不過能夠遇到席潤羽也算是意外之喜,畢竟他還是很欣賞這個女捕頭的。

“席老大,你還是那麽果斷幹練。”齊墨揚起微薄的唇笑着和席潤羽打招呼。他其實也算得上美男子一流,但壞就壞在他太過邋遢,一身幹淨整齊的袍子他硬是能穿出頹廢之風來,此時,他的衣領子咧着,露出沒穿內裳的胸口,他因為總是在外争鬥,所以皮膚曬成了小麥色,倒顯出幾分精壯結實來。他的頭發以灰色布帶紮着,因為頭發的主人沒怎麽用心,所以有幾绺頭發硬是脫離了布帶的束縛,自由飛翔了。

童秋水看到齊墨,心裏竟有種堵塞的感覺,他自己不太清楚為什麽會有這種感覺在胸口沖撞,卻下意識的往席潤羽身邊靠了靠。

席潤羽看到齊墨,眉毛挑了挑,很是無奈的回道:“我又不是黑社會,你叫什麽老大。”自從上次贏了他,他每次看到她就這麽叫,怎麽警告都無效。

“你總說叫你老大就是黑社會,都不知道你是怎麽想的。最近怎麽不去找兄弟我切磋?”在齊墨這麽說時,他原本平淡的眼神竟然沸騰了起來。

看到他那樣的眼神,童秋水竟然緊張了,他不自覺的又攥起了拳頭。

“你确定是要切磋?”席潤羽扯了扯唇角,他應該還沒忘上次切磋的結果是他躺在他那破床上休養了半個月吧。

齊墨也意識到了那次丢臉的經歷,但他卻是不在意的,只是一笑了之,像他們這樣的人最服氣的就是比自己強的人,恰巧席潤羽就是此類人。

“咦?這不是小美人嗎?沒想到竟然是仵作?”齊墨轉移視線,看到了童秋水,倒有些驚訝。

小美人?席潤羽聽到齊墨對童秋水的稱呼,倒有些哭笑不得,這齊墨還真是奇怪的人類。

“對了,我正要和你說這事,童秋水,我的義弟,以後你得多關照他,他也住在安居裏。”想起原本答應童秋水要和齊墨說這事的。

齊墨擺了擺手,表示自己知道:“這事不用你操心,對美人怎麽可以用那些手段,我早就吩咐了下邊的兄弟,不準為難小美人。”

席潤羽倒是沒想到他會這麽豪爽,但又一想無論男女對美的事物都會下意識的去關心愛護,也就釋然了,畢竟自己不也是因為童秋水的美和柔弱而給予了他過多的關注麽?更何況為了他的安全,她還私自将他歸為了自己的弟弟。

轟--

就在兩人說話之間,天空中已經烏雲密布,而且還有雷聲轟隆而至。

牛大壯,崔慶及那些衙差早已經離開,只剩下席潤羽,童秋水及齊墨,聽到雷聲,齊墨便與席潤羽告辭,現下也只剩下了席潤羽和童秋水。

還不等席潤羽招呼童秋水離開,雨已經開始下了,這是今年的第一場雨,下的很急也很大,他們還來不及找個避雨的地方,便被淋了個濕透。

席潤羽急忙拉着童秋水坐上了馬,只是兩個人都被淋濕了,難免有些狼狽,再無先前那種天仙眷侶之感,倒給了人一種很平實的感覺。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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