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佳人本無罪(15)
雨後的清晨格外涼爽,院外有樹,被雨水沖洗過後樹葉透着綠油油的亮光,樹木的清香裹夾着淡淡地雨水的味道在空氣裏飄散着。
席潤羽從外面回來帶着一點點涼意,她在廚房裏忙活了一會兒,早飯依然是香醇的米粥,她等自己身上的涼氣散的差不多了,才輕輕推開客房的房門,屋內還是昨晚她離開時的樣子,她一向不喜歡窗戶上什麽都沒有,所以她特意找人做了兩塊窗簾挂在了卧房和客房裏,這裏的布可能并不如現代的布那麽遮光,但聊勝于無。
而如今這窗簾正好擋住了少許照進客房的陽光,靜谧的客房裏,只有童秋水輕淺均勻的呼吸聲。
他原來還在睡,她走近床邊半彎下腰看他,他的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紅撲撲的臉十分安靜恬然,也不知道他夢裏都夢見了什麽笑的那般開懷。她看着他的笑,不自覺的也跟着笑了。她伸手放在他額頭上,額頭上冰涼的,沒有再發燒,她滿意的收回手。
再往下看,他早已經換上了她的衣服,衣袖有些短,有一小截胳膊露在了外面,他的雙手就那麽交疊着放在被子上,她臉上帶着寵溺,又輕手輕腳的将他的手塞回被子裏,做完這些,她才直起腰來,将手中早已準備好的紙條放在了床頭的案幾上。
席潤羽踏着輕快地腳步走進縣衙正堂時,發現堂內的氣氛空前的凝重,不由得也嚴肅起面孔。
文懷遠坐在座上正低頭翻看着什麽,聽到腳步聲擡頭向門口看去,發現是席潤羽進來了,趕緊招了招手讓她過來。
席潤羽倒有些納悶,一早上的這位縣太爺沒事跑到堂上來,還這麽熱情的召喚她,到底是為了哪般?
“大人!”平時這位大人可沒這麽熱情,那官架子可也不小。
“潤羽呀,你可來了,早飯吃了沒?”席潤羽聽到文懷遠的話,有點受寵若驚,這文大人,縣太爺何時用過這麽親近的語氣和她說過這樣的話來着,畢竟她是女子,以往這位大人除了交代案子外,能不在私下裏和自己接觸就不在私下裏接觸,為的也是怕被人說長道短,毀了他青天大老爺的形象,今天還真是稀奇了。她心中納悶,臉上也只有眼中閃過一抹詫異之色,之後,她便回道:“禀大人,屬下吃過早飯了。”
文懷遠放下手上的卷宗,看着堂下的席潤羽,嘴唇翕動了幾下,倒是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席潤羽低着頭站在那兒等了半天,也沒聽到文懷遠接着再說什麽,便擡起頭來想要問,卻發現他皺着眉頭,手在僅有的那點胡子上不停地摩挲着。
她心中好笑,這文大人有事的時候就是這麽個樣子,“大人有事吩咐屬下?”只怕她在不開口,他僅存的那點胡子就要光榮犧牲了。
“這……”文懷遠看了看席潤羽端正的面孔,沉吟了片刻,決定還是說了:“是這樣的,今兒早上,鳳大人找了我,說讓我把你那班的仵作換了,說是小水,啊,說童仵作太年輕不足以擔當那麽重要的職務。”天知道仵作這個活兒并不是多麽好的差事,他也正為難着,畢竟童秋水是老朋友送過來的,他要真的把他給換了,只怕老朋友那兒也不好交代。
席潤羽怎麽也沒想到文大人今早出現在大堂上,為的就是這麽件對他來說并不算大的事。
“小童幹的很好,大人的意思呢?”不管怎麽說文大人才是這裏的主管官員,還輪不到一個外來的什麽神捕指手畫腳吧,席潤羽看着文懷遠問道。
“這……唉!我是不想換掉小水,可鳳大人似乎很生氣,也不知道誰惹惱了他,他的身份非同一般,我就這麽個小小的縣官,如何敢……”文大人很無奈地攤了攤手,今天一早那鳳輕曲就敲開了他的門,那樣子着實吓住了他,他哪還敢為童秋水說話呀。
席潤羽斂眉思索,卻是想不明白究竟童秋水哪裏得罪了他,放棄再繼續無邊無際的猜想,她還是回到正事上來:“關于換仵作的事,大人還是先壓一壓吧。昨天在西郊亂葬崗找回的那些證物,屬下有了新發現,有人說見過高志靜的夫人戴過。我今天打算帶人再去高府查探一下,探探高夫人的虛實。”她昨晚思考了很久,覺得那黑衣人的話不能全信,但也決不能置之不理。
文懷遠被席潤羽突然地改變話題弄得一愣,回過神後沒有立即答複,繼續摸了摸自己的寶貝胡子,才說道:“潤羽呀,這案子你先放一放吧,那鳳大人已經說了要你今天來了先去內堂見他,他有事吩咐。我看你小心些才好!”要不是事關童秋水,他也不會先在這裏和她說這些。
席潤羽是準備走的,沒想到文大人又來了這麽一下子,她還真是猜不透鳳輕曲究竟要幹嘛了。她點了下頭,便順着正堂的角門往後面的內堂去了。她倒要看看這位神捕大人又有什麽新花樣了。
席潤羽剛踏進內堂的門口,迎面就飛來一只茶杯,她哪裏想到在縣衙裏竟然也會被人襲擊,她只得身子往旁側一閃,杯子在地上開了花,杯子裏的茶水多少還是濺了些在她的衣服上。
她眯了眯眼睛,看到那扔杯子的罪魁禍首正是一早讓文大人出現在正堂的神捕鳳輕曲,此刻,他正鐵青着臉看着她。
她拍了拍沾了水珠的衣服,走了過去:“鳳大人好興致,這麽大早就拿小的練功。”她臉上帶着笑,卻未見出有多少真心,她暗暗比較了下面前的男子和童秋水。同樣是長相出衆的男子,童秋水生氣就讓人覺得賞心悅目,可愛至極;眼前的男子生氣卻讓人感到他在無理取鬧,仗勢欺人。
鳳輕曲聽出她話裏諷意,坐在椅子上的身子又正了正,語氣也是萬分僵硬的質問道:“我不是讓你昨天下午來取女皇陛下宮裏逃出去的男妃的卷宗嗎?你去了哪兒?”
席潤羽愣了下,直到此刻她才想起昨天答應下午要來取那位男妃的資料的,結果後來下雨,她就把這事給忘了,就算她忘了,他也不至于擺出一副誰欠了他似的樣子吧。
“對不起,昨天去了案發現場,後來下雨,我把這事忘了。”她語氣誠懇地開口解釋,的确是她有錯在先,答應了別人的事不該輕易忘了。
鳳輕曲聽她語氣誠懇,板着的臉稍稍緩和了些,他伸手拿起放在身邊小幾上的卷宗遞過來:“這些就是穆睿,那個男妃的所有資料,你拿去看看吧,另外,我希望你這段日子最好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這件案子上。不要讓一些不相幹的事和不相幹的人來幹擾到你查這案子。”
席潤羽接過卷宗,剛要打開看,卻在聽到他後面幾句話時停住了手上的動作,她面色冷峻的看着他,語氣帶了那麽點質疑的反問道:“鳳大人所說的不相幹的事和不相幹的人指的是什麽呢?”她在縣衙裏當捕快,不是專門為了某一件案子而存在的,她承認她不喜歡卷進什麽政治裏去,但若事關着國家安危她絕對義不容辭,但要是讓她不顧百姓疾苦專為皇室辦事,她也做不到。
“我已經和文大人說過了,你手頭的案子都交給別人去辦,另外總是跟着你的那個仵作我也希望他能夠離開縣衙,一個仵作不是光看樣子長的好,他也得能不辭辛苦勘察現場才行。那個童仵作,他顯然不适任。”鳳輕曲哪裏聽不出席潤羽話裏的嘲弄,但他也是個惜才愛才的人,聽武思平說那童秋水并不是個能幹的仵作,而且若不是他,昨天席潤羽也不會早早的就回了家,這種種件件讓他覺得這個仵作不但與查案沒有幫助,反而會拖慢辦案速度,所以他必須離開,否則遲早是要誤事的。
席潤羽越聽越覺得鳳輕曲的話刺耳,尤其在說到童秋水時更是讓她有股窒悶之氣擋在胸口。她走到鳳輕曲身邊的小幾上,啪的将卷宗拍在了幾上。
“鳳大人,我還稱呼你一聲鳳大人,是我對你的尊重。我以為凡被稱作神捕之人都該是性情豪爽,不拘泥于凡俗之人,而且在對人對事上必定有着超出世俗之人的見解,不會聽信他人的讒言。今日聽了鳳大人的一席話,我覺得我錯了。”席潤羽冷冷一笑,轉身就朝門口走去,遇到這麽位神捕,她還有什麽可說的,若是他非要将童秋水的仵作職務免了,她也會一并辭去捕快這個差事的。
鳳輕曲擰起眉頭,眼中快要噴出火來,他的手在椅子扶手上狠狠一捶,厲聲喝道:“你站住!”
席潤羽走到門口的腳步停了下來,人卻并未轉過來。
“你說我聽信讒言,那你昨日下午可是因為那姓童的仵作才會忘記要取卷宗的事?你敢說你不是因為他的長相而因私忘公的?”
席潤羽聽到他的質問,臉上扯出一個并不算笑的笑來。沒錯,她的确是因為童秋水才會忘了來取那份卷宗,但這絕不足以證明童秋水是個不稱職的仵作。
她轉過身來:“鳳大人是否親眼見過童仵作勘驗屍體?”
鳳輕曲沒想到她竟有此一問,表情僵了下,才緩緩答道:“未曾見過。”他的臉上雖然還端的平靜無波,但心裏卻已經開始後悔了,他的确是因為席潤羽昨天下午爽約一時生氣,再加上那個叫武思平的仵作跑來和他說起童秋水和席潤羽的事而沖動的做出了決定。
“既然鳳大人都不曾細查過每一件事,怎麽可以妄下定論。”
鳳輕曲站起身,右手背于身後,那背過去的手緊握成拳,他怎麽也沒想到他堂堂神捕竟然被一個女捕快質問,壓下胸中火氣,他僵直着脊背漠然看着她,冷冷地說道:“就算我思慮不周,可今早他并未來縣衙不是嗎?這就足以說明他對仵作的差事并不認真。”
席潤羽沒想到他連這個都知道了,畢竟她還沒向文大人說起童秋水生病不能來縣衙的事,但轉念一想,一個人要是看另一個人不順眼,只怕就連桌子上掉下一粒灰都能遷怒。
她緩了緩神,然後才平靜地開口:“昨天童仵作淋了雨,生病了,還請鳳大人在做決定以前給童仵作個機會,讓他證明他到底适不适合幹這個差事。”她不是初入職場的菜鳥,光憑意氣做事,她也知道得罪上司并不明智,所以為了童秋水的前程,她現在也不能真的和這位京裏來的神捕撕破臉。
鳳輕曲知道席潤羽這麽說,就是給他個臺階下,索性他也不是真的糊塗,舒展開長眉,他緊繃地臉也松動了下來,本來長的就很英挺的臉,因為眼神中的銳利消失顯出幾分儒雅來,他沉着聲音說道:“好吧,看你如此為他說情,這事暫時先不提,這卷宗你拿着,要盡快查清那穆睿的藏身處。”
席潤羽聽他話意是松了口,心中長嘆一聲,還好他不是個糊塗的官,她走近他身邊的小幾拿起那卷宗,點頭應道:“我會盡力去查,先告辭了。”
鳳輕曲在席潤羽靠近身邊時,神情一瞬間僵硬,木着臉站在那裏,直到席潤羽走了,他才稍稍回複了些神采,他的鼻子微微動了動,竟感覺空氣中似乎有種淡淡的馨香飄過,他晃了下神,那馨香似乎與剛才席潤羽靠近時飄過的淡香類似。想到這裏,他不由得僵住神情,心中有些懊惱,他這是在幹嘛,又不是沒碰過女人,怎麽會先是為了個粗莽女人大動肝火,接着又為那點馨香失神,他明明就不是個會為難人的人,他苦笑着坐了下來,自從來了這裏後,他似乎有些不正常了,他暗暗的想,這樣是不對的。
有了鳳輕曲的命令,席潤羽自然是不必再呆在縣衙,她吩咐牛大壯和崔慶去查高夫人,她自己先回了趟家,童秋水還病着,她始終有些不放心。
在推開屋門的那一刻,她只覺得眼前一亮,長發披散在肩背上的童秋水正坐在小桌邊吃飯,他穿着她的衣服很合身,即便還稍稍有些緊卻也将他那種不染雜質的純然的美襯托了出來,而他喝粥的動作很優雅,小口小口的抿着,間或閉着眼睛細細回味那米粒的香味,似乎那是什麽山珍海味,而站在欣賞的角度來說,看他吃飯也的确是種享受。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