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沒多久, 初春接到謝星臨的電話。
“我已經到門口了,大概五分鐘後到,你來了嗎?”
初春“嗯”了聲,“比你先到。”
“這麽快?”謝星臨語氣愉悅, “初初你真好。”
他理所當然地理解為初春很在意謝老爺的壽辰, 将他的事情放在心上, 所以心情愉快。
接完謝星臨的電話後,初春發現旁邊的謝宴已然消失不見。
不知道什麽時候離開的。
她環顧四周, 沒看到他的身影。
剛才她接電話的時候太專注沒有注意到, 還是這人走得太悄無聲息。
頭頂上方,彌漫夜色的天空愈發地暗沉。
這是個不太美好的夜晚。
初春在外面耐心地等到謝星臨後,兩人一起進的廳。
謝老爹尚在樓上接受晚輩挨個挨個的祝福。
內外廳賓客衆多,謝星臨作為最小的晚輩, 離家過久, 并不認識遠方的親戚和朋友, 旁人倒是認出他,紛紛産生好奇心。
一路走來,初春感受到其他人異樣的眼神。
路過別人身邊時更是聽見他們源源不斷的議論。
“這位就是謝家小少爺吧, 真是一表人才。”
“可不是嘛, 從小就是謝老爺捧着手心的小孫子, 很有可能成為興和未來的繼承人。”
“但是聽說得等他結過婚以後才能拿到正兒八經的實權,老爺子傳統思想嚴重,得給家裏留個後,不然不放心走。”
“人家這不是把女朋友給帶來了嗎。”
衆說紛紛,議論不一。
謝老爺思想傳統幾乎是人人皆知的事情。
子孫後代還沒成年的時候便開始張羅着娃娃親,務必得讓所謂的香火接續下去,生男生女倒無所謂, 但謝家必須得有個孩子。
可惜二兒子至今未婚,單身數年,而小孫子在外潇灑逍遙,不肯安定,這兩人的狀态讓謝老爺愁苦好長一段時間,生怕自己哪天走了也見不到小後代。
不知是人多的原因,還是謝宴壓根就不在這裏,初春探尋許久依然沒找到關于他的一丁點蹤跡。
他難道還在外面吹冷風,沒有進來嗎。
她想起剛才他說話的語氣和整個人的狀态。
這個人很少在外坦露太多,永遠沉着冷靜,但剛才她分明從他的眼底捕捉到異色,落寞又孤獨。
他不是一直都這樣嗎,為什麽今天晚上才顯露出來。
不可能是因為她吧。
上次把話說得那麽絕,他不照樣把情緒調節得很好。
看出初春一邊走一邊發呆想事情,在前方領路的謝星臨放慢腳步,以為她是聽信別人的議論,笑着解釋:“爺爺之前對我和二叔說過一個事。”
“嗯?”
“結婚後我們和女方才分得他手裏的一半的股份,等以後有小孩的話,才能分得另一半。”
這就意味着,謝老爺手裏的股份分為四份,叔侄兩結婚後各有一份,小孩出生後又分得剩下的。
初春收好情緒,沒去多琢磨這句話的含義,對此興趣不大。
謝星臨狀似開玩笑的提起:“你不用多想,不管你嫁給我還是二叔,你都可以拿到謝家的股份。”
“……噢。”
其實她想說,她對興和沒什麽興趣。
對嫁他們也沒興趣。
看在謝星臨這麽熱心地給她分享好事情的份上,她沒自讨沒趣,簡單應付幾句。
腦底的思緒依然被謝宴沾滿。
他去哪兒了?
按理說應該在廳裏,但是沒有人影。
上樓後,初春不由得往下多看幾眼。
确定他不在這裏,她的心反而好奇。
樓上待客廳,謝老爺穿喜慶唐裝,像尊佛像一般,安然自得地坐在最中間的位置,由着小輩送上祝福和奉承,對于那些或輕或重的禮物,一一笑納,滿是皺紋的老臉上,洋溢着笑容。
看得出來,他很開心。
老人家尤其喜歡小孩,對于老叔伯家的重孫們,愛不釋手,給包上大紅包。
看到這架勢,初春有些退縮,她想不到會有這麽多親戚在場。
還以為謝星臨會帶着她單獨和老爺子見面。
可事已至此,不得不硬着頭皮過去。
“爺爺。”
随着謝星臨一聲爽朗的叫聲,待客廳的大大小小人物皆投來目光。
“謝小少爺來了!”
許久未登場的小少爺,博得的關注不一定比壽星少。
站在他旁邊的初春自然而然免不了衆人的觀察。
她只好挽着笑意,和謝星臨一同出現在老爺子的跟前,“爺爺。”
“爺爺,這是初初給你求來的佛珠。”謝星臨将一份禮盒送過去,“你看看喜不喜歡。”
謝老爺伸出手,慢悠悠接過來,把盒子打量一番,還沒看便笑着道:“喜歡,你們送的自然都喜歡。”
老爺子雖然時而嚴肅,但今晚的笑容格外慈祥,每分每秒都是極好的心情,不管送什麽都不挑剔。
按照安城的習俗,該走的規矩還是要走的,初春和謝星臨兩人送上先前便準備好背得滾瓜爛熟的祝壽語。
外人看來,謝小少爺和這位新女朋友默契般配,非常登對。
但謝老爺饒有興致的眼神在他們身上逗留許久。
老人家枯瘦的老指撚着木球,有節奏地轉悠幾圈,開腔問道:“星臨,你知不知道你的小女朋友之前是什麽身份?”
在場的其他人豎起耳朵,生怕自己聽漏什麽八卦,按理說,謝小少爺帶到老人家面前的肯定是幹淨人家的女孩子,聽老爺子的這語氣,似乎有別樣的因緣。
謝星臨則稍稍一怔,以為爺爺說的是初春曾和謝宴訂婚這事。
這事要是提起來的話,有弊無害,不論是對初春還是謝家,會落人一定的話柄。
見孫子許久沒說話,謝老爺沒有隐瞞,笑着說:“你還記不記得咱們家先前給你訂過一門婚事。”
“記得。”
“後來這門婚事因為你要出國,便作罷了。”
“嗯……”謝星臨愣上幾秒後,突然有所反應,“爺爺你的意思是說……”
他之前确實有過一個娃娃親,但他自己和謝明都不太情願,所以轉接給二叔。
而二叔和初春曾經訂過婚,那麽……
這個原本和謝家有娃娃親的女孩就是初春?
“你猜的不錯。”謝老爺微微仰首,“你的女朋友之前和你訂過娃娃親,我還以為你不喜歡,沒想到取消過後的十幾年,你還帶着人家來見我,你說巧不巧?”
全場的氛圍,因為這一句,頓時放松起來。
原來是機緣巧合。
如果真是這樣,那确實讓人感慨緣分的不易。
經歷再多波折,到頭來還是走在一起。
“太巧了!”有人帶頭鼓掌,“第一次見過這麽巧合的事情,一定是老天爺的安排,我提前祝小少爺和這位小姐長長久久,希望盡早吃到謝家的新喜酒。”
這馬屁拍得很到位,正得謝老爺的心思。
其他人跟着拍馬屁,你一句我一句,什麽百年好合,早生貴子都出來了,好像這不是謝老爺的壽辰,而是他們的婚禮。
他們越是這樣,謝老爺越是開心。
謝星臨則一直處于震驚之中。
繼知道二叔是渣白月光後,這是第二個讓他驚愕的事情。
他和初春竟然有那樣的關系。
真是要命。
如果當初老老實實接下這樁婚事的話,哪會像現在這麽辛辛苦苦,還多出二叔這樣的老家夥和他競争。
會面結束,謝星臨仍然懊惱。
“要不是爺爺說的話,我還不知道我和你有婚約,我們才是正兒八經的一對。”
“這不一定。”退出人群後,初春站在樓梯口的窗邊,吹着涼涼的晚風,語氣很輕,“沒準那時候你和謝宴一樣排斥我。”
“排斥你?”
她點頭。
“怎麽可能,二叔是二叔,我是我。”謝星臨驀然想到,他和初春剛見面的時候,她還不能開口說話。
難道是因為這層原因,二叔才傷害了她?
那現在二叔又和他搶人是幾個意思?因為她變成正常人了?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謝星臨後悔自己上次打人打得輕了。
“仔細一想,我對你好像有點印象。”謝星臨突然想到什麽,“我爸以前拿你照片給我看過,還挺好看的,但我爸替我做了決定,他還說什麽,他和你爸是朋友,你要是能嫁給二叔,以後二叔有什麽秘密,你也可以向我們彙報。”
初春瞳孔微震,“是這樣嗎。”
“我知道得不多。”謝星臨一邊說一邊上樓,“只記得那會兒爺爺沒說誰掌權,我爸挺怕二叔給他穿小鞋的。”
所以,要安插一個內鬼嗎。
這件事,初春竟然沒從父親那裏聽到過。
想來也是,初父之前以利為重,事情沒成之前自然不肯說,而現在初家衰敗,興和內部穩定,曾經的事情确實不值得再提。
謝星臨臉上的懊惱之意尚未退減,拍了拍額頭,“我突然想起來,四樓書房應該還有你的照片,我去找找看。”
他上樓的速度很快,初春慢慢跟在後面。
謝星臨的話,回蕩在耳際。
其實,如果換做別人,當初的她也不是一個很好的娃娃親選擇。
不僅是個拖油瓶,還是可能威脅自己利益的內鬼。
別說愛人,被謝宴當成朋友,都是挺幸運的事情。
樓上沒有人,走廊寂靜,長而空蕩,不知道謝星臨去哪兒了,無盡的黑暗讓人毛骨悚然。
走着走着,初春不知道來到什麽地方。
有燒香的味道。
順着味道過去,竟然發現一處亮着燈的房間。
“星臨?”
初春走過去,輕輕喚了聲。
進去後才發現并不是謝星臨。
挺拔颀長的男人背影透着熟悉感。
謝宴為什麽在這裏。
這邊是……祭拜的地方?
房間并不空蕩,安置老式的紅木桌椅和櫃子,泛黃泛舊的書籍,窗口挂着風鈴,精致的瓷花盆裏秧着枯枝,看起來死氣沉沉的,卻讓人很容易聯想這裏曾經的風光。
“謝星臨不在這裏。”謝宴背對着她,開了口,“他在書房,出門兩次右拐。”
“噢……謝謝。”
初春沒有打擾,安靜退出去。
前腳剛出去,後面房間的燈暗了。
她回頭看一眼。
心中有兩個疑惑。
謝宴怎麽知道謝星臨的位置,他們叔侄二人剛才碰面了嗎,還是說他一直在四樓。
他剛才,似乎在祭奠着某人。
在老父親的壽辰,所有人都在歡樂祝福的節日,他在和地底下的人互通悲哀。
是……老夫人嗎。
初春只知道謝老夫人走得早,且生前沒什麽存在感。
她大概理解他今天的情緒為什麽無法抑制地落寞了。
不僅僅是母親的忌日。
而且,只有他一個人記得。
謝家那三個男人都不記得。
謝星臨不記得正常,他甚至不知道奶奶在世的模樣,但謝老爺剛才的樣子,從臉上看不出一點悲痛。
不知別人家具體事宜,初春深嘆一口氣。
出門右拐,再右拐,就可以看見書房。
然而她只看到黑暗。
很快,樓下傳來謝星臨的聲音:“初初,你在哪?”
想不到謝星臨已經拿到照片下樓了。
“我……”
初春剛吐出一個字,還沒報她的位置,腰際突然傳來一股力道,将她硬生生拽到懷裏。
身後的懷抱有松木香氣息。
她愣了幾秒,看着謝宴,滿是不解。
另一邊,則是謝星臨一邊上樓,一邊叫她的聲音:“初初?”
沒有再猶豫,謝宴将初春拉到書房裏。
門關上的那一刻,謝星臨剛好上樓。
他看見的,是黑暗,沒有人影。
但他明明聽見一個字的音節聲。
謝星臨開始往前走着找人。
書房裏,初春的後背貼着冰涼的前面,肩上方是男人撐于牆面的手臂。
他環抱着她,兩人極近的呼吸,無聲無息地交織着。
男人低頭可以觸碰到她柔軟的發和白潔的額頭。
“你是不是要去找他,繼續假扮女朋友?”
他唇際溢出的每個字音,不輕不重,聲調沉啞。
初春有些莫名其妙的,沒擡頭看他,垂眼回答:“……是。”
“那你出去見他前,先還債給我。”謝宴俯身,在她唇際咬重字音,“小初春。”
還債……是指三年前她偷親他那一次嗎。
那只是個意外。
還沒來得及有任何的反應,初春感覺到下颚被男人冰涼的指尖輕輕捏住,往上一擡,嬌軟的紅唇格外惹眼,他一瞬不瞬望她許久,慢慢緩緩地靠近,覆上昏暗中那抹紅。
吻得輕而澀。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發紅包~~
感謝小璇璇 10瓶;沒話跟你講o 4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