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夜色寂靜, 萬籁無聲,遠處卻驟然傳來一陣詭異的鈴铛聲。那鈴铛聲清脆悅耳,忽遠忽近, 瞬息之間,便近在李別芝的耳畔。

一陣冷風吹過,吹得李別芝渾身一顫, 身上也莫名發燙。她下意識往後跳開三丈遠,驚疑不定地望向前方。

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女俏生生站在那裏,她一身紅衣, 臉色慘白, 雙眼大而無神,像一抹幽魂, 死死盯着她。

在這樣一個幹燥而寒冷的夜晚,這少女卻撐着一把綠油油的紙傘, 傘面精致,繪制着漂亮的仕女圖。

少女死死盯着她,仕女圖上的眼睛也仿佛活了似的, 同樣死死盯着她,盯得李別芝渾身都出了冷汗,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半晌,那少女收回目光, 纖細的手腕跟着一動,清脆的鈴铛聲随之而來。

李別芝定睛一瞧,原來少女纖細的手腕上, 戴了一只寬面銀镯。銀镯光滑無花紋, 下墜兩顆雕花鈴铛。

每當少女轉動手腕,那鈴铛便跟着一響。

“過來。”少女忽然開口, 不等李別芝反應,便轉身而去。

李別芝緊張望着她,不知道這少女怎麽回事,站在原地沒動。

少女察覺她沒跟上,不由停在原地,轉身斜睨着她:“怎麽,老身是使喚不動現在的年輕弟子了?”@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分明年紀輕輕,卻張口自稱老身。且打扮如此特立獨行,肯定是九嶷山的某位長老。

李別芝聽她的口吻,似乎沒察覺出她的魔族的身份,不由松了口氣。

她臉上帶着笑:“怎麽會,只是天色已晚,長老叫弟子有什麽要緊事?”

少女不置可否,撐傘望着她,目光幽幽道:“天晚了,才好幹壞事啊。你說對不對?”

李別芝呼吸一滞,緩緩勾起唇角,手指悄悄摸上腰間,臉上作出迷茫神色:“弟子不懂,還請長老明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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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望她片刻,眉間蹙了蹙,突然滔滔不絕抱怨起來:“現在的年輕弟子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對我們這些做前輩的不僅沒有一點敬畏之心,找你們做點事情,還喜歡推三阻四。想當年我像你這麽大的時候,什麽髒活苦活都搶着幹,哪像你……”

李別芝被她數落得愣神,耳邊恍惚響起教職工辦公室對她語重心長耳提面命的語文老師,心中的防備不禁一點點松懈下去。

少女無奈瞅着她,漆黑無光的眸子還是幽幽的,語氣也越發幽怨起來:“放心,不會讓你白幹活的。你去幫老身把院子裏的夢落花種了,種好了老身就送你幾朵。”

夢落花又是什麽玩意?她又不需要

“還愣着幹什麽?!”少女眉頭一皺,無神的漆黑雙眸定在她的臉上,大有李別芝不同意就不放人的意思。

李別芝沒辦法,只好跟着少女前去對方的院落。

也是李別芝運氣不好,近來劍冢發生異動,有點修為的弟子都被調到劍冢布置法陣。其他的雜役弟子又不會随意亂走,正巧李別芝就被抓了壯丁。

原來這叫她幹苦力活的少女是靈犀長老,總管九嶷山的庶務,算得上是玄天劍宗的實權人物。

靈犀長老處理庶務之餘,也沒其他愛好,就喜歡侍弄花花草草。這夢落花是她在魔域找到的,只能在夜間種植,并只在夜間開放的一種鮮花。

李別芝蹲在地上,兩手都是泥土,任勞任怨,辛辛苦苦地忙了一個時辰,忙的她腰酸背痛。

“小心!這夢落花根系脆弱,不能碰啊!”靈犀長老見李別芝粗手粗腳的,忍不住出聲提醒道。

李別芝撇撇嘴,伸手錘了錘自己的老腰。心下抱怨,自從來九嶷山,她不但帶過孩子,當上雜役,現在連地都種上了。這業餘生活未免太過豐富了些。

靈犀長老見李別芝不理她,不由頓了頓,湊到她的身邊,驟然壓低聲音道:“話說……你跟小澶兒是什麽關系啊?”

李別芝握住夢落花的手指登時一僵,臉上表情都有些凝滞,半晌才恢複正常:“弟子不懂長老在說什麽。”

“年輕人,想撒謊騙老身。你還嫩點!”靈犀長老高深莫測瞥她一眼,轉眼見她手中夢落花,登時一驚,急忙道:“都說了花根系脆弱!要輕拿輕放!松手松手!”@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李別芝把泥土鏟掉,若無其事将夢落花的根系埋入黑泥坑中,故作不解道:“長老擡愛了,我不過區區一個雜役弟子,怎麽會認識大師姐呢?”

靈犀長老沒好氣道:“你當我靈犀真人是吃素的?小澶兒那日一回宗門,就要算你的行蹤。老身掐指一算……”

她目光挪到李別芝的臉上,笑眯眯道,“就算到你這小姑娘,原來就在咱們玄天劍宗裏!”

靈犀長老竟然如此神通廣大,輕易算到她的行蹤?那對方是否已經知道她的真實身份?

以正道修士對魔族喊打喊殺的慣例,李別芝的心登時提了起來。

靈犀長老瞅她一眼,笑容不變,依然可愛可親,甚至伸手拍拍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放心!老身活到這種年紀,還有什麽看不開的?老身一見你啊,就知道你非那種煞氣深重之輩。”

她上下端詳李別芝一眼,點點頭,煞有介事道:“目光清正,性情平和,是個好孩子。”

“靈犀長老……”李別芝有些意外,心道對方難不成真的知道她的身份?還是因為秋明澶對她說了什麽?

“你們的事,老身一定守口如瓶,誰都不說。你就放一百個心吧!”靈犀長老說罷,随手從袖中掏出幾朵夢落花,塞到李別芝的手中。

李別芝不知該說什麽,精神恍惚地接過,雙手捧着夢落花,一臉不解其意地走了。

李別芝覺得,必定是秋明澶對靈犀長老說了什麽,所以才讓對方誤會。

還有,對方肯定不知道她真身是魔域的二宮主玉心。不然怎會如此淡定地與她說話交流?甚至還與她推心置腹,要替她保守秘密。

李別芝捧着花,恍恍惚惚地回到窦璎珞的院子裏,回了房間,随手将花往茶幾上一擱,伴着夢落花香,迷迷糊糊睡着了。

一夜無夢,李別芝一覺醒來,一眼就瞧見茶幾上的花朵。一夜過去,這花已然枯萎,早不如昨晚的盛放模樣。

她頓了頓,起身出去,一大清早,便聽到窦璎珞那拔高到幾十丈之外都能聽清的大嗓門。

“不好啦!不好啦!”

李別芝還以為出了什麽大事,抓住人一問,卻不過是秋明澶為執行師門任務下山而已。

窦璎珞在屋內走來走來,頭上綠色緞帶晃的李別芝心煩,她正打算出門,卻聽窦璎珞的碎碎念中露出了“陰宅”兩個字。

李別芝眉頭一皺,暗想難不成是松竹陰宅?

她略作思考,便心中門清。秋明澶身為正道弟子,以匡扶正義,救死扶傷為己任。必定将松竹陰宅中封印着兇獸的傳言告訴了天溯道人。

封印松動,兇獸破出,屆時生靈塗炭,必定會危害一方百姓。天溯道人不會見死不救,肯定會命令弟子前去加固封印。

沒想到,天溯道人竟然将秋明澶派出了。

她要不要去看着?

李別芝猶豫,不知道自己是否該跟着秋明澶。

在原本劇情中,秋明澶對付兇獸是她被逐出宗門後的事情,秋明澶現在就帶弟子前去,也不知道是否會發生變故。

****

李別芝決定,還是跟去看看。她來的時候太過突然,并不知道秋明澶是通過哪條路上的九嶷山。但距離西來鎮最近的路,肯定是從九嶷山通過杞縣的那個傳送陣。

也就是說,只要在傳送陣附近,就能守株待兔。

托窦璎珞的福,她因李別芝是明常詩社的姐妹,一點都沒懷疑,直接将傳送陣的位置告訴了她。

李別芝得以提前候在傳送陣之外。

傳送陣設在山下,同樣是鬧市之中的某處宅院。李別芝尋了宅院旁邊的一家酒樓,尋了個靠窗的位置,要了一壺清茶,自斟自飲。

才剛呷了一口,一群白衣飄飄的少年少女匆匆而來。只見她們各個美眸皓齒,千姿百态,當前的那一個更是漂亮的讓人挪不開眼。不是秋明澶一行,又是誰?

這些少年少女站在大街上,似乎在争執着什麽,半晌都沒動一步。李別芝定睛一瞧,瞬間便在人群中捕捉到一張熟悉的面孔。

“慕雪?”李別芝微微側了側頭,輕輕晃蕩着手中的青玉茶杯,暗道慕雪怎麽來了?難不成她的傻病被治好了?

人群之jsg中,有女弟子滿臉為難的望着秋明澶,期期艾艾道:“對不起,大師姐,是我沒看好慕小姐。”

原來不是慕雪治好病,是她偷偷跟來的。

慕雪抓住秋明澶的衣袖,怯生生望着她:“姐姐……你要去哪?還有那個姐姐去哪裏了?我怎麽好久沒見她?”

秋明澶頓了頓,掃了一眼自己的衣袖,輕輕将袖子抽出來,眉目溫和安撫道:“你先乖乖回去。等我……”

秋明澶驟然感覺到了什麽,纖長的眼睫蝴蝶翅膀似地顫了顫,心中一動,轉了口風:“你想見她?我現在就可以帶你去。”

其他弟子疑惑望着秋明澶與慕雪,卻不敢開口表示疑問。

秋明澶對慕雪笑了笑,轉眸看向衆位師弟師妹們,眉目冷肅,俨然道:“我還得做點準備,你們先去西來鎮打探消息,我随後就到。”

做準備?大師姐還要做什麽準備?難道是丹藥符篆沒帶全?

師弟師妹們頓時面面相觑,想着這次要去對付的可是傳說中的上古兇獸犼,登時紛紛表示理解。畢竟傳說中的兇獸犼,可是龍族克星,以龍腦為食,并且性格爆炸,會吃人。

一時間各種贊譽紛至沓來,師弟師妹們說得真心實意,絲毫不覺得臉紅。

“還是大師姐做事周全謹慎!”@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難怪宗主要讓大師姐帶我等去西來鎮,大師姐做事,就是不含糊!”

“我原來還有些害怕,但是跟着大師姐,就不怕了!”

面對師弟師門們的交口稱贊,秋明澶早已習慣,眉頭都沒動一下。慕雪卻聽傻了似的,吮吸着自己的食指歪着腦袋,不知道這些人滔滔不絕的在說什麽。

等到那些弟子心滿意足說完,戀戀不舍地瞅秋明澶好幾眼,才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秋明澶面不改色收回目光,側頭對慕雪道:“跟我來。”

說罷,轉身,率先走向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家酒樓。

這酒樓名迎客齋,裝潢頗為雅致,進入大堂,馬上便有滿臉堆笑的店小二迎上來。

秋明澶視若無睹,腳步不停,徑直往二樓去了,朝着靠窗而坐的那道纖細身影直直走去。

李別芝一個錯眼沒瞧,就看不見秋明澶了。還以為對方進了旁邊的宅院呢。

正放下茶杯,打算下樓尾随,不想一扭頭,就瞧見秋明澶不閃不避朝她走來,身後還跟着個傻子慕雪。嘴裏的茶水差點就噴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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