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帶隊的絡腮胡确認方向，不作停留，立刻帶隊前進。

“你說他有沒有可能跟我們走同一個方向？”顧靜楓問。

“哪那麽巧。”說話的是古林。

顧靜楓失望。

“這次我也一起去，部門那邊我已經交代好，你的情況本就糟糕現在還停藥，萬一出事就麻煩了。”樹下，許顧沫說了半天發現白訴泠根本沒在聽，他順着白訴泠的視線看去，樹林中一群人正走遠，“怎麽？”

白訴泠看向董楊，“我們也走那邊。”

“是。”董楊到一旁去安排。

許顧沫滿臉狐疑，不明所以。

進入樹林中，四周肉眼可見地暗下來，密不透風的樹冠阻斷微弱的晨光。

昏暗的環境本就顯得壓抑，空氣又不流通，彌漫着腐臭的沉悶空氣再加劇不安，一群人喉結不受控制滑動。

夏書逸腦袋轉動朝着周圍看了一圈，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周圍那看不見盡頭的密林讓他很不舒服，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正在黑暗中窺探。

五分鐘後，他們徹底進入林中，再看不見裂縫。

走在前方的絡腮胡速度放慢，越發謹慎。

林中只腳步聲和呼吸聲隐約可聞。

樹林遠超他們預料的大，衆人一路往前直行了半小時都沒能看見邊境，同樣不曾看見的還有異獸。

一個多小時後，腳步聲逐漸放大，衆人的呼吸聲也變得粗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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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空氣沉悶的樹林中負重前進本就消耗體力，神經高度緊繃的情況下就更是如此，好些人額頭都已滿是細汗。

夏書逸擡頭看了眼，樹冠外的天空已經徹底大亮，但那并未改變樹林中的昏暗，光透不進來。

黑暗中除了他們好像還有什麽變得焦躁。

“怎麽？”陳旭敬問。

周圍好幾個人都回頭看來，這種壓抑至極的寂靜之下任何聲音動靜都讓人頭皮發麻。

夏書逸稍作思考，搖頭，“可能我太緊張。”

陌生昏暗的環境本就容易讓人多想。

隊伍繼續前行。

情況和他們想象的有些不同，見識了之前那場兇殘的屠殺，他們做好了一進來就遇襲然後以命相搏的準備。

可進來後別說遇到危險，他們連異獸的影子都沒看見，周圍就只有數不完的樹，這讓他們失望。

心中失望，衆人腳下速度卻并未減慢，只咬着牙繼續往前走。

又在樹林中走了将近三個小時後，就在衆人步伐都淩亂時，昏暗的樹林前方總算出現光亮。

知道走出樹林，所有人精神都為之一震。

樹林外是一片寬闊的草原，細長柔軟的草葉綿延而去，生機盎然，也如同柔軟的被褥讓人放松。

草原靠近他們這邊一片平坦，中段似乎有凹谷，更那頭則是一片綿延群山。

走出樹林步入陽光的那一瞬，胸口悶得發痛的衆人如同從深海中浮出長長吐出一口氣。

“別停下。”絡腮胡也松了口氣，這雖然已經是他進的第四個異界，可每個異界都是全新的世界，之前的經驗未必适用，“再往前面走一段，到前面去找地方休息。”

聽說可以休息，一群新兵臉上露出笑容，隊伍中氣氛也随之變得活躍。

“我還以為這輩子都走不出來了。”

“瞧你那膽小樣。”

……

夏書逸一邊漫不經心地聽着衆人的閑聊，一邊回頭看去。

離開空氣不暢的樹林，他整個人都放松，但那種樹林中有什麽東西在盯着他的感覺卻依舊在，他身上的汗毛叫嚣着悚然。

“你們說那些異獸去什麽地方了？”顧靜楓問。

好些人都看來，其中也包括絡腮胡小隊幾人，他們之前就已經在想這個問題，臉色凝重而不解。

之前那麽多異獸攻擊裂縫，為什麽現在反而沒了？

“會不會是因為那些異獸的巢本來就在樹林裏，裂縫突然打開後他們被驚動，所以就都跑去了裂縫那邊。”有人猜測。

頓了頓，那人又補充，“元帥之前那下估計都殺的差不多了。”

衆人心存懷疑，倒也無人反駁，他們想不到其它可能。

離開樹林往前走出五六百米後，絡腮胡停下，“原地休息。”

早已又累又餓的衆人迫不及待地取下背包活動身體。

夏書逸正取下背包，眼角餘光就瞥見什麽東西在樹林深處一晃而過，他立刻朝着那邊看去，卻什麽都沒看見。

夏書逸遲疑一瞬，重新背好背包，慢慢向着樹林走去。

“怎麽？”古林看來。

夏書逸沒說話。

不少人察覺夏書逸的舉動，紛紛看來。

穿過陽光大作的草地重新踏入林中的瞬間一股陰冷的氣息立刻迎面撲來，夏書逸汗毛聳立。

他轉動腦袋查看，樹林中除了樹并無其它。

知道是自己多慮，他正準備離開，眼角餘光就在前方地上瞥見一個不規則的三角形凹痕，三角形稍寬的那面前方還有幾個凹洞。

那是一個腳印，非人類生物的腳印。

夏書逸以來時的速度不緊不慢地出了樹林，穿過空地重新回到人群中，他在一群人困惑地注視下輕聲說道：“準備逃跑。”

“什麽？”旁邊吃得正香的一人擡頭。

“那些異獸在樹林裏。”夏書逸用所有人都能聽見的聲音說道，語氣冷靜。

正高興的一群人都是一愣，所有人反射性看向樹林。

“別看！”夏書逸厲聲打斷。

衆人停下動作。

“收拾東西，動作慢點，不要被發現。”絡腮胡頭皮發麻間強忍着回頭看樹林的沖動看向夏書逸，要一個解釋。

“我看見了腳印，它們一直在樹林裏，在跟着我們，大概是因為之前兩次襲擊不成，所以它們在……”夏書逸頓了頓，“在研究我們。”

“……研究？”

毛骨悚然的感覺瞬間席上所有人心頭。

僅片刻，剛剛還開心地說着吃着的一群人就都把東西收好。

絡腮胡深呼吸，“跑！”

他聲音傳開的瞬間，草地中一群人快速向着前方沖去，如同離弦利箭瞬間跑出百米。

世界一片死寂，緊接着原本安靜的樹林仿佛活了過來，什麽東西開始騷動。

聽見動靜，不少人回頭看去，幾乎是他們回頭的同時，一道道熟悉怪異如同蜥蜴的龐大身影從樹林中竄出。

“吼！”

數十只異獸共同奔跑，地面都被震得顫抖。

那震動順着衆人的腳傳達至衆人心中，讓他們一顆心都開始跟着狂跳不止。

更讓衆人臉色煞白的是那些異獸的速度遠超他們，僅僅是他們回個頭的功夫，跑得最快的那只異獸已經沖至隊伍末尾。

“啊——”滿含驚恐地尖叫才起就戛然而止，鮮血一地。

那聲尖叫仿佛是開啓殺戮游戲的開關，讓那群異獸喉間紛紛溢出興奮至極地低吼，緊接着就是不斷想起地慘叫。

“砰砰。”有人開槍，子彈根本不足以穿透鱗甲。

“別停，跑！”絡腮胡大吼着提醒。

沖出樹林的異獸就已經超過五十只，而樹林中還在不停騷動，這樣的數量他們根本不是對手，停下就只有死路一條。

夏書逸咬緊牙關極速前進，心髒因為這突然地疾跑而狂跳至發痛。

一只異獸突然出現從旁邊撲向他。

它速度極快，他想要躲避已經來不及。

眼見那張血盆大口已至面前，夏書逸非但不減速反而一個快沖，他腳在地上用力一點借勢飛起一腳踢在那異獸臉上。

“嗚……”異獸向着旁邊趔趄而去。

夏書逸腳尖才落地，第二只異獸已撲來。

“夏書逸！”顧靜楓跨前兩步，人高的大黑盾突兀出現。

“哐。”

顧靜楓整個人都被那只異獸撞得向後飛去，夏書逸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

站穩，顧靜楓顧不得手臂上因為劇烈沖擊傳來的疼痛，立刻背過身和夏書逸背靠背。

整個大隊都已被異獸包圍，他們的速度根本不及對方，槍聲吼聲慘叫聲此起彼伏。

刺鼻血腥味撲面而來，描繪地獄。

夏書逸在人群中尋找陳旭敬三人，還沒來得及看清，一到巨大的身影就撲向他和顧靜楓。

夏書逸向着旁邊跨出兩步，“顧靜楓！”

顧靜楓回頭。

夏書逸前沖，踩着他的盾牌騰空而起，借着後空翻的高度直接對準那血盆大口中上颚的位置連開三槍。

三槍全部打在同一位置，血肉飛濺，那異獸來不及嗚咽身體就是一軟。

夏書逸踩着那異獸屍體落地，“陳旭敬！”

陳旭敬、古林以及秦修省就在旁邊，他們正被兩只異獸圍攻，三人都已負傷。

聞聲看來，看見夏書逸腳下的異獸屍體，三人瞳孔瑟縮。

不等去思考那異獸屍體是怎麽回事，三人立刻向夏書逸靠攏。

“吼！”一只異獸堵住他們的去路。

顧靜楓舉盾上前抵擋，他擋住攻擊但那異獸的牙齒從他身後劃過，他背包被勾出一條口，幾個瓶子被扯得飛起破裂撒出。

“嗷嗚——”

下一刻，慘叫從那異獸口中響起，它被撒到瓶子中東西的腦袋被腐蝕出血洞。

“我的藥。”顧靜楓驚呼。

陳旭敬三人都是一愣。

“陳旭敬！”夏書逸腳在地上另外一個還滾動的藥瓶上一勾一踢，藥飛向陳旭敬。

陳旭敬手中砍刀舞動，藥瓶被打飛向前方聚來的兩只異獸。

下一瞬，獸吼哀嚎響徹雲霄。

“這邊！”夏書逸帶頭向着包圍圈外面跑去。

“那可是止血藥！”顧靜楓跟上。

全速前沖的陳旭敬和古林嘴角都是一抽，秦修省一張臉也有瞬間地扭曲，顧靜楓管那玩意叫止血藥？

夏書逸并不驚訝，他腦子飛速運轉，“進樹林。”

陳旭敬幾人立刻跟上。

樹林中并無異獸，幾人加速逃離。

跑動中幾人回頭看去，僅僅一兩分鐘，兩百多人的大隊伍就已經死掉三分之一不止。

絡腮胡帶着一群人從另外一邊跑了出去，但更多的人被困在中間，慘叫不絕于耳。

“別停下。”陳旭敬作出決斷，“救不了的。”

幾人臉色煞白，咬牙向着前方沖去，要盡可能遠離。

風聲不絕于耳，心髒狂跳血脈偾張的幾人也不知道到底在樹林中跑了多久，直跑到喉嚨如同被刀剮跑到腿都開始發顫再跑不動他們才停下。

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古林四人不管不顧閉着眼睛大口喘氣。

夏書逸沒讓自己立刻沉浸進那鋪天蓋地襲來的疲倦中，他檢查一圈确定周圍并無異獸才坐下。

十多分鐘後，幾人慢慢緩過勁。

顧靜楓第一反應就是去翻自己的背包。

古林看去，“……你那是止血藥？”

他之前還疑惑夏書逸為什麽要拿走顧靜楓分給他的藥，現在算是看明白，顧靜楓根本不是什麽醫生，他就是個徹徹底底的毒王。

魂器都打不穿的鱗甲都能腐蝕，他那些藥簡直就是生化武器，必要的時候完全可以拿來當武器使。

夏書逸估計早就看明白。

“對啊。”顧靜楓有些許困惑，“不過濃度是不是有點高了？”

古林噎住，那叫濃度“有點”高？

“不會。”夏書逸幽幽開口。

幾人都看向夏書逸。

“現在這樣挺好。”夏書逸面不改色。

技術部門研究出對異獸有用的毒藥最少都需要幾個月，顧靜楓只需要幾天。

顧靜楓眼睛亮起，夏書逸真是個好人。

古林和陳旭敬背脊突然涼飕飕，夏書逸這是想幹嗎？

心中詫異，兩人不由多看了夏書逸一眼。

顧靜楓确實讓他們意外，但夏書逸卻更讓他們錯愕。

夏書逸魂器是D級的事早就挑明，所以他們都不覺得夏書逸能活着走出這個異界，可夏書逸沉着冷靜得一點不像個新人，體能、反射神經也遠超常人。

剛剛他不光發現異常，甚至在他們這些老兵被打得屁滾尿流的時候殺死了一只異獸，而且那應該還是他們一群人唯一殺死的一只異獸。

陳旭敬和古林對視一眼，再看向夏書逸時眼中更多幾分認真，他們不再把夏書逸當成個普通新兵看待。

“接下去怎麽辦？”古林問。

夏書逸看了眼樹林外逐漸暗下的天空，他們不知道樹林裏還有沒有異獸所以一直跑在樹林邊緣，“紮營，休息，明天按照預定計劃繼續往前。”

夜幕下，樹林邊緣。

白訴泠靜靜注視着前方的血泊。

董楊回來，“元帥，死在這裏的粗略估計一百五六十人，樹林中有逃跑的痕跡但也有血泊……估計全軍覆沒了。”

白訴泠收回帶着些許茫然的視線，走向一旁的車隊，“我睡一覺，沒事別來煩我。”

“是。”

夜黑得很快，夏書逸幾人才定好夜裏守夜的順序，樹林中就已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簡單吃了點東西，不守夜的四人各自鑽進睡袋。

拉上拉鏈，夏書逸疲憊的身體在躺下的瞬間酸痛，但他卻并無睡意。

那些異獸比他想象的更麻煩，那根本就是一群有智力且嗜殺的怪物。

如果要繼續深入，那就避免不了要和它們再碰面，這次他們逃過一劫，下次可就沒有這麽好的運氣。

夏書逸翻身側躺試圖入睡以保證體力，回頭的一瞬，一道坐在辦公桌前忙碌的背影映入眼簾。

暮色籠罩，黑色的軍裝褪下挂在一旁，坐在窗口書桌前的白訴泠只穿着一身白襯衣，他微微垂頭，耳後皮膚白皙。

夏書逸遲疑一瞬，從沙發上起身，靠近。

他故意制造出腳步聲。

白訴泠察覺，側頭看來，一雙黑眸幽冷如深山古潭。

夏書逸視線從那雙幽幽黑眸上移開，看向他面前的桌子，“在寫什麽？”

他沒有馬上靠近，給時間讓白訴泠收起。

白訴泠微微退開，讓夏書逸看他寫的東西。

夏書逸看去。

2月4，董楊忘了晚飯，括弧，沒忘他自己的。

2月9，許顧沫，新藥無用。

2月15，看見第一軍區元帥王小石和董楊偷偷背後說壞話，說的小氣鬼。

……

旁邊白訴泠正在寫的那白紙最上方是“年度總結”四個大字。

“……你記這些做什麽？”

“忘了怎麽辦。”

“……”

白訴泠伸手從前方書架上拿過一本常見病狀的科普書籍，精準翻到其中一頁，指給夏書逸看。

夏書逸順着他白皙細長的指尖看去，看見一行劃了線的字，長期失眠會導致精神疲勞、焦慮、抑郁、耳鳴、記憶力下降、脫發等現象。

“記憶力下降”五個字還作了重點标注。

夏書逸點點頭，很好，有理有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