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心癢
端午佳節,宮中照例要設宴。
謝廷安從殿中走出,正巧遇見來向皇帝請安的安王。
“謝督主。”安王面上含笑,沖他點頭致意。
謝廷安略一欠身:“王爺。”
兩人打過招呼,安王仍站在原地,繼續說道:“謝督主成婚之時,本王身體抱恙,未能親自道賀。不知派人贈送的賀禮,謝督主收到沒有?賢伉俪可還喜歡?”
安王此人,不管面對誰,永遠都是溫和友愛的模樣。
謝廷安不欲與他來往過多,也不想平白與他交惡,眉眼低垂,微微一笑:“王爺厚禮,自然喜歡。王爺不是還要向皇上請安嗎?皇上這會兒正在裏頭賞畫。”
“對,本王這就去。”安王似是剛回過神,“多謝督主提醒。”
安王剛一離去,謝廷安臉上的淺淡笑意就消失不見。
太子出事後,安王殿下似乎有點坐不住了,身體明顯好轉,時常在外走動,而且近來向他示好有些明顯了。
他人在宮中,可也聽過謝宅遞來的消息:安王妃兩度下帖子邀江明薇赴宴。
謝廷安想,或許他有必要再回謝宅一趟。
一想到回家,那天夜裏的一些場景就不受控制地浮現在腦海。
謝廷安黑眸沉了沉。
算起來,他已有五六日不曾回去了。
酉時前後,謝廷安騎馬回到清和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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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行至大門口,他就看到了懸挂在門上的艾、榕、和菖蒲。
管家紀叔匆忙迎上來,滿臉笑意:“公子。”
謝廷安神色淡淡,略一颔首算作回應。随後大步向正院走去。
此時,西邊天空染成了胭脂紅色。院子安安靜靜,悄無聲息。空氣中艾草的氣味和花香混在一處,提醒着他今日是端午佳節。
謝廷安眉梢輕挑,看向紀管家:“夫人呢?又出去了?”
“夫人回娘家了。”紀叔看看天色,估摸着回答,“應該快回來了。”
謝廷安輕輕“嗯”了一聲,沒再說話。
——
京中規矩,端午這日新娘子要回門。于是江明薇早早就帶着綠雲回娘家了。
十餘日不見,一家人自是有許多話要說。
這次見謝廷安不在,範氏詳細詢問女兒婚後情況。怕給人聽到,母女倆特意在房中低語。
“挺好的,沒受委屈。我們分房住的,他時常不在家,偶爾在家也只待一夜,對我很和氣。家裏下人都很恭敬,我出門上香,管家還派高手護送呢。”面對母親,江明薇只挑好的講。
至于中間的一些尴尬事,就不必對母親講了。
範氏邊聽邊點頭,盡管心中仍有擔憂。但大過節的,也不願說出來觸女兒黴頭。
“這下娘可以放心了吧?”
範氏笑笑,提起另一樁事:“對了,你三叔前幾天來信,說過幾個月就會回來。”
“真的嗎?”江明薇眼睛一亮,“明芳和明若也一道回來,是吧?”
她已經好幾年沒見過那對雙胞胎堂妹了,也不知道她們長高了多少。
“是,不但明芳明若回來,你劉家小舅舅也跟着回來。你三叔這次是回京述職,運氣好,可能就留在京城了呢。”
江大老爺被罷官後,江家這一輩還在朝中的便只剩下在外地做官的江志遠。他若能回京任職,江家日子能更好過一些。
這無疑是個好消息。
中午用膳時,江明薇除了雄黃酒以外,還多飲了兩杯果酒。
直到過了申正,她才依依不舍告辭。
母親範氏命人将為她準備好的回禮一一送上馬車,又遞給女兒一個包裹:“這是娘親手給你做的夏季衣裳和五毒肚兜。回去記得換上,辟邪。可千萬別忘了。”
江明薇點頭:“知道的,娘。”
不管她多大年紀,在母親眼裏都還是孩子。都成親了,還得穿大紅色的五毒肚兜。
可能是多飲了兩杯酒,午後又沒能好好休息,在回家的馬車上,江明薇昏昏欲睡。
一下馬車,她讓綠雲把拿回來的食物送到廚房去,她自己則抱着包裹直奔房間。
然而,剛行到正院,她就看到了謝廷安。
他負手站在樹蔭下,長身玉立,背影沉沉。
西邊紅色的太陽将他的身影拉得長長的。
江明薇瞬間清醒幾分。她挺直脊背,放緩腳步,将懷裏包裹抱得更緊了一些:“阿行哥,你回來啦?”
謝廷安早就聽到她的腳步聲,卻等她到跟前才回頭,輕輕“嗯”了一聲,視線掠過她酡紅的臉頰,在她懷中包裹上停留了一瞬,随口問:“你懷裏抱的什麽?”
這般小心緊張,似是生怕被人搶去。
江明薇的心頓時高高提起:“是,是,我娘給我做的夏季衣裳。”
還有大紅色的五毒肚兜。
要命,他怎麽連這個都要管?總不會讓她當場打開給他看看吧?
江明薇原本瓷白的臉頰此時猶如三月桃花,薄薄的紅幾乎已蔓延到耳際,一雙橫波潋滟的眸子裏卻寫滿了緊張。
謝廷安一眼便察覺出不對勁兒:她心裏有鬼。
他微微眯了眯眼睛,本要再問一句。鬼使神差的,竟猛然憶起那夜的尴尬。
打量了一下包裹,并未看出明顯異樣。
眸光輕閃,謝廷安輕咳一聲:“你先把東西放好,等會兒我有事和你說。”
“好的。”江明薇乖巧答應,暗松一口氣,抱着包裹向廂房疾行而去。
将包裹放在床帳內,她用手背貼一貼臉頰。
唔,是有點燙。
深吸一口氣,穩了穩心神,江明薇才開門出去,甚是自然走到謝廷安身邊,主動說道:“阿行哥,今天端午,我回家了一趟,喝了幾杯雄黃酒,現在還覺得臉頰有點燙呢。”
謝廷安挑眉,似笑非笑:“幾杯?”
“一杯雄黃酒,三杯梅子酒。”江明薇伸手比劃了一下,接着便柔聲轉換話題,“阿行哥,你找我什麽事啊?”
她微微仰着頭,好奇而認真地看着他。
謝廷安眼簾低垂,緩緩說道:“安王妃給你下過帖子。”
不是詢問,而是陳述。
“嗯,是下過,不過我稱病沒去。”江明薇如實回答。
略一思忖,她又将那日去敬慈寺的遭遇原原本本說了一遍。
“很好,不止是她,其他王妃公主,邀你赴宴,也不必理會。”謝廷安聲音低低沉沉,是叮囑,亦是告誡。
難得見他鄭重,江明薇立刻表決心:“好的,我記住了。阿行哥,你放心。誰的邀約我都不赴,我就安心在家裏等你回來。”
話語中滿是堅定與信賴。
謝廷安卻嗤的一聲輕笑:“進門半個月,外出了五次,還說安心在家等我回來?江二小姐可真會說笑。”
他這一聲“江二小姐”讓江明薇臉頰更燙了。她小聲辯解:“才五次而已,剩下的十天我可都是待在家裏的。”
“嗯?”謝廷安眼眸微眯。
江明薇立刻垂下腦袋,乖乖改口:“好吧,你要是不喜歡,那我就少出去。”
說話間,她擡頭飛快地瞥了謝廷安一眼,臉頰鮮紅,眸光潋滟。注意到他正看着她時,她又匆匆垂下眼眸,看起來乖巧極了。
從小到大,她的認錯态度一向很好。
想了一想,江明薇又上前一步,伸出潔白纖細的手指,輕輕拉了一下他的衣袖,像小時候那樣,聲音輕軟:“阿行哥,你別生氣。”
她可不想以後都窩在家裏。
謝廷安倒是不生氣,也沒說不讓她外出。他只是沒來由的,心裏突然有那麽一點點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