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擔心

謝廷安擡手輕推了一下房門, 并未推開,只發出一些聲響。

——門被江明薇從房內闩住了。

聽到動靜,江明薇擡起頭,高聲詢問:“誰啊?我已經……”

看一眼面前的油燈, 她及時咽下已到嘴邊的“我已經睡下了”, 改成“有什麽事嗎?”

“是我, 開門。”

江明薇聽出是謝廷安的聲音, 此刻沒心情見他。本要拒絕, 但是想到之前他強行入內, 連門栓都被撞掉,就臨時改了主意。

她定了定神:“你等一下。”

快步走至門口, 江明薇打開房門。

燈光下,她眼眶通紅,臉上猶有淚痕。

謝廷安輕嘆一聲:“聽下人說, 你晚間沒怎麽用膳,我讓人做了粥,你喝一點。”

說話間,他走至房內,将肉糜粥放在桌上, 一眼看見桌上已默寫一部分的《地藏經》。

他眼神略微一動,将視線重回轉到江明薇身上。

“我不餓。”江明薇小聲道,“我沒胃口。”

謝廷安不說話,只靜靜看着她,目光灼灼。

江明薇給他盯得沒辦法,也不想與他硬耗, 只得妥協:“行吧, 那我吃一點。”

肉糜粥上放了一點開胃的仔姜肉絲, 她稍稍有一些食欲,用了半碗後就放下:“我吃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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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廷安并未立刻離開,而是慢悠悠說道:“難過歸難過,飯還是要吃的,你再這樣食不下咽,早晚會露出破綻。”

江明薇抿一抿唇,過得一會兒,才小聲道:“我知道了,我會注意的。”

“嗯。”謝廷安略一颔首,又道,“這幾日朝中形勢緊張,你不要輕易外出。過段時日,我陪你去給他上香。”

“好。”

“我交代過紀叔,給家裏增派人手,今天的事情不會再次發生。至于江家那邊,我也讓人留意了。”此刻的謝廷安神色溫和不少。

這是為她以及家人安全考慮。盡管心情不佳,江明薇還是點一點頭,安心不少。

“在人前不要太難過……”

聽到這裏,江明薇忍不住打斷:“會一直這樣嗎?”

“什麽?”謝廷安沒聽明白。

涉及隐秘大事,江明薇也不敢大意,幾步走至他跟前,擡眸望着他,壓低聲音:“你要一直用這個身份嗎?”

燈光下,女子一雙眼睛亮得驚人,緊張和不安隐隐可見。

謝廷安心神微動,感覺此前似乎有什麽被他忽略了,他試探着問:“你希望我一直用?”

“我是問你,你怎麽反倒問起我來了?”

謝廷安靜默一瞬,繼而輕笑一聲:“薇薇,身份問題以後會解決,我們的問題也是。我說想和你在一起,不是随便說說。”

他聲音很低,可一字一字,說的極為清晰。

盡管并沒有說清楚他會具體怎樣做,可江明薇還是不由地恍惚了一瞬。她眼眸低垂,沒有做聲。

“時候不早,我先回去,你也早點休息。”謝廷安離開之際,沒忘記帶走剩下的那半碗粥。

他并未直接休息,而是拐去了暗室。

刺客經受不住拷打,已經盡數招了。

從他口中聽到一個朝中重臣名字時,謝廷安也不意外。

反正這幾年,想讓他死的人可太多了。

朝中大臣一向看他不順眼,近來又給他新添一些罪證,卻奈何不了他。

也難怪會買通兇手,行暗殺之事。

“督主?接下來怎麽辦?”下屬低聲詢問。

謝廷安瞥他一眼:“剛才錄的口供收好。把人關進诏獄裏,別讓他死了。”

“是。”

此時,經歷過嚴刑拷打的刺客早就奄奄一息,昏迷不醒,轉送到诏獄時,倒也方便。

謝廷安處置好刺客後,才又回到正院。

遠遠的,便看見廂房的燈仍亮着。

根據窗紙上的身影,可以看出江明薇仍在伏案默寫經文。

謝廷安擡手按了按眉心,心中一陣煩躁。

他一點都不開心看見她為謝行落淚。

轉念思索了一下,如果她聽聞謝行的死訊,反應平平,毫無悲傷情緒,那他大概更難以接受。

這麽一想,他心裏稍微舒坦一些。

看來,只能等她早些接受,早點走出悲傷了。

——

房間只有江明薇一人。

她再次漱了口,重新在桌前坐下。

一時想到小時候和阿行哥玩耍的場景,一時想到這半年與謝廷安相處的點滴。

過得許久,她才又收斂思緒,繼續默寫《地藏經》。

寫了兩卷後,油燈裏的油快耗盡了,江明薇才停筆,将寫的經文收拾好,先去休息。

此時已經很晚了,可江明薇毫無困意。直到醜時,才勉強睡着一會兒,不到卯時,就又醒了。

她這會兒也不想見謝廷安,幹脆繼續躺在床上。

約摸着等他進宮後,她才起身梳洗。

晚間只睡了一個多時辰,江明薇腦袋隐隐作痛,更無食欲。

好在廚房送過來的,都是一些清爽開胃的食物。

綠雲觑着她神色,小聲道:“小姐,督主走之前特意交代廚房,說你胃口不好,多準備一些開胃的。”

江明薇輕輕點一點頭:“嗯。”

蔥茭白、酸蘿蔔、汆肉雪菜絲卷,還有酸酸甜甜的荔枝膏。

因為均是爽口之物,江明薇雖然食欲不佳,但也勉強吃到五六分飽。

她也不想太過異常,惹人生疑,只能盡量調整。

江明薇原打算白天補覺,可不知怎麽,就是睡不着。

《地藏經》後面的幾卷,江明薇記不清,就打算去書房找一本。

一踏進書房,她自然而然想起此前在書房的兩次經歷,心下微覺悵然。

可惜謝廷安的書架上并沒有《地藏經》,江明薇無法,只得讓管家紀叔幫忙找。

紀叔有些詫異:“《地藏經》?夫人信佛?”

“倒也沒有全信,是我昨晚夢到謝家舊人,有些心神不寧,想為他們抄一些經文。”江明薇自然不會說出真正緣由。

聽到是為謝家舊人抄寫,紀叔立時變了神色:“夫人稍等,我這就去安排。”

他辦事麻利,沒過多久,就将幾本佛經送到江明薇手中。

“除了地藏經,還有其他幾本。夫人看看,是否用得上?”

“好,放下吧。”

江明薇摒卻雜念,抄寫經文。

一本地藏經,總共一萬七千多字,江明薇心無旁骛,一通抄寫下來,手腕發酸,脖頸微僵。

可能是轉移了注意力,也可能是困得極了。到第三天晚上,她的睡眠漸漸恢複正常。

再想起阿行哥時,也不會立刻濕了眼眶,更多的是悵然。

這天紀管家來向她報賬時,江明薇看過賬單後,心念微動,問道:“紀叔,你知道阿行哥早年在宮裏的生活嗎?”

“這……”紀管家面露為難之色,“夫人,公子從沒提過。不過……”

“不過怎樣?”

“小的倒是聽別人說過幾句,也不知道真假。只聽說公子一開始是在禦馬監做低等內侍,經常被人欺負。是後來救駕有功,才慢慢起勢的。”

江明薇點頭:“這些我也聽過。”

紀管家笑笑:“小的只知道這些,別的就不知道了。”

“嗯。”江明薇沒再追問。

紀管家和她聽說的大差不差。

根據謝廷安所提到的時間來算,攔驚馬救駕被皇帝重用時,已經是謝止而不是謝行了。

江明薇在心裏對自己說,阿行哥是去和他父母家人團聚了,他不用繼續在宮裏受苦了。

他手上有九個鬥呢,到了陰世間,沒有皇帝,他應該能過得很好才對。

這樣想着,她心裏稍稍好受一些。

果然時間是一劑良藥,就像她當初接受謝家之事一樣,她也接受了阿行哥去世這一事實。

現下江明薇更多的是擔心謝止。

知道他頂替孿生兄長有所謀後,江明薇就忍不住去思索,他圖謀何事。

雖然沒有深問,但她隐約能猜出來一些。他所求之事,必然風險極大。

為此,江明薇不免擔心。

他能成功嗎?會不會事情失敗失去性命?會不會連累她甚至江家?

江明薇有點頭疼,剛剛恢複的睡眠似乎又不太好了。

唔,他之前給她安排了後路。

江明薇這幾天借抄寫經文來調整心情。盡管她不信佛,但專心抄寫時,确實能讓她內心寧靜不少。

她雖不出門,可也隐約聽說,近來朝中局勢千變萬化。

迎仙臺還未建成,皇帝便又因故發落了一個皇子,該皇子的母親也自缢于宮中。

消息傳至坊間,江明薇算了算,皇帝子嗣頗豐,可現下,諸皇子中有早夭的,有被誅殺的,有宮變失敗自刎的,有被皇帝放逐的,有被皇帝幽禁的……

真不知道等皇帝龍馭賓天時,還能剩下幾個皇子。

謝廷安此次進宮,待的時間很久。

皇帝近來身體不太好,眼睛莫名的發黃,反應也明顯變慢許多,且疑心病更重了。

輕微的頭疼後,他就神情凝重地問:“廷安,你說是不是有人趁羅玉仙人建忙着建迎仙臺,故意詛咒朕?”

謝廷安垂眸:“臣不敢妄自揣測。”

“你去給朕查一查,若是有人行巫蠱之事,不論是誰,一律格殺勿論。”

“是。”

皇帝阖了阖眼睛。

東宮謀逆一事,已經過去七八個月,朝中大臣紛紛上書,請求另立太子。

皇帝并不着急。

朝臣建議立誰,他反而更看誰不順眼。

他的這些兒子,一個個的,難堪大用,完全不能與他當年相比。何況焉知他不能長命百歲?

前不久還有一個年輕妃子懷孕,或許他還會有很多子嗣,又何必在這些不成器的兒子中挑選呢?

謝廷安近來忙碌,這次進宮十來天後,才有空閑回了一趟清和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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