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離別相思苦
雲霧消散, 天光熠熠。
圍繞京城多日的不詳之雲終于徹底消失,戰況已明,剩餘的南疆叛軍盡數被俘, 各地勤王護駕的部隊也都陸續趕到。
全城戒嚴解除, 街上逐漸開始有行人來往,走商小販,游人如織。
煙塵掃盡,盛景如舊。
城門士兵還在打掃戰場, 暫時沒有離開。
皇宮裏派人前來慰問,需要有人前去上報後續軍情, 蕭景兮有傷在身不宜行動, 夏離想陪着人暫時也不願離開,于是便交由林飛入宮彙報。
蕭景兮的傷勢不嚴重, 大夫看過後只說需要靜養, 開了幾副藥便離開了。
軍營之中安定下來,除了日常守衛的士兵,其餘人皆三三兩兩聚在一起玩樂, 氣氛十分輕松。
“哎,你們說閣主和那個蕭大人到底什麽關系啊?”
此番終于閑下來,士兵們忍不住開始讨論各種奇聞轶事。
要論兩人的關系他們這幾日是看在眼裏的, 只是這麽久一直沒人敢議論。
有人答道:“感覺不像普通關系,閣主那個樣子……蕭大人都不帶怕的,我是真佩服。”
另外一人推測道:“這會不會就是傳說中‘情人眼裏出西施’?”
身旁的人立刻反駁道:“西施?要是西施渾身是血,拿着個頭扔到你腳下, 你怕不怕?”
“……我怕。”
“所以嘛, ”那人一本正經道:“蕭大人估計也不是什麽正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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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下等下, ”在一旁聽着的丁雲旗終于反應過來他們在說什麽, 不解道:“你們的意思是閣主和蕭大人是一對?”
看他一臉茫然的模樣,周圍人道:“肯定是吧,你沒發現嗎?”
丁雲旗摸了摸頭,想了半天似乎終于轉過彎來,但一開口就道:“所以蕭大人會嫁給閣主嗎?”
周圍的人全部一愣,接着一人拍了拍他的頭,糾正道:“男子那不叫‘嫁’,那叫‘入贅’。”
丁雲旗反應過來,連連點頭。
“不過……”有人遲疑道:“蕭大人是丞相家獨子吧?他這個身份會入贅嗎?”
一人不假思索道:“那可是暗閣閣主哎,不然難道她嫁?”
此話一出,幾個人面面相觑,然後異口同聲道:“不能吧?”
“誰要嫁人了?”
一道聲音悠悠地從後邊傳來,圍着的幾人一驚。
下意識轉頭,看見來人,一幫子人虛心地當場就跪了下來。
夏離看着這幾個人,挑了挑眉,淡聲道:“聊什麽呢?”
幾人不敢擡頭,結結巴巴道:“閣主好,我、我們,只是随便聊聊……”
一旁的楊盛湊熱鬧不嫌事大,故意調侃道:“你們這德勝門軍營見主将原來都是行如此大禮的啊?”
夏離懶得管他,道:“太閑是不是?”
士兵不敢說話。
“繞軍營跑十圈,跑完過來彙報!”
“是!”士兵立即應下,然後列隊去領罰。
說實話與其讓他們現在面對夏離,他們更願意去罰跑,這會兒都是如臨大赦,趕緊跑開。
處理完這邊夏離又瞥了一眼笑得正歡的楊盛,道:“笑夠了?笑夠了就說正事。”
楊盛近日來往皆是傳達皇上私下的旨意,夏離基本從不與人結交,楚澤要傳話自然只能找他。
“按你的法子,相王近日好受了些,不過身體是越來越虛弱了,你要審就快些吧,怕是撐不了太久。”
夏離沉默了一會兒,突然問道:“這是你的意思?”
楊盛聳了聳肩道:“這事哪輪得到我來管,這是聖上的意思。”
直言生死,如此倒是證明楚澤差不多看開了。
夏離呼了一口氣,緩緩道:“讓大理寺去負責吧,我不想管了。”
這回答讓楊盛有些詫異,道:“你不管了?”
夏離擡頭望向城門,道:“結界破了,那人若要跑已經跑掉了,問他也未必能問出什麽結果。”
楊盛微微皺眉,疑惑道:“破了不能趕緊給補上嗎?”
“你說補就補啊?這麽大陣法要恢複是很困難的好不好。”
對于這種大型陣法,一旦因為外力強行破損,修複起來要比重新布陣更加困難。
所以要麽把之前布陣的東西全部撤走換掉,重新來過;要麽就慢慢修補,直至完好。
無論哪種方法都會十分耗時麻煩。
而且對于楚溱之事,或許現在讓楚澤自己來處理是最好的。
“就這樣讓那人跑掉了?”楊盛試探性問道。
“南疆已經被肅清,他元氣大傷,那人生性謹慎,他現在只能躲,太後那邊我會繼續去審問的,一有消息立即去尋。”
楊盛點點頭,夏離做事自有她的考慮,便也不多問,只管把消息傳達給皇上就是。
本打算直接告別離開,但不知想到了什麽,楊盛緘默再三後還是開口問道:“你和那個蕭公子……到底怎麽說?你還在逗他玩兒嗎?”
夏離看了他一眼,反問道:“你覺得呢?”
楊盛正色道:“若是逗人玩好歹适可而止一點。”
夏離笑了笑,緩聲道:“我沒逗他玩。”
聽到這句楊盛的眼神更複雜了,微微皺眉,看着眼前人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沉聲道:“那也別逗自己玩。”
夏離面色不改,追問道:“什麽意思?”
“不值得。”
楊盛幾乎是脫口而出,眼神平靜又篤定。
夏離轉過頭去不再看他,也不答話。
楊盛繼續道:“你可以覺得他有趣,喜歡就算了吧。”
依舊沒有回應。
此時兩人已經走到了軍營邊緣,擡眼便可見一片無人曠野,微風不燥,綠草如茵,甚是安好。
最後夏離偏頭,莞爾一笑,從容道:“可我已經喜歡上他了。”
情起而深,不知退路。
———
日落,夜幕降臨。
這是全城解禁的第一個夜晚,官府為了安撫民心,特地把宵禁的時間推後了許久,所以一直到戌時街上依舊燈火通明。
華燈結彩,街市熱鬧,一派祥和,燈火萬千。
夏離獨自站在城樓之上遠眺街市盛景。
此處燈火闌珊,士兵們皆在軍營休息,準備明日回城慶功,城樓上暫時無人看守,倒是安靜。
不一會兒身後傳來腳步聲,有人拾階而上,慢慢朝這邊走來。
夏離頓了一下,不過沒有回頭,待人走到身後,開口道:“小公子不多休息休息嗎?”
蕭景兮走到她身邊,陪她一同俯瞰盛世之景,道:“已經好了,沒事的。”
夏離側身看去,只見眼前的少年眸光明亮,映出燈火一片,溫柔缱绻。
她不由自主伸手撫上眼前人的眉眼,如今他眼角的朱砂已經消失,不過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隐隐約約還能看見一點若隐若現的朱紅。
“樓上風大,小心風寒。”夏離輕聲道。
蕭景兮抓住她的手,輕聲道:“我下午一直沒看見你。”
這語氣多少帶着點委屈,夏離忍不住笑了笑,嬉鬧道:“尚書大人,在下也是有別的事要做的。”
“那現在還有嗎?”
夏離玩心上來,挑眉道:“有的,我要看風景。”
蕭景兮點頭:“好,那我看你。”
夏離一愣,接着笑出聲來。
晚風微醺,月色撩人。
夏離邀他一同看燈火行人,指着哪個地方有美景、哪個地方有美食,無話不談。
說到相王之事的時候夏離嘆了口氣,用手撐着頭,邊望街景邊道:“現在算是暫時安穩,可惜結界破了,甕中捉鼈是捉不成了,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審相王了嗎?”
夏離搖頭:“他是半妖,受幕後之人影響明顯更嚴重,且身體已經這樣了,審他沒什麽用的,試試太後那邊還能得到什麽線索吧。”
蕭景兮點點頭,随後猶豫了一下,詢問道:“你有沒有聽過‘司空漠’這個人名?”
當時那妖魂女子口中喊出的名字自己從未聽說過,或許也是一個線索。
夏離聽見這名字後面色微變,立即轉過身來高聲詢問道:“你從哪兒知道的這個名字?”
蕭景兮愣了愣,如實道:“那個妖怪女子無意間說出的。”
聽到這句夏離眼神微變,垂眸思索了一番,面色逐漸恢複。
剛剛眼前人的反應太過強烈,蕭景兮心念一動,試探性追問道:“他是誰?”
夏離一頓,随口道:“我的一個朋友。”
“很重要的朋友嗎?”
夏離擡眼看他,道:“算是吧,不過他已經過世了,很久之前的事了。”
看着少女的神色蕭景兮欲言又止,最後歉聲道:“抱歉。”
“沒什麽,”夏離似乎很是灑脫,解釋道:“我只是突然聽見他的名字有些驚訝罷了,畢竟他已經過世幾百年了,沒什麽人還記得他。”
蕭景兮手上一頓,看向夏離的眼睛,緩緩道:“百年?”
“是啊,小公子你前世應該也見識到了,我活了很久了啊。”
少女的語調輕快,如同只是在陳述一件很普通尋常的事,眼中神色溫和,卻又深不見底。
蕭景兮不麗嘉答,下意識抓緊了夏離的手,神色不明。
其實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回避一件事,而現在他必須直面此事。
夏離低頭笑了笑,道:“小公子不要這樣,你還記得嗎,我當初說我不是夢,但你是,你現在知道是什麽意思了嗎?”
蕭景兮的呼吸加重了一點,秀眉緊蹙。
夏離伸手輕輕撫平他的眉心,兩人相望無言。
她拉住蕭景兮的手,放在自己的心上,少年能感覺到手底的心跳,不急不緩,平和永恒。
“我活了很久,見人間滄海桑田,青絲白骨。”
“于我而言,百年太短,今日花中相逢,明日陰陽永別,人間一切若大夢一場,我戀慕燈火人間,但我走不進去。”
人間的燈火不屬于她,就算有人願相贈,也只能窺得一瞬,轉眼即逝。
最後夏離上前抱住眼前人,感受着心上人的溫度,垂眸輕聲道:“浮生若夢,為歡幾何,小公子,你能陪我不過幾十載,便讓我夢一回吧。”
浮生若夢,為歡幾何?
蕭景兮給不了她長相守,夏離也無法應下與子偕老的期諾……
終是相思入骨,必得離別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