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三重陣法
占星樓內漆黑靜谧, 只聽見一人的腳步聲。
蕭景兮拾級而上，走到半途的時候撐不住歇息了一會兒，他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變得越來越虛弱, 但卻一直不表露, 垂眸繼續前進。
來到頂樓，一擡眼便看見喬懷虛正站在欄邊遠眺，檐角的風鈴随風而動，一聲又一聲地發出音響。
蕭景兮頓了一下, 接着慢慢走到喬懷虛身後。
“已經全部完成了？”喬懷虛頭也不回，淡聲詢問。
“我有沒有做好, 你還能不知道嗎？”
蕭景兮的語氣不太好, 聽起來像是對他暗中的監視有所不滿。
喬懷虛瞥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笑, 沒有回話——
他自然知道蕭景兮已經把任務都完成了, 畢竟這人的七魄皆由他控制，若是違背命令喬懷虛定然能察覺到的。
而且這會兒蕭景兮的臉色如此難看，想是因為悄悄布下的束魂陣已經對他有了影響, 實在是個好事。
蕭景兮不動聲色地打量了一下喬懷虛，敏銳的觀察力讓他捕捉到了這人眼中的不屑與狂喜，可他依舊沒有表露, 很快便移開目光。
身體的不适越來越明顯，蕭景兮輕輕咳嗽了兩聲，主動道：“為何突然如此匆忙，今晚就要全部布置好。”
“沒辦法啊, ”喬懷虛聳了聳肩, 不以為意道：“我的身份已經被人暴露了, 只能提前了。”
“暴露？是誰？”
喬懷虛挑眉, 擡首示意永和宮方向，道：“自然是目前唯一的那個漏網之魚。”
“不過你放心，那邊自然有人會攔住礙事的，待月光再偏移幾寸，陣法就可以開始了。”
喬懷虛說話之時，眼中不可控制地浮現碧色光芒，望着天上的月亮眼中滿是欣喜，喃喃道：“馬上就行了，終于……我終于能再次回到千年前的家鄉了……”
随着這句話，檐角的鈴铛搖晃地更加厲害，占星樓周圍的桃花忽然莫名開放，泥土微顫，像是有什麽東西蓄勢待發，随時準備沖出來。
鈴铛的聲音叫人有些心煩意亂，蕭景兮微微皺眉，詢問道：“你要回家，與這封印又有什麽關系？”
喬懷虛一愣，下意識轉頭看過去，只見眼前這人面色蒼白，甚至已經不能獨自站穩，微微靠在一旁的紅柱上。
或許是知道蕭景兮命不久矣，且自己大事将成，喬懷虛幹脆如實道：“這封印說簡單點封的是上古靈氣，但實際封印的卻是整個上古神話。”
“神話覆滅，靈氣衰竭，妖族失去了一切庇護，只能日漸式微，眼睜睜把這世間拱手讓給人族！”
話到此處，喬懷虛眼中閃過一絲狠戾，不過想起身後的人又瞬間遮掩住，繼續道：“結界覆蓋四方天地，這京城之中不過是陣眼所在，然而只要這陣眼破了，結界自然會相繼瓦解。”
“到時候天地重回上古，我就能見到我熟悉的家鄉，也不必再看着沒有開靈智的同族過早夭折。”
喬懷虛轉身看向少年，假意笑道：“當然，靈氣充足後你也可以修煉以求長生不老，與你的心上人長相厮守，實現你的願望。”
蕭景兮聽完并沒有多說什麽，神情不變，追問道：“你費盡力氣解開封印，就不擔心解開之後再被什麽人開啓嗎？”
聽見這話喬懷虛愣了愣，接着像是聽見了什麽笑話，忍不住笑了兩聲，篤定道：“你放心，沒有這個可能，絕對沒有。”
“為什麽？最初布下這封印的究竟是誰？”
喬懷虛難得有耐心解釋道：“确實是一個很厲害的人，聽說曾是人族的大祭司，耗費千年布下結界，最後成立暗閣，依托暗閣穩定了現在這個國家，完成陣眼，開啓封印。”
“若不是當初開啓封印時出了意外，那這個封印将是完美的，任誰都打不開。”
“只可惜……”想到一些往事，喬懷虛眼中陰暗不明，壓低聲音笑道：“他還是死得太早。”
天上明月正在悄然升起，月光一點點地移動，馬上就會達到陣心之處。
占星樓四周憑空出現一大片的白霧，層層疊疊包裹住桃林，桃枝上花開繁麗，不停地冒出花苞然後瞬間綻放，滿樹的桃花絢麗到讓人看着詭異。
喬懷虛自高處看下，只見樓底已是一片霧海，洶湧不停。
一切按照計劃在進行，他不自覺笑了笑。
這時不遠處的宮殿上方突然綻放出一串绮麗的金蓮，藤蔓纏繞直沖雲霄，不過似乎被人制止住，很快停止，散作金雨萬千。
喬懷虛遲疑了一瞬，發覺是永和宮的方向後臉色立即變了變，眼中氣憤又帶着點疑惑不解——
如此強盛的靈力，難不成那暗閣閣主已經恢複魂魄了？
“那花真漂亮，是煙花嗎？我好像看不太清。”
蕭景兮的聲音從後邊傳來，少年自然也發現了那景象，不過他此時太過虛弱，視物都有些不清楚，大概因此将其當作了煙花。
喬懷虛偏頭看了一眼身後的人，道：“對，就是煙花。”
見他狀态已經越來越差，為了以防萬一，喬懷虛特地解釋道：“你可能這會兒不太舒服，但不用擔心，只是啓動結界的靈氣對你有些影響罷了，很快就會好的。”
自然是很快就會好，因為蕭景兮很快就會死了，死人哪來什麽好不好？
蕭景兮擡眼看了看他，突然沒頭沒尾地問道：“那煙花是誰放的？”
恰好對上少年的眼神，喬懷虛不由自主皺了皺眉，接着不知道出于什麽心思，如實道：“你那心上人放的。”
聽到這個回答，蕭景兮輕輕笑了笑，絲毫沒有疑惑這莫名其妙的“煙花”，只是垂頭喃喃道：“真漂亮啊。”
話音剛落，本來寂靜的樓底忽然傳來聲響，有火光靠近，喬懷虛不再管他，轉身朝下看去——
禁軍已經包圍了占星樓，火光繞住整片桃林與迷霧，随時準備沖入。
喬懷虛神态還算從容，可尚未有下一步動作，突然瞥見一道金光閃現，他猛然出手，以分毫之差強行攔截住那附着金光的箭矢！
掌心滿是被磨出的鮮血，喬懷虛咬了咬牙，順着箭矢的來處看過去——
夏離手上的弓弦餘震未停，正站在桃林前，冷冷地盯着這個始作俑者。
不愧是全盛時期的暗閣閣主，真厲害……
喬懷虛心中感嘆，但臉上卻沒有一絲害怕焦急，反倒從容不迫，微微張口，用唇語道：你來晚了。
夜色深沉，這麽遠的距離按理說夏離應該根本看不清他的動作，但卻見她表情一僵，然後立刻沖上來！
士兵得到指令也一擁而上，可就在此時，月光已入陣心，所有桃花在這一刻拼命地盛放接着頃刻敗落！
萬千桃樹仿佛是在一瞬間就開盡了此生的花朵，紛紛枯萎成死木。
大霧溢散而來，淹沒所有人，然後毫不停留，繼續吞噬天地！
喬懷虛垂眸輕聲道：“你也攔不住的。”
他緩緩伸出手，整個占星樓的牆面上突然浮現出密密麻麻的咒文，蜿蜒盤旋，自上而下直沖地底！
樓中存放提煉的靈魂精源全部随符紋引導而出，由其牽引飛向京城各處，進入布置好的陣紋之中，聚集力量準備開啓陣法。
身後的人呼吸已經變得微不可查，喬懷虛也懶得回頭，他正興奮地看着這一幕，無數的精源光點朝四面八方而去，底下的霧海盡情地吞沒一切……
這一刻他等了近千年，千年啊！如今終于要實現了！！
蕭景兮身邊開始出現點點熒光，他的魂魄正在被陣紋強行抽離，不受控制地要随其他魂魄精源一起飛往陣心。
而就在此時，少年忽然發話，淡聲詢問道：“布下封印的那個人，叫什麽名字？”
聲音很輕，仿佛下一刻就能随風散了。
可喬懷虛根本不高興再管他，甚至沒有分心考慮他的異樣，死死盯着空中的光點，随口道：“你不需要知道。”
随着飛出的光點越來越少，陣法開始啓動，迷霧之下傳來一陣轟鳴，如同古老的頌文鳴唱，悠遠而神秘，夜晚的寂靜徹底被打破！
轟鳴聲持續不斷，還伴随着輕微的震動，本在安睡的人們紛紛驚醒。
尚未明白情況，無數道赤色長紋驟然浮現于地面，繁複巨大的紋路覆蓋了京城的大街小巷，并且光芒越發強烈！
從高處看來，這蔓延的赤色紋路絲毫不淩亂，反而每一筆皆有其規律，整個京城如同一塊古老的咒紋，鑲嵌于這片大地之上。
赤色的強光刺得無數人眼睛生疼，震動與轟鳴聲又愈演愈烈，民戶中不少人被吓得不輕，孩子更是啼哭不止，一片混亂！
可在一處牆角，丁雲旗依舊在一旁安靜地看着角落那個印記。
即使他身邊同樣出現了那刺眼的赤色亮紋，但他卻不為所動，抓着蕭景兮留下的匕首，單單注視着那印記。
印記一直沒有動靜，而直到現在，幾點熒光終于緩緩從遠處飛來，最終落于印記之上，然後立刻被吸收。
緊接着那印記總算有了動靜，浮現出一絲溫和的白光，對比那仿佛能毀天滅地的赤光，實在是溫柔至極。
而就在光芒亮起的那一刻，丁雲旗眼神一凝，舉起匕首果斷劃下——
随着這一刀，印記似乎裂開了個口子，潑天的白色光芒湧出，如同萬千星河，流轉四方，璀璨奪目！
———
與此同時，占星樓之上。
喬懷虛望着底下一片混亂的人間，表情喜悅到有些瘋狂，甚至忍不住流出淚來——
馬上、馬上這封印就能被沖破了，這日日夜夜的努力終于有了結果，他的仇恨也終于有了了結！！
“我終于、終于……一切都結束了……”
喬懷虛的心狂跳不止，渾身都有些發抖，興奮到出現了耳鳴，但他絲毫不在意，顫顫巍巍、語無倫次地喃喃自語。
然而就在這時，一柄利劍從背後猛然刺入身體，血肉割裂的聲音沉悶而突兀……
喬懷虛表情凝固，瞪大眼睛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去，那把長劍已經貫穿了他的身體，垂眸便可望見那沾血的劍鋒，有月光映照于寒鐵之上，妖冶而冰冷。
接着他聽見了那熟悉的、虛弱的聲音，不急不慌，悠悠道：“那個人叫司空漠，對不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