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天還未亮, 白晏丞就醒了。
第一感知便是懷裏屬于另一個人的溫度,以及小腿上橫着的重量。
他有點迫不及待想知道此時的狀況,在枕邊摸到眼鏡盒, 打開後戴上眼鏡,視野恢複清明。還是淩晨的荒漠,在一片藍森森的晨光中, 白晏丞的視線尋到了宿星野黑黝黝的頭頂。
對方的臉埋在他胸口, 腦袋枕在他的胳膊上,整個身體縮在他懷裏,只有一條腿抽出來橫在他的小腿。
耳邊傳來綿長的呼吸聲,如曼妙的音樂, 證明宿星野還處于深眠的狀态。
白晏丞輕輕擡起對方的下巴,熟睡的人毫無防備之意,很快就把臉暴露在他的視野裏。
一雙大眼睛微閉,睫毛又長又翹, 淡粉色的嘴唇勾勒出一點小弧度,臉上竟浮現絲絲滿足的笑意,多了幾分童趣。
白晏丞立時想起昨夜的情景,他有好幾次都被懷裏的人擾醒了。
宿星野是一個說謊精, 口口聲聲向他保證睡相好, 但整個晚上都不老實, 三番四次往他懷裏鑽, 還喜歡說夢話,嘴裏一直念着:“大白,大白...”
白晏丞的手臂給青年當了一夜的枕頭, 這會兒有點發麻, 但是他不敢有大動作, 因為他有了所有男人早上都會出現的生理反應。
看着宿星野熟睡的臉,他平靜了片刻,等身體裏的熱度褪下去,他才把胳膊從宿星野的脖頸處慢慢抽出來。
他無聲地笑笑,很溫柔地輕撫宿星野背部散着的頭發,然後坐起身。
從床上到地下,再到長方桌的過程,他幾乎是沒發出半點聲音,熟睡的人自然也沒被他吵醒。
他坐在椅子上,翻出手電筒支在桌面,找到筆和紙,趁着太陽還沒露臉,開始執筆寫報告。
時間飛逝,悄悄從指縫間溜走。
騎着被的青年終于睡醒了,狠狠地在床上伸個懶腰,緩了幾秒,懶洋洋地睜開雙眸。
Advertisement
這時候太陽公公準時上班,陽光從兩扇窗戶照射進來,落在宿星野睡眼惺忪的俊臉上,他感覺有點燙,伸手摸了摸臉頰,很快又覺得喉嚨發幹。
他輕咳一聲,坐起身。
狹小的單間內只有他一個人,不見白晏丞的蹤影。
宿星野愣了幾秒,聽到門外傳來細碎的腳步聲以及一些陌生人之間的談話聲,他一個激靈,迅速找到放在床頭的電子手表。
還不到七點,這些人起的也太早了,他差點以為自己睡過頭。
他從床上爬下來,用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正琢磨去哪找白晏丞,房門突然被敲響了。
敲門的方式和昨天一樣,宿星野立馬猜到是誰,高興地給人開門:“菲菲姐!”
“早上好,星野弟弟。”
來人果然是宋菲菲,穿着短袖長褲,笑容滿面,看上去神清氣爽。
她手裏端着水盆,直接走進屋,把水盆放到桌上,回過頭說:“你先洗漱。”
宿星野很不好意思,感覺又羞愧又不自在,他在家裏也沒被人這麽伺候過,偏偏宋菲菲是個熱心腸,像是在讨好上級的夫人,并以此為樂。
“白博士跟梁主任在一起,馬上回來。”
不等宿星野發問,宋菲菲主動交待。
宿星野是通過昨天和她聊天才知道梁主任的身份,心頭一跳,有點急切地說:“不會在罵他吧?”
“罵?”宋菲菲荒唐的表情好像第一次聽到這個字,不免“噗嗤”笑出聲,“怎麽可能,誰敢罵白博士,那可是國寶級的人物,放心吧,走個流程而已。”
“那就好。”宿星野暗暗松口氣,低下頭,用冷水抹了把臉。
無論如何,他不希望因為自己的唐突給白晏丞帶來工作上的麻煩。
宋菲菲送完水就離開了,前腳剛走,緊接着白晏丞就回來了。
白晏丞帶了早餐,兩個肉包子和一個茶葉蛋,還有在梁主任那翻到的幾瓶酸奶。
宿星野坐在床頭,一邊吃一邊問:“領導要我們什麽時候離開?”
白晏丞道:“等你吃完。”
“哦...”宿星野落寞地應聲,嘴裏咀嚼的動作慢了下來,“我有點噎,盡量快一點。”
這話莫名帶着幾分賭氣的意味,成功地引起白晏丞的注意力。
他朝人看一眼,露出常見的溫和的笑容,柔聲道:“慢點吃,不急。”
“我看你巴不得我早點走....”宿星野低聲嘟囔着,心情愈發郁悶。
千裏迢迢來找人,住了一晚上就要離開,換了誰都受不了。
白晏丞沒聽清楚他嘀咕什麽,突然提到另外兩名同學:“謝小舟和另一位同學已經在樓下等着了,他們昨晚睡的很好,你不用擔心。”
“誰管他們...”宿星野沒良心地嘟囔,故意磨磨蹭蹭的吃東西,就為了能和男神多待一會。
磨蹭了将近二十分鐘,宿星野終于戴好帽子背好包站在門口,整張臉都皺在一起,悶悶不樂地看着白晏丞。
直到白晏丞也穿上防曬服戴上帽子,他的臉色終于緩和,有些興奮又期待地問:“晏丞哥,你要送我嗎?”
“當然,”白晏丞笑着點頭,“我開車送你們,別人我不放心。”
下一刻,宿星野喜逐顏開,臉上的郁色一掃而光。
白晏丞先帶人到信號區打電話,他打給嚴教授,如實相告,沒有一點隐瞞。
一聽到宿星野竟然在白晏丞身邊,嚴教授直接炸廟,隔着電話嚷嚷道:“這個小混蛋是不是瘋了?!他膽子也太肥了!一個人跑到那種地方去,竟然還撒謊!跟我說和同學去什麽什麽無量山玩,好家夥.....吧啦吧啦.....”
白晏丞淡定地拿着手機,靜靜地聽着電話那頭的數落,偶爾回頭看一眼身後的宿星野。
宿星野撇撇嘴,理虧地垂下腦袋,開始蹭鞋底。
“嚴教授放心,我會照顧好星野,我向你保證,只要我還活着,他就不會少一根頭發。”
白晏丞努力安撫激動的恩師,等嚴教授情緒穩定後,他轉頭看向宿星野,小聲問:“要不要和教授聊幾句?”
宿星野連連擺手,還往後退兩步,語氣決絕:“我不要。”
傻子才喜歡找罵呢。
......
上午八點十分,白晏丞帶領宿星野和其他兩位同學來停車場取車。
這次旅行的車子是薛嘉友情提供,一輛改裝過的長途越野車,後備箱加長款,車身剛噴了新漆,輪胎也是新換沒多久的,非常适合跑長途,一看平時就喜歡玩車。
白晏丞要了車鑰匙,決定親自駕駛送他們離開。
上車以後,他體貼地幫宿星野系好安全帶,回頭對後面兩位不太熟悉的同學說:“從這裏到集鎮需要四個小時,不過不用擔心,附近有軍區駐守,一路上會很安全。”
謝小舟和薛嘉同步點頭,乖的跟個什麽似的,好像見到了教導主任。
白晏丞沖他們溫和地笑了笑,視線從謝小舟臉上掠過落在薛嘉帶笑的眼睛,不由多看了幾眼。
他和薛嘉是第一次見面,卻總覺得這個同學有點眼熟,從不停止運轉的大腦沒有立刻彈出有關這個人的數據和信息,他需要一點時間才能想起來。
車子啓動,改裝車緩緩駛出基地大門,後面緊随一輛綠色的SUV,裏面坐着兩個高壯的男人,是梁主任特意安排的保镖。
雖然在軍區附近沒人敢撒野,白晏丞也頻頻婉拒,但由于他身份特殊,保險起見,梁主任還是執意派人護送。
一路上暢通無阻,車子開的又穩又快。白晏丞曾經跟宿星野提過自己的車技,很謙虛地說技術不好,當時宿星野就不信,現在證實了。
“晏丞哥,你開車真穩。”宿星野窩在副駕駛,一雙眼睛黏在男人身上,始終沒話找話。誇人還喜歡踩一捧一,又很嫌棄地補充道:“比他倆強多了。”
白晏丞不置可否地笑起來,通過車室內鏡瞅一眼後面東倒西歪已經陷入睡眠的兩個人。他又多看薛嘉幾眼,那種熟悉感猛然增加,答案呼之欲出。
他在觀察薛嘉,而宿星野在觀察他。
察覺出他的注意力總被薛嘉吸引,宿星野腦海警鐘狂響,立刻提高警惕,瞅瞅白晏丞的側顏,再回頭看看睡到流口水的薛嘉,醋意大發道:“你總看他幹嘛?”
白晏丞意外挑眉,與宿星野對視一眼,遞過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這是什麽語氣,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他出軌了,而宿星野就是那個捉奸在床的正主。
宿星野氣呼呼道:“你不會看上他了吧?”
白晏丞露出無語的笑容。
感覺話題越來越離譜了。
宿星野接着控訴,語氣越發的陰陽怪氣:“第一次見面就能有想法,真牛,他哪裏出奇,他能有我.....貼心懂事?”
話說回來,薛嘉确實長了一張人畜無害的娃娃臉,能引起白晏丞的注意力,并不奇怪。
宿星野心頭危機感加重,再加上白晏丞始終沒表态,語氣變急躁起來:“我猜對了?!”
這一聲把後面夢周公的倆人驚醒,薛嘉和謝小舟一前一後地睜開眼。
薛嘉懵逼地坐起身,臉湊近副駕駛,一邊擦口水一邊問:“野子哥,咋滴了?”
這無疑是撞槍口上了。
宿星野沒忍住,直接爆粗口:“滾蛋!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語畢,伸手就照人腦門怼了一巴掌。
薛嘉和謝小舟早就習慣了喜怒無常的老大,跟沒事人一樣,懶洋洋地倒回後座,迷迷糊糊地點頭,閉上眼睛真的做夢去了。
他們習慣了,配合演戲的白晏丞可不習慣,有些驚訝于宿星野的脾性竟然如此暴躁,立刻露出詫異的目光。
宿星野慢半拍的才反應過來,身上的氣焰瞬間消失,一下子就蔫了,又氣又悔,更多的是委屈,他想為自己剛才的沖動做解釋,欲言又止地看着白晏丞,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猶豫半晌,他幹脆破罐子破摔地把臉扭向窗外,鼻尖發澀,喉嚨像被棉花堵住似的難受,急得要哭了。
他只是太在乎白晏丞了,難道這也有錯嗎?
小可憐的模樣被白晏丞盡收眼底,白晏丞的心髒像是被人用針紮了一下似的,有點疼還有點癢。
沉默幾秒,白晏丞空出一只手,摸了摸宿星野的頭頂,給出答案:“他沒你懂事。”
宿星野驚訝地轉頭,紅着眼眶看他,随後含蓄一笑:“知道啦。”
簡單的一句話就可以讓宿星野表演一次川劇變臉的精髓,白晏丞不得不感嘆,有點好哄。
......
距離基地二百公裏外,有一座名為“幸福”的小鎮子,常年出差的基地人員經常來這邊購買東西添置生活用品。
到了幸福鎮的大門口,白晏丞隐約看到橋頭停有一輛小型的銀色面包車,便熄了火,交待車裏的另外三個學生等一等。
他獨自下車,朝着銀色面包車走近。
隔着擋風玻璃,宿星野瞧見他跟一個四十歲左右的中年男握手問好,兩人簡短地聊了幾句,白晏丞就往回走了。
回到車裏,他系好安全帶,重新啓動車子,察覺到宿星野和其他兩名同學的好奇目光,他一邊打轉方向盤一邊解釋道:“他是幸福鎮的大隊書記,願意為我們提供臨時住處。”
“那太好了。”宿星野率先喝彩,小幅度地鼓掌。
有了臨時住處,就不用提早離開。
謝小舟和薛嘉明白老大的小心思,也為他高興,兩人睡了一路,十分鐘前剛剛蘇醒,這會兒還有點迷糊,不論宿星野說什麽,他們都哼哈地贊成。
進入幸福鎮後,緊随前方的銀色面包車,左拐右拐地經過好幾條鄉村小道,驅車十分鐘,越野車停在一棟三層樓的農村自蓋房門前。
白晏丞招呼着幾人一起下車。
大隊書記也從面包車裏鑽出來,笑容滿面地朝他們走來,“白先生,就是這裏咂。”
白晏丞回以微笑,轉頭打量起眼前無比寂靜的鄉村院落。
看外表就知道有年頭了,一片古老的磚牆,上面蓋有刻着模糊花紋的牆磚頭和枯萎的爬藤植物,院裏兩側堆滿了陳舊的雜物,還有具有年代标志性的防盜鐵大門。
大隊書記跟他介紹道:“這是小襪子家,小襪子是鎮裏學習最好最聰明的孩咂,他父母外出打工很少回來咂,現在就他和奶奶兩個人住在家裏,我都交待好咂,讓城裏來的大學生住一樓,有兩間空房,木板床都有咂。”
宿星野站在白晏丞的身後,認真聽着書記的介紹,耳邊突然襲來一股熱度,轉頭一看是謝小舟,對方小聲問:“野子哥,你能聽懂他說什麽嗎?”
書記一口方言摻雜蹩腳的普通話,外地來的生人很難理解,宿星野也不例外,但是沒承認,反而狠狠地瞪了一眼謝小舟:“閉嘴,就你話多。”
謝小舟委屈地撇嘴。
薛嘉扯了扯謝小舟的衣袖,搖搖頭:“少說多做,白博士在呢,咱得聽話。”
“估計白博士也聽不懂...”謝小舟嘀咕一句。
謝小舟很快被打臉,白晏丞和書記溝通完,轉身便翻譯給他們聽。
“留守兒童小襪子和他的奶奶,你們住一層,有兩間空房,怎麽安排你們自己決定。”
說完,白晏丞瞄一眼反鎖的鐵大門,向大隊書記問道:“家裏有人嗎?”
書記看眼腕上的手表,皺眉說:“唉咂,我通知小襪子嘞,小瓜蛋可能在上課,忘記我的話咂。”
恰在此時,衆人身後傳來一陣陣細碎匆薇愽日免xìá貝曾刖湸整王裏忙的腳步聲,伴随着屬于孩童的呼呼喘息。
幾人聞聲回頭,有些驚訝于跑來的小孩竟然只有七八歲的模樣,皮膚黝黑,身材瘦小,腳下踩着大兩碼的黑色涼拖,身上是樣式普通的兒童運動套裝。
“小襪子!”書記沖小孩招招手。
小襪子氣喘籲籲地停下腳步,緊張地看着書記,眼神裏的惶恐不加掩飾。
書記很不滿意,操着一口旁人都聽不懂的鄉音,用死亡語速指着小襪子數落,呱啦呱啦說了好半天,氣的臉都紅了。
小襪子抹了抹額頭上的汗珠,慚愧似的低下頭。
“書記,是我們提早到了,”白晏丞适宜地打斷,溫和的目光落在小孩臉上停留幾秒,“您看這樣好不好,先讓小朋友帶我們進去,讓他們熟悉一下環境。”
大隊書記立馬答應:“沒問題。”然後對小孩催促道,“愣着幹咂,快點開門。”
這時候小襪子才倒出空來觀察來訪的客人,撈起大門的鐵鎖,一邊用鑰匙開鎖,一邊往後瞄,視線從白晏丞的身影移向後方的三個青年,又盯着陌生的越野車看半晌,眼神充滿好奇和童真的腼腆。
這些大城市來的客人,身上自帶一種凜然貴氣,令小襪子頓時肅然起敬,尤其是面對白晏丞的時候。
平時愛吼人的大隊書記,在這個男人面前非常熱情客氣,可想而知,身份絕不一般。
一行人進了屋,小襪子乖乖地把入住的客人領進房間參觀,禮貌地為他們介紹家裏可以共用的電器,普通話說的極好,言辭間成熟得一點也不像還在上學的小學生。
屋內東西不多,家具陳舊,但幹淨整潔,明顯是被人用心打掃過。
宿星野一直跟在白晏丞身旁,幾乎是寸步不離,對住處的環境絲毫不感興趣,一門心思撲在白晏丞身上。
至于謝小舟和薛嘉,這兩個人一個比一個自來熟,不到十分鐘就和小襪子搭上話,拉着小孩從樓上逛到樓下,對臨時住處充滿好奇心。
白晏丞把人安全送到目的地便有心思離開,走之前找到書記,交待對方幫忙照顧三位弟弟,然後拿出早就準備好的信封遞交過去,裏面裝的是借助費。
書記高興地接過,言辭間盡是感激之情:“謝謝,謝謝白先生,我代小襪子父母謝謝你。”
白晏丞溫聲道:“應該的。”
這一幕被宿星野盡收眼底,一聽白晏丞要離開,他立馬跟出來,沒想到會看見白晏丞給書記錢。
書記把錢握在手裏,很莊嚴似的深深吸口氣,轉身進了屋,看樣子是去找小襪子。
宿星野走到白晏丞身邊,拽住男人的手腕,低聲說:“我敢肯定,他不會把錢給那個小孩。”
“你為什麽這麽肯定?”白晏丞微微偏頭,聲音極輕。
宿星野有理有據地分析道:“你看他剛才的态度,我雖然一句聽不懂,但是猜也猜的到,他肯定經常罵小孩。”
白晏丞笑起來,摸了摸青年黑黝黝的頭發,順着發梢往後摸,拽了一下散在背後的小辮,“他剛才沒罵人,這些事你就別操心了,你和同學安心留在這裏,開學之前,我會找機會送你們回去。”
宿星野乖巧點頭:“你放心,我盡量不闖禍,啊!是保證不闖禍。”
“只要不是殺人放火,其他的事我幫你擔着。”白晏丞半開玩笑似的說,語氣一頓,又補充道:“你要是閑不住想闖禍,最好是沖着我來,在我這裏,你做什麽都可以。”
聽他這樣說宿星野是既高興又忐忑,總懷疑自己是不是露餡了,可能是這幾天太興奮導致演技退步,為了鞏固自己的人設,宿星野再次鄭重保證:“我說到做到,絕不給你惹麻煩。”
白晏丞失笑,忍不住捏捏他的臉。
皮膚觸碰的那一瞬間,兩人的眼神同時有了變化,仿佛萬籁俱寂,唯有兩人淺淺的呼吸凝結成一副靜态的畫面。
“我要走了。”白晏丞收回手,淡淡地說句。
宿星野舍不得他離開,拉住他的手腕,幾乎是在懇求:“再待一會兒,行嗎?”
這要是還能狠心拒絕,那真是鐵石心腸。白博士還沒到那種程度,他屬于理智型和行動派的男人,但絕不是無心無情的男人。
面對撒嬌又會裝可憐的宿星野,這個讓他充滿興趣又感到心動的小野貓,他怎麽可能忍心拒絕,沒有猶豫的點頭答應了。
他陪宿星野在幸福鎮的石橋路口坐了半個鐘頭,兩人靠坐在一起,身體的距離只差分毫,總能聽到衣料摩挲的細微聲響。
他們閑聊着,白晏丞說了很多有關鎮子的規矩和趣事,提醒宿星野要注意安全,在這種地方盡量不要惹事生非。
宿星野滿口答應着,心中愈發舍不得,一副病恹恹的模樣不見往日的陽光活潑。
為了緩解略顯壓抑的氣氛,白晏丞不再提有關幸福鎮的任何事,改變了聊天內容,話題從嚴教授拐到喝醉酒說糊話的花有渝,再到剛剛見面的小襪子,以及令宿星野印象極好的宋菲菲等等。
可惜時間不偏私,轉瞬即逝。
有一輛專門護送的SUV停在路旁等了很久,白晏丞不得不站起身離開溫柔鄉。
他指着離倆人二十米遠的水井說:“星星,這是附近唯一可以飲用的水源,你們住的地方離這裏有點遠,要走二十分鐘。”
“我知道!”宿星野不怕吃苦地擡起下颌,“我剛才聽人說了,每天早上都要來鎮口挑水,我們三個絕對沒問題,他倆很壯實,你不需要擔心。”
“走路的時候小心點。”白晏丞不放心地提醒。
宿星野笑道:“又不是新生兒,早就會跑啦!”
白晏丞也跟着笑,只是笑容沒那麽純粹,夾雜着許多複雜的情緒。
“星星,我要走了。”他鄭重道別。
宿星野急忙問:“晏丞哥,你什麽時候再來?”
白晏丞心中動容,給出承諾:“只要有時間,我就會來看你。”
“我等你。”
簡單的三個字,卻有勝過千言萬語的魔力。再配上青年真摯留戀的眼神,這副畫面在白晏丞的腦海中定格,永遠留存。
一向穩重自持的白博士,頭一次體會到被人牽制情緒的感受,他從兜裏掏出一張便簽,寫下一串號碼遞給宿星野,語氣變的嚴肅認真:“這是基地辦公室的電話,有情況立刻打電話,你聽清楚,是任何情況,不要抱着給我添麻煩的心态不好意思,你可以随時聯系我,這是我作為哥哥給你的權利。”
宿星野把便簽當寶似的收好,幹脆利落地答應下來:“我會的。”
綠色的SUV緩緩駛出幸福鎮,順着一望無際的大路越行越遠。
白晏丞坐在車裏的後排,面無表情地沉思着,片刻後,他回頭往後看,瞧見了宿星野單薄的身影,不知什麽時候跑出幸福鎮的橋頭,站在最高處,一直揚手向他告別,也不管他能不能看見。
不舍之餘,他的心中同時升起一股涼意,清俊的面孔漸漸凝重起來,不詳的預感萦繞心頭,可又想不通到底哪裏出了問題。
有大隊書記和同學們的照顧和陪伴,應該不會有事,但願他的預感是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