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半個月後, 白晏丞出差歸來,宿星野腿上的傷也好利索了,同時迎來開學季。

白晏丞回到S市後第一時間沒有回恒源小區, 而是跟老夏一行人先回研究所,幾乎是全封閉式工作三天,期間除了吃飯和睡覺只剩開會。

整整三天過去, 研究所終于肯放人, 白晏丞拖着行李箱和老夏一同往家的方向走,兩人邊走邊聊,最後在小區門口分別。

明知道白晏丞回S市,卻不能相見。這三天宿星野過的百爪撓心, 好幾次想沖進研究所找人,顧慮到會給白晏丞惹麻煩,這才強忍了下來。

現下白晏丞好不容易出來了,宿星野仍然還沒有得到消息, 白晏丞打算回家捯饬一番再通知對方。

一月未回的家空蕩蕩,但很幹淨,明顯有人提前打掃過。白晏丞猜測,估計是宿星野請來的臨時工。

宿星野不在他可以理解, 半個月前回來的資助生竟然也不在, 這有點出乎他的意料。

白晏丞将行李推進卧室, 在八十平米的樓房裏轉一圈, 确定只有他一個人。

他心思缜密,很快發現家中沒有有關小襪子的任何物品,不管是他的卧室還是宿星野的卧室, 沒有一件小孩的東西。

所以小襪子去哪裏了?

白晏丞倒是不擔心小孩會出事, 他相信宿星野能夠照顧好弟弟, 只是有點好奇。思及此,他不再猜疑,從衣櫃裏翻出一件換洗衣服,直奔浴室間。

昨天在研究所剪了頭發,今天刮了胡子,洗漱完畢的白博士又恢複出差之前的清俊文雅,唯獨身材消瘦了一圈。

他剛從浴室間裏走出來,迎面就聽見一陣“咚咚咚”的敲門聲。他敢肯定,用這個力度敲門的人絕不是宿星野。

他的肯定沒有錯,當他把防盜門打開時,門外站着的男人與宿星野有着天壤之別。

男人身材偉岸而挺拔,比他還要高一些,目測有一米九,長相也是極為帥氣,留有一頭黑亮的短發,英挺劍眉,幽深似海的眼眸蘊藏着銳利,有着所有爺們兒羨慕的資本,宛若傲世天地的雄鷹。

白晏丞面不改色地打量着眼前的男人,目光停留在對方的眉眼之間,愈發覺得眼熟,直到這人笑了起來,他才有所感悟,便跟着一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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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的一只手臂杵在門框上,用一種饒有興趣的目光也在打量白晏丞,摸了摸下巴,“怎麽着,刮了胡子就不認識我了?”

現在聽到聲音,白晏丞可以百分之百确定這個男人是誰了。

這不就是跟他一見如故的好朋友“流浪漢”嘛。只是現在的流浪漢不似當初,與記憶中的大相徑庭,這種感覺,頗為奇妙。

白晏丞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往屋裏退一步,為門外的流浪漢讓出位置,“進來吧。”

流浪漢是一點也不客氣,大步流星地跨進門,連鞋都懶得換,一邊脫衣服一邊往浴室走去,似乎對這裏很熟悉。

“白大教授,借你的浴室沖個澡。”流浪漢朝客廳裏喊一句,洗手間的門也不關,直接擰開花灑将自己淋濕。

白晏丞坐在客廳的沙發上,用毛巾擦着半幹的頭發,聲音不輕不重:“你怎麽知道我會今天回來。”

流浪漢用冷水抹了一把臉,笑道:“我猜的。”

白晏丞勾唇淺笑:“你先洗吧,等你出來再聊。”

男人沖澡的速度奇快,白晏丞這話剛說完,對方就穿着涼拖“啪嗒啪嗒”地走了出來,身上還滴着水,下身只穿一條短褲,踩了一地大腳印。

“不虧是白大教授,喜怒不形于色,”流浪漢拉過一把椅子坐在電視櫃前面,不知道從哪扯出來一塊毛巾,一邊說話一邊擦腳,“那個那個......叫什麽來着,就是你的....”

白晏丞淡聲道:“宿星野。”

“對對對,是他,”流浪漢點頭,抛過去一個調笑的眼神,“他見到我的時候,可沒這麽淡定,差點把我當成入室搶劫的流氓,只可惜他那三腳貓的功夫不夠格,輕松兩下就被我綁成木乃伊,當時就捆在我現在坐的這個椅子上,氣的小臉通紅,你別說,還真挺招人喜歡的。”

白晏丞眼神微變,心口像是被刺紮了一下:“他不認識你,有這種反應很正常,倒是你,對付一個比自己小十幾歲的男孩,還真下的了手。”

“怎麽,心疼了?”流浪漢啧啧出聲,扔掉了手裏的擦腳布,“還當他是小朋友呢,不小了,白大教授,熟到可以炒着吃了。”

白晏丞站起身,氣定神閑地走進廚房,從冰箱裏拿出一罐啤酒又返回客廳,直接扔給流浪漢。

“謝了。”流浪漢擰開後灌一口。

“後來怎麽樣了。”

白晏丞坐回原來的位置,雙腿叉開與肩齊寬,兩只胳膊自然放置膝蓋上,身體微微前傾,蠱惑人心的雙眸透出幾分試探。

流浪漢勾了一下唇:“誤會解開,還能怎麽樣,算了呗。”

“是不是花老板來了?”白晏丞的語氣漫不經心,卻帶着毋庸置疑的氣勢。

流浪漢拿着啤酒的手一頓,緩緩看向對面的男人,露出贊賞的神色:“不愧是白大教授,果然聰明。”

“憑我對宿星野的了解,你把他綁在椅子上,他不可能善罷甘休,要麽單挑要麽報警,大戰即開之前,好像只有花老板出面,才能幫你們解開誤會。”

白晏丞有理有據地分析一通,邊說邊點頭,瞥一眼流浪漢手裏的冰啤酒,接着道:“我不在的時候,你經常來吧。”

他從不喝酒,宿星野正在裝乖,不可能往槍口上撞,冰箱裏的冰啤酒明顯就是為眼前的男人準備的。

流浪漢不說話,只顧喝酒,沖他豎拇指。

他輕微挑眉,拉長語調道:“小襪子......不會是你帶走的吧?”

“唉....”流浪漢笑着嘆口氣,眼底竟然透出幾分憐憫的意味,“真可憐啊,宿星野真可憐,跟你這種人在一起生活真恐怖啊,你家裏裝監控了?”

此話一出,無疑是贊同的意思。

白晏丞充耳不聞,繼續剛才的話題:“你怎麽把我的資助生拐走了,你讓他睡哪兒,跟你一起睡橋洞底下嗎?”

“那倒不至于,”流浪漢無所謂地笑着,“我和小襪子是一見如故,是他自願跟我混的,你還不知道吧,他已經認我做幹爸了。”

白晏丞嗤笑:“你可真會占便宜。”

流浪漢從短褲兜裏摸出一盒煙,抽出來一根叼嶶愽日免Χíá貝曾朙煷整王裏在嘴裏:“不過你放心,畢竟是我幹兒子,我怎麽可能虧待他,我只是帶他出去玩兩天,學校的事兒還得你安排。”

白晏丞了然地點頭:“等他成年吧,十八歲以後,他要是願意跟你混,我就不攔着。”

“一言為定。”流浪漢露出勢在必得的笑容,“咔嚓”一聲,點燃了嘴裏的香煙,享受般地閉上眼睛。

白晏丞非常勤快地又去廚房拿了一瓶冰啤酒,放到了茶幾上,再次挑起話題:“你和花有渝是怎麽回事。”

“哦,花仔啊...”

一提到這個男人,流浪漢語調都變了,輕浮放浪,卻帶着幾分率性,眯着眼睛說:“你是問我們什麽時候認識的,還是什麽睡在一起的?”

“有什麽區別嗎?”白晏丞攤開手。

“還是有點區別的,”流浪漢吸一口煙,吐出濃濃的煙霧,不自覺壓低了聲音,“認識是意外,睡他是本能。”

“你為了他......”話音一頓,白晏丞重新打量起眼前光着上身的男人,從頭到腳,眸中浮現些許意外。

“剪了頭發,刮了胡子,回到這種喧嚣的生活,講實話,我從小到大沒覺得花老板辦成過什麽大事,他有本事改變你,倒讓我刮目相看了。”

“他确實沒什麽本事,人還特別蠢,”流浪漢嘴角掀起嫌棄的弧度,嘬一口煙,十分不解地問,“我一直納悶,你為什麽選擇跟他做好朋友?”

白晏丞将身體往後靠,脖頸搭在沙發背上,望向頭頂的天花板。

腦海裏開始回憶起自己和花有渝從小到大積累的友誼之路,他們出生在同一座小縣城,同一個小村鎮,雙方父母是同學,穿開裆褲的時候就坐在一起玩泥巴。

往事如煙,身邊的人來來往往,拔開那層煙霧後,留在身邊和腦海裏的人只有花有渝。

雖然花老板要錢不要命,一腳踏入世俗的沼澤不能自拔,勢利眼還欠嘴欠,但是......

白晏丞閉上眼睛,極為無奈地長嘆一聲:“我沒的選。”

花有渝是他命定的發小,他不想接受也得接受。

......

變成帥哥的流浪漢抽完兩根煙,喝完兩罐啤酒,拍拍屁股走人了。

他剛走沒多久,花有渝就火急火燎地趕來了。

“晏丞!那個臭乞丐來過沒有?”

花有渝進門就問白晏丞,許久不見,都懶得走過場寒暄幾句,直奔主題。

不等白晏丞回應,花有渝的鼻子聞到味兒了,開始四處張望:“他是不是在這裏,你別騙我,我熟悉他抽煙的牌子。”

白晏丞鎮定自若地說:“他确實來過,十分鐘之前走了。”

聞言,花有渝的眼裏閃過轉瞬即逝的失落,随即垂下眼簾掩飾真實情緒,咬牙切齒地嘀咕:“這個混蛋,總是這樣,一聲不吭就玩消失....”

“你和他在一起了?”白晏丞剛才沒有問流浪漢,就是想把這個問題留給花有渝。

花有渝一聽就炸了,急得臉通紅:“放屁!我跟他?開什麽國際玩笑,他配嗎?”

說完,花有渝憋着一肚子氣往屋裏走,當屁股挨到沙發時,他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

白晏丞盯着他瞧幾眼,視線淡淡掃過他的脖頸和臉頰,瞬間了然。

搞了半天是這倆人剛睡完,流浪漢跑到他這裏來事後一支煙,花有渝醒來沒見到人,氣成這副德行。

白晏丞故意道:“他也是這麽回答我的。”

花有渝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擡起頭,激動的拔高聲調:“他這麽跟你說的?就說我們.....沒什麽關系?”

“不然呢?”白晏丞兩手疊在胸前,饒有趣味地看着他,“難道你和他的關系很親密?”

“親個屁!”花有渝翹起二郎腿,一臉嘚瑟樣,“我倆是炮/友,各有所需,我就當養個寵物呗,給他買手機,給他買衣服,還好心給他提供住所,只是他.....”

很少來。

花有渝憋屈的撇撇嘴:“他不識好歹,跟狗一樣沒心沒肺,總是玩失蹤...”

“你要給他一點時間去習慣,”白晏丞很自然地為其開脫,“他過慣了逍遙的日子,不是一天兩天就能回歸正軌,小心逼急了他,讓你再也找不到他。”

也不知道花有渝有沒有聽進去,若有所思地盯着手背出神片刻,擺了擺手,含糊地說:“随便,誰會在乎他。”

白晏丞輕笑不語。

客廳裏陷入了短暫的沉靜,兩人面對面隔着茶幾坐着,視線總是不經意間地撞到一起,卻心思各異,沒什麽話可說。

過了好半晌,白晏丞毫無預兆地問:“你知道他是誰嗎?”

“嗯?”花有渝發出一聲疑惑,挪開擋住眼睛的手。

“你口中的臭乞丐,你知道他是誰嗎?”白晏丞耐心地重複一遍,神色淡然自若,宛若随口一問。

這一下子就把花有渝給問住了,動了動嘴唇,一個字也答不上來。

他真的不知道,他習慣性叫臭乞丐,每次見面不是打架就是睡覺,他忘記問對方的名字,也許是他的潛意識認為,對方是無家可歸的流浪漢,一個連自己家都找不到的人,怎麽可能會有名字,就算有,似乎也不重要。

看他的反應,白晏丞已經猜的八/九不離十。沒再追着問,話鋒一轉:“你答應肖筠的事,辦成了嗎?”

花有渝直起腰板,眼睛瞪得跟玻璃球似的,直勾勾盯着白晏丞,活像見鬼的表情:“你怎麽什麽都知道?”

“不小心聽見的,”白晏丞不打算隐瞞,如實相告,“還是在山莊的那天晚上,你和肖筠走到我腳底下談話,你也知道,我這人懶得動。”

花有渝一臉吃屎的表情,嘴唇連續抽搐數下,不太高興地嘆口氣:“別提了,肖筠給我兩個月時間找人,馬上到日子了,我是一點眉目也沒有,看來商鋪的好事兒要泡湯了。”

白晏丞眸光微閃,意有所指道:“也不一定,再接再厲。”

可惜花老板沒有聽出弦外之音,煩躁地擺擺手,明顯不願意提及這方面:“別說肖筠了,借你浴室一用,我先洗個澡。”

???

當這裏是什麽地方了。

白晏丞脾氣再好也沒好到這種程度,在花有渝踏進洗手間之前,他一口回絕:“不行。”

花有渝氣的跳腳:“怎麽他行我就不行!”

白晏丞掀了掀眼皮,聲線發沉:“他給錢了,你給嗎?”

“多少錢!”

“三千。”

“.......”

視錢如命的花老板被怼得無話反駁,以他對白晏丞的了解,對方竟然能說出口,那就真能幹出這種事來。

花有渝不甘心地低聲叨咕兩句,捂着發麻的屁股就跟來時候一樣,氣呼呼地走了出去,關上門以後,才反應過來。

臭乞丐有個屁的錢,抽的煙還是他給買的!

他回過頭就猛敲門:“白晏丞!到底誰是親兄弟!你給我開門,我今天就要在你家洗澡!”

屋裏的白晏丞充耳不聞,當着門外花老板的面毫不避諱地“咔嚓咔嚓”反鎖兩道,然後走進廚房,不慌不忙地為自己沖一杯咖啡,順便給宿星野發一條短信:

[星星,我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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