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哥......”
宿星野又叫了一聲, 故意拉長尾音,顯得聲調發嗲,雖然矯揉造作, 但是傳到人耳朵裏很是受用。
屋裏收拾行李的謝小舟和薛嘉都被他的呼喚吸引,包括樓上的小襪子都忍不住探頭往樓下瞅一眼。
只有白晏丞一個人無動于衷,進屋就開始忙碌, 手腳沒閑着, 有條不紊地整理自己的東西往背包裏裝。
宿星野還提溜着一條腿站在院子裏裝可憐,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樣子,很難相信白晏丞會這麽無情。
天空懸挂的豔陽如火炭炙烤大地,宿星野被烤的額頭冒出一層汗珠, 喉嚨幹澀,眼皮子發沉,耀眼的陽光令他愈發睜不開眼睛。
“好,算你狠...”
他低着頭嘀咕一句, 随即擡起臉,沖着空氣無能狂怒:“我要死了!”
這一嗓子沒把白晏丞叫出來,反倒是把謝小舟和薛嘉給喊了出來。
兩人從門口跑出來,一左一右地将宿星野架住, 省得他不小摔倒。
“野子哥, 你咋地了?”謝小舟緊張兮兮地問。
薛嘉左右瞅瞅, 一頭霧水:“你在這兒站着幹嘛, 不嫌熱嗎?”
“你們走開!”宿星野往白晏丞所在的屋子裏瞅一眼,郁悶地咬咬牙,故意提高嗓門, “走開!不要管我, 讓我自生自滅!讓太陽曬死我, 反正沒人在乎我,沒人關心我,沒人疼我,你們統統走開,誰也別碰我!”
“........”
“........”
謝小舟和薛嘉雙雙無語,不明白他玩的是哪一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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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星野粗魯地推開他們,一搖一晃地往後退兩步,直接癱坐在院子裏的木椅上,也不嫌燙屁股,閉着眼睛開始哼唧:“讓太陽公公賜我一死,我有罪,我聽信妖言,說了不該說的話,你們不要管我的死活,曬死我一了百了,正合某人的心意......”
謝小舟揉揉眉心:“野子哥,你快別鬧了,趕緊收拾行李,下午就要出發了。”
宿星野臉一扭:“不!不走了,把我自己扔在這裏,讓我自生自滅,你們走吧....”說着,他竟然小聲啜泣起來,“我是一個爹不疼娘不愛的讨厭鬼,我心裏清楚,你們都讨厭我,我只是說句玩笑話,就一句話,他就跟我沒完沒了...”
越說越委屈,說到後面兩句時宿星野差點真的掉眼淚。
白晏丞是不是對他寒心了,若是以前,早就出來哄他了。
屋裏。
夏醫生站在房間的門口,聽着外面傳來委屈的控訴,眼底透出幾分新奇,看一眼窗外重疊在一起的身影,又看一眼站在床邊幫宿星野整理行李的白晏丞,明知故問道:“白博士,星野弟弟這是怎麽了?”
話音落,外面又傳來宿星野不想活的哭喪聲。
明顯要人哄,偏偏有人跟沒聽見似的無動于衷。
白晏丞絲毫不慌,有條理地将宿星野的兩件衣服疊整齊放進行李箱,聲音淡然:“他喜歡曬太陽,就讓他曬吧。”
夏醫生想了想說:“我是擔心弟弟的傷口,再這麽折騰下去,導致二次感染可就壞了。”
外面的宿星野很适宜地叫起來:“啊啊啊...你們別碰我,腿疼....”
謝小舟和薛嘉不約而同地露出無辜的表情。薛嘉壯膽子小聲辯駁:“我們也沒碰你呀。”
宿星野發覺屋裏的人還是沒有動靜,氣的眼眶泛紅,憤憤道:“去!把菜刀給我拿來,幫我把腿截肢,省得我遭罪!”
謝小舟汗顏:“我的祖宗,你到底想幹嘛啊...”
“我心疼!”宿星野捂住胸口,這是實話,“你們走開,別在這礙手礙腳,回你們自己屋去。”
薛嘉扒拉一下謝小舟的胳膊,做一個手勢,倆人交換一個眼神,一前一後地離開了。
屋裏的白晏丞已經将行李收拾妥當,環顧一圈,看見木櫃上還擺放着宿星野的水杯和零食,便擡腳走過去整理。
夏醫生嘆口氣道:“唉,算了,我也去準備一下,說不定真要轉醫院了。”
白晏丞拿着水杯的手一頓,眼眸微擡。
見狀,夏醫生背過身去,悄無聲息地消失在門口。
白晏丞将所有的行李箱裝滿,放在床邊,擡頭往外看一眼,透過四分五裂的窗戶,看見了躺在木椅上放挺的宿星野,一副生無可戀的模樣。
宿星野閉着眼睛,感受陽光給予的能量,熱的他有好幾次想主動滾回屋裏去,可他忍住了,就這樣投降未免太沒志氣,他不甘心,決定耗到底,曬暈過去拉倒。
就在他想再次出聲叫疼時,耳邊突然傳來輕慢的腳步聲,緊接着他聞到一股熟悉的氣息,離自己越來越近,直逼他全身的感官。
他忍住沒睜眼,嘴角卻微微上揚。
白晏丞還是出來了。
代表他贏了!
“起來吧。”白晏丞偏淡的聲音在近處響起,夾雜着無奈與心疼。
宿星野這才睜開雙眸,明亮的大眼睛盛滿歡喜和勝利的得意,哪還有一點郁色,他裂開嘴角露齒一笑,趁機抱住白晏丞的腰,甜甜地叫道:“晏丞哥!”
白晏丞嘆息,把一只手敷在那吸收無數熱度的頭頂,感覺有點燙手:“又要幹嘛。”
宿星野的臉頰貼在他小腹的位置蹭了蹭,聲音又低又蘇:“晏丞哥,你不要生氣,我錯了,我不該懷疑你,我收回那句話,你也不要找別人試,如果謝小舟和薛嘉敢碰你一下,我立刻砍斷他們的腿。”
“真夠狠的。”白晏丞失笑,“不鬧了,這裏太陽毒,小心曬暈,我們進屋裏去等,車子加完油就出發。”
宿星野抖了抖右腿,得寸進尺道:“我腿疼,你抱我進去。”
白晏丞感到意外地扶了一下眼鏡:“你一個大小夥子還要人抱?”
宿星野臉都不要了:“我就喜歡公主抱,怎麽啦!不犯法吧。”
“真是服了你。”
白晏丞拿他沒辦法,伸出一只手還住青年的細腰,稍微用點力氣就将人輕而易舉地抱在懷裏。
“我都困了...”宿星野好似被太陽曬迷糊了,躲進男人的懷裏就把眼睛閉上,嘴角噙着滿足的淺笑。
白晏丞抱着人往屋裏走,邊走邊問:“腿疼嗎?”
宿星野晃了晃腦袋,像貓一般喘息:“晏丞哥,你不生氣了吧。”
“以後不準亂說話。”白晏丞早就不生氣了,只是語氣還殘留着之前的認真和警告。
宿星野明白他的意思,整個人在他懷裏不老實地動起來,摟着他的脖子放肆宣揚:“你玩弄我吧!玩弄我,盡情的玩弄我。”
白晏丞哭笑不得,真想不管不顧地把人扔到床上去,教訓教訓這個磨人的小妖精,可惜場合不适宜,只能作罷。
“我為什麽會惹上你這麽個小作精。”
宿星野露出狐貍笑容,擡起臉,一吻落在他的嘴角:“因為我喜歡你。”
......
午飯過後,一行人拖着行李打算離開,前往二百公裏外的實驗基地。
書記親自來送行,帶來了大隊的介紹信和小襪子的學生檔案。
白晏丞吩咐宿星野把東西收好,先帶小襪子上車。
臨走前,小襪子抱住書記,平時很害怕,要走了才有勇氣,還流下幾滴感動的淚水。
書記也是頭一次露出和藹可親的一面,囑咐幾句,告訴小襪子要聽話,就讓宿星野把人領走了。
“一切拜托白先生了。”書記握住白晏丞的手,滿目誠摯。
白晏丞點頭:“請放心。”
告別儀式結束,衆人紛紛上車。
小襪子和宿星野的關系親密些,主動提出想和野哥哥坐一輛車的要求,而宿星野因為腿上有傷又必須和夏醫生坐在一起,三人上了綠色的SUV,宿星野和白晏丞只能被迫分開。
一想到要和白晏丞分開六七個小時,宿星野就抓心撓肝,很快思維一變,沒有白晏丞在身邊,他可以和小襪子放開了聊音樂,也可以沒有顧忌地向夏醫生打聽有關白晏丞在基地的趣事,有失有得,不算太糟糕。
綠色的SUV裝滿了人,白晏丞将行李交給保镖後,帶着另一個保镖張隊朝薛嘉的越野車走來。
他每走近一步,薛嘉和謝小舟就吞一次口水。
薛嘉坐在駕駛位,小聲說:“白博士坐咱們的車?”
謝小舟眨眨眼,吓的沒反應。
薛嘉怼了他一下,恨鐵不成鋼:“愣着幹啥,還不快給白博士開車門。”
“哦哦。”謝小舟回神,趕忙從副駕駛爬下來,一溜小跑繞過車頭給人開門。
正巧白晏丞已經走到跟前,謝小舟殷勤的過分,一雙玻璃球似的眼睛活像兔子,“白博士,您請。”
白晏丞微笑着,懷着科學考察般不帶感情的意味,審視着謝小舟這張在他看來有些欠收拾的臉。
謝小舟莫名的腿發軟,一手緊緊抓住車門,有點驚慌無措:“白...白博士,我是不是哪裏做的不好?”
“這是什麽話,”白晏丞發出一陣深沉的笑聲,彎腰上了車,坐穩後看向謝小舟,“謝謝你幫我開車門。”
“應該的。”謝小舟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張隊從另一面坐上車,笑着問前座的薛嘉,要不要換人來開車。
薛嘉瞅一眼白晏丞,吞口水,回答說自己沒問題。
白晏丞善解人意道:“有困難就說出來。”
謝小舟幫他把車門關上,站在車門旁邊遲疑了很久,一臉糾結的神色,好像有一萬句話要說可又不敢說的模樣。
白晏丞瞥一眼:“上車。”
謝小舟沒動,扒着車窗小聲道:“白博士,您可千萬別誤會,我和星星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兄弟,我沒別的意思,就是不想讓他傷心。”
這就是背後說人壞話,還是說一個絕頂聰明人的壞話,只需一個眼神,謝小舟就不打自招了。
白晏丞掀了掀眼皮,依舊用那種不帶感情的眼神注視前方,輕聲回道:“你要是真不想讓他傷心,作為他的好朋友,就應該勸他說點實話。”
話落,謝小舟愣住。
白晏丞關上了車窗,說句:“我們走吧。”
謝小舟在鐵三角裏算是智商擔當,很快就琢磨明白白晏丞話裏的意思,這明顯是暗示自己勸說宿星野要坦誠相待。
可是......他說的話對宿星野管用嗎?
接下來,謝小舟算是見識到白晏丞捉弄人的本領,刻意讓張隊換到副駕駛做導航員,讓他坐到後排挨着白晏丞。
謝小舟本來困得直打瞌睡,這回也不用睡了,身邊坐着一個瘟神,他差點就懸梁刺骨。
一路上他都不敢閉眼,如坐針氈地僵直身體,生怕不小心睡着碰到白晏丞的衣角,好讓對方有借口把自己踹下車。
平時體貼溫柔的白博士也沒有一句安慰的話,安靜地坐在一旁,擺弄了一會兒手機,找到喜愛的音樂列表,戴上耳麥準備入睡。
見他閉上眼睛,旁邊的謝小舟剛松一口氣,很快聽到他說句:“小舟,兩個小時後叫醒我。”
謝小舟深知自己沒機會補覺了,耷拉着眼皮乖乖應道:“好的。”
只見白晏丞的唇邊勾起一抹淡笑,側顏清俊溫和,沒再說什麽,呼吸漸漸變得平穩。
謝小舟盯着瞅幾眼,突然明白宿星野為什麽會陷得那麽深,如果換成是他,他也願意為了白晏丞這樣的男人裝乖。
胡思亂想之際,他的餘光不經意間瞄到白晏丞亮着的手機,屏幕上面顯示正在播放的歌曲名令他驚訝的嘴巴半張。
竟然是失控玩偶在網站上發布的免費網絡歌曲,一曲“Weeds”,由宿星野主唱的慢節奏流行音樂,這首歌在失控玩偶的作品裏屬于小衆,喜歡聽的人不多,一般人搜索失控玩偶都是為了聽搖滾,對這類型的不太感興趣。
謝小舟忍不住伸出手指點了一下手機屏幕,整個音樂界面變亮,音樂名稱的後面還被白晏丞标了備注———“催眠曲”。
好家夥,白博士的愛好果然與衆不同。
謝小舟暗暗想着,這件事如果被宿星野知道,那還裝不裝了?
.......
将近十人的小隊伍在天黑之前到達實驗基地,穿過靶場和幾座廠房,車子駛入基地的停車場。
一行人紛紛下車,各自取行李。
宿星野指着謝小舟沒精神的臉,驚訝道:“你幹嘛了,三天沒吃飯的感覺。”
謝小舟一路上可謂是飽受精神的折磨,此時無力說話,無語地沖人擺擺手,只想盡快找個有床的地方蒙頭大睡。
這一晚,宿舍樓有些熱鬧。
老夏組織關系較好的同事為新認識的朋友接風洗塵,提前備好許多吃的喝的,一群人圍在一起聊到深夜才散夥。
可惜只熱鬧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白晏丞就安排好宿星野幾個人同實驗基地的第一組小隊伍啓程回S市。
路上有研究所熟悉的同事和軍車護送相伴,還有夏醫生在身邊照顧,足可以保證宿星野的人身安全。
白晏丞心裏踏實許多,提前告知嚴教授達到S市的時間,也将宿星野的傷勢坦誠說明。
這一切仿佛在嚴教授的預料之中,沒有驚訝,只有氣憤:“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這個小混蛋非惹禍不可,不管到哪都喜歡打架鬥毆,等他回來,我就把他受傷的那條腿打斷!”
白晏丞心感愧疚:“對不起老師,是我沒有照顧好他。”
“不幹你的事,你道什麽歉,”嚴教授悲哀地嘆口氣,“反倒是我應該向你道歉,讓你招惹上這麽一個惹禍精,這次又給你添麻煩了,你放心晏丞,等他回來,我立刻命令他從你的住處搬出去,免得他再惹是生非。”
白晏丞抿了抿唇,沒有搭話。
老教授說句注意安全,兩人便結束通話。
不遠處響起越野車的鳴笛聲,白晏丞快步走出信號區,心裏清楚,宿星野一直在等他送別。
見他的身影出現,宿星野立馬把頭從車窗裏鑽出來,沖着他揮揮手,語氣焦急:“晏丞哥,你過來,我還有話對你說!”
打頭的車輛已經啓動,後面的車子緩緩跟上,一輛接着一輛地駛出基地大門。
白晏丞快步走到倒數第二輛越野車,也就是宿星野所在的車子。
宿星野把手伸出來,握住了他的手腕,滿眼舍不得:“晏丞哥,我先走了,我帶小襪子回S市等你。”
車子全部啓動,薛嘉也不得不跟緊前面的車。白晏丞只好跟着車子走,對宿星野露出安撫的笑容:“星星,別忘了我們的約定。”
“嗯嗯,我等你回來,”宿星野顧不得旁邊有人,在這種有些傷感的離別時刻,情不自禁地說出心裏話,“大白!我喜歡你,我愛你,等我畢業就和你結婚,你答應也要答應,不答應也要答應,總之你記住我今天說的話,你這輩子都甩不掉我。”
周邊很快響起低笑聲,不管是坐在車裏的還是站在車外的,許多同事掩嘴小聲笑,都在讨論“白博士的小嬌妻”勇氣可嘉。
白晏丞不覺尴尬,反而露出包容萬物的溺愛神色,在車子駛出大門前,他揉了一下宿星野的頭發,叮囑道:“路上小心,不舒服就找夏醫生。”
宿星野沖他揚手:“白晏丞,你也要照顧好自己!”
白晏丞承諾:“我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