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叫我師父
西沉的斜陽遙遙輝映,将古舊城牆染上一層簇新的紅光,靜谧的古城街市如一個遲暮老人,活力與朝氣正在慢慢褪去,行動遲緩地收着尾。
街頭一陣紛雜的喧鬧突兀地響起,如一曲奏樂中錯掉的拍子,引得那些正要收攤的小販紛紛扭頭。
只見一條青灰色的長影與一個棕黑身影糾纏在一處,正緩緩地往這鬧市移動。
待他們近了,看客們才看得真切了,那着青色長衫的是一個俊俏青年,他身上穿的似乎是一件天青色的袍子,只因穿得久了,顯出一絲灰白舊色,衣裳上撕破了好幾道口子,看上去潦倒而破落。
他正被一個滿身肥肉的大漢追着打,那大漢光着膀子,只穿着一件棕色鑲着黑邊的褂子,露出結實的臂膀和圓滾滾的肚子,街上已有不少人認出了這大漢,正是城裏有名的豬肉鋪的屠夫王屠子。
王屠子雖然長得高大笨重,出起拳來倒是不慢,虎虎生威很有些駭人氣勢,那俊朗青年左右閃躲顯然有些招架不住,盡管已是被人追着打的狼狽景況,他卻絲毫不慌張,閃躲之間竟還有些恣意潇灑,唇上揚着一抹玩味的笑意,眼眸裏碎着點點星光,叫一條街的少女老婦無不為他而悄悄捏了一把汗。
王屠子滿面油光,嘴裏含糊地叫罵着:“你奶奶個腿的臭小子,敢打我師父!看我今天不宰了你!”
他的拳頭随着聲音密集如雨點落下,青衣男子鼻尖上挂着滴晶瑩汗水,嘴上挂着抹戲谑的笑:“你師父一大把年紀了還調戲人家小姑娘,該打!大爺我行走江湖最看不慣這種老流氓。”
話音未落,王屠子側身一拳被他躲過,直接砸到了路邊正要收攤的絲綢攤子,攤開的木板正中折斷,王屠子連人帶綢滾了下去,就着攤子的主人摔倒在地。
王屠子挺身躍起,舉起拳頭又朝那青年砸去,嘴裏連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你……你打了我師父還含血噴人!”
街市兩旁鋪子裏的店家夥計也紛紛跑出來看熱鬧,整條街道叫兩人鬧得雞飛蛋打人仰馬翻,被毀了攤位的小販叫罵連天怨聲載道。
那王屠子雖是莽夫一個,幼年間卻跟着武館學過些功夫,出拳迅疾狠厲,若是不小心挨着一拳,只怕鼻子都得被打歪掉。
青衣人自然有些忌憚,躲閃之間已是左支右绌,逮着個空隙就鑽進了一個看起來氣派非常的酒家。
進了酒家,王屠子終于收斂了些,作為荊鳳城土生土長的地痞,他知道他們已進了城裏最大的酒樓尋夢樓,這裏的一桌一椅若有損壞他是如何也賠不起的。
青衣人終于得以喘一口氣,他眼中閃過一絲狡詐的眸光,突然伸手做出了一個停止的手勢:“我說你這人講不講道理,我既然打了你師父,你就該打我師父報仇才是,你揪着我不放作甚?”
王屠子手上的動作果然一滞,這話似乎有些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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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咀嚼着這話的意義,青衣人心下已有計較繼續出言教唆:“冤有頭債有主,我打了你師父,你只管叫你師父來打我便是,但若是你的話……便只能找我師父報仇了,誰讓我師父教出了我這樣的不肖徒弟呢。”
王屠子聞言收回了手:“好,那你現在便帶我去見你師父,若半個時辰後見不到你師父,我照樣打你!”
青衣人嘴角的笑僵了僵,所謂“師父”不過他随口一提,他自幼便是父親親自教導,幾時有過師父?
王屠子一雙凸出的眼睛死死盯在他身上,目露兇光怒意潮湧,顯然不是這麽好打發的,青衣人的目光暗暗在酒樓內搜索了一番,這本是他下意識的一個動作,也沒指望就能找到誰來救他這一回。
目光掃過角落靠窗的桌子時,他卻頓了頓。
那是一個白衣男子,眉目溫潤如玉,神情卻凜然似雪,看似文弱書生,實則周身散發着一股難言的肅殺之氣。
他執杯的手指節分明,白皙而修長,這一眼掃過去青衣人便已知曉,他是此刻酒樓裏唯一身懷絕頂武功的人。
若是由他來對付王屠子……
一念既起,青衣人腳步一轉直接撲到了那人身前,抱住他的腿鬼哭狼嚎:“師父啊,徒兒不孝啊……”
他一邊說一邊偷眼去瞄那白衣客的表情,正好對上一雙清澈無波瀾的眼睛,那眼中的冷漠與淡然讓他心中一驚,後半句話居然卡在喉裏沒有說出口。
只怕這人并不這般好糊弄。
僵直了半晌,白衣客終于開口,他語氣極淡卻沒有反駁:“你且說說這是怎麽一回事?”
青衣人站了起來立馬添油加醋地将事情說了:“他師父那糟老頭子,一把年紀了還欺負一個小姑娘,又老又醜癞□□想吃天鵝肉,我看不過去就揍了他師父。”
“你!你血口噴人!”王屠子遠遠地瞪着他大罵。
方才這麽一會兒,他已看清了座上的人是誰,所以站在原處不敢妄動,可對于打了他師父的那混小子他可不怕,他惡狠狠地瞪着那一身青衣:“你個小兔崽子還敢騙我!司徒先生何許人也,怎地會有你這樣不争氣的徒弟!”
司徒先生?青衣人用餘光掃了掃座上的白衣人,還是這城裏的名人?
他的眼光果然不錯,這人不是俗人,只不過自己想要借此機會轉移王屠子注意力的計劃卻是泡湯了。
王屠子上前來揪住他的衣服:“我看你就是在拖延時間!還不好好讓我揍一頓然後再去向我師父賠禮謝罪!”
他掄起拳頭就要往青衣人眼眶上砸,青衣人被他揪住了衣領無處可躲只得閉了眼睛等着那鈍痛的一拳砸下來。
他沒有等到意料中的疼痛,卻有幾點水滴輕輕彈在了他的臉上,領口的那只手也突然松開了。
王屠子趴在地上正有些驚恐地望着那位司徒先生所在的方向。
司徒凜月神色未變:“你師父該打,你且去吧。”
像是如蒙大赦,王屠子連滾帶爬地沖出了酒樓,青衣人的目光卻還停留在地面上那幾點深色的水滴上。
方才他就是用這幾點茶水将王屠子打倒在地的?看來這人的武功比自己預料的還要高些。
“你叫什麽名字?”
他愣了半晌才意識到白衣客是在問自己。
“左玄歌。”說話間,左玄歌撇過了頭看着司徒凜月那一雙并不帶多少感情的眼睛,左玄歌并不怕他,但也知道,他這個時候問自己的名字,一定有所圖,既然他方才幫助了自己,那麽索要些酬勞也是應當的。
想着這些的左玄歌也同時想了另一個問題,自己有什麽可以償還他的呢?
“走吧。”話音未落,司徒凜月的身影已經越過左玄歌朝着門口的方向走去。
走?他要帶自己去哪裏?
左玄歌沒有動,雪白的身影到了門口又折過身來:“還不走?”
“去哪裏?”左玄歌幾乎是下意識地問出了口,他不習慣盲目跟着別人走。
“珩羽山。”
“去幹什麽?”
“自然是行拜師禮。”司徒凜月站在門口,逆着光,臉上的表情并不真切,卻偏偏有種讓人無法拒絕的氣勢。
左玄歌其實知道,就算有光,那張臉上也一定是面無表情。
左玄歌心裏犯了難,這倒是個實心眼的人,他難道看不出來自己只是在利用他才叫他師傅的嗎?
雖然知道他武功不俗,左玄歌心裏卻是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當真拜他為師的,但是這個表情肅然言辭冷漠的人實在叫他猜不透,而他武功之高更是讓他難以揣測。
左玄歌緩緩邁開了步子,終于還是跟在了他的身後。
左玄歌望着眼前的白色身影,心裏卻盤算着如何脫身,他一向很能夠忍辱負重從長計議,倒是不介意花點時間跟他周旋周旋。
一前一後兩條長影,司徒凜月始終一言不發,左玄歌實在有些受不住,只好随便尋着由頭說話以緩解尴尬:“司徒先生……呃,我可以這麽稱呼你嗎?”
司徒凜月淡淡瞥了他一眼:“叫師父。”
左玄歌唇邊的笑略收了收,現在的江湖高手收徒都這般随便了麽?
跟着這便宜師父出了城,往郊外走了去,上了一座名為“珩羽”的山,行至中途,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司徒凜月突然停住腳步,扭頭看着他:“輕功?”
左玄歌忙搖頭:“不會。”
從方才的打鬥中司徒凜月已看出他不會武功,這一問只是為了進一步确定,他雖不會武功,但在躲閃王屠子的拳腳之中所展露出來的身法卻着實不俗,若是打小好好教導定能成為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
他為他的天賦異禀白白浪費而嘆息。
見司徒凜月突然嘆氣,左玄歌一顆心緊張起來,莫不是自己說了什麽做了什麽惹惱了他?他要在這荒郊野外地殺了自己不成?
他心中優思未定,就感覺到腹部被抵住,整個人被司徒凜月扛在了肩上,司徒凜月幾個縱越便帶着他掠上珩羽山頂。
腳一沾地左玄歌便捧着腹差點沒把今兒個的早飯給吐出來,一言不合就亂飛,這個師父也太任性了。
等他擡起頭來,便看見面前一塊一人高的巨石挺立,劍尖劃出來的痕跡龍飛鳳舞地描着“珩羽派”三個大字,再往前三丈便是一扇大門。
門口蹲着一個童子,從門洞裏已能将裏面的庭院看個大概,看這院子的規格竟還比不上荊鳳城父母官的宅院,可見這珩羽派顯然人丁并不興旺。
司徒凜月正要朝院落走,左玄歌跟在他身後有些猶豫地開口:“師父,能跟你商量個事嗎?”
“說。”
“下次帶我飛的時候,能別把我扛在肩上嗎?很……很丢人啊……”
左玄歌有些赧顏地撓了撓自己的臉,其實還很不舒服。
那小童子正瞪着一雙大眼盯着他,目光中滿滿的不可思議在左玄歌看來就像是滿滿的嘲笑。
“哦?難道你想我用抱的?”司徒凜月很認真地思考了一下這種可能。
左玄歌愣了一瞬,仔細盯着師父如常的面色确定他不是在開玩笑:“別……那你還是扛吧。”
“下一次,你就該自己飛了。”
左玄歌看着他跨進門裏,腳步頓了頓,反複咀嚼這他的這句話,心裏生出一絲悵然來。
自己飛……嗎?
作者有話要說: 懶了一個月了,發文激勵一下自己,要穩定碼字了~~
先來給大家排雷:1V1,雙處,HE(一如既往),強強。(文中提到一些關于主角的風流傳言并不是真的,後面會有解釋)
放心入坑(絕對不會坑→→沒錯,這家夥有完結強迫症,開的文一定會正常完結。)
江湖故事,致每個人都有過的江湖夢~mu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