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救命恩人
将這些江湖豪傑都送走後,司徒凜月才重新将審視的目光投向了左玄歌。
方才師徒二人一致對外的默契消失殆盡,司徒凜月看着他的目光頗有深意:“剛才我的話你可聽好了?”
左玄歌嬉笑着扭頭看他:“方才師父說了很多,具體指的哪一句?”
司徒凜月也不跟他繞彎子:“我師父創派為的是盡自己的綿薄之力,保中原武林一方安寧,你要記住,入了珩羽門下,就永遠莫要做對不起中原武林的事情。”
司徒凜月向來清冷的目光中仿佛閃着一簇火光,堅定而不容回絕。
左玄歌低着頭沒有說話,他在想什麽呢?司徒凜月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的身上一定還有其它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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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要捉拿采花大盜無影蝙蝠,司徒凜月自然要下山,左玄歌伴随左右,離了珩羽山,對左玄歌而言,時時刻刻都是他逃離司徒凜月的機會,只不過此刻他頂着這張被全城通緝的臉,考慮再三還是覺得留在司徒身邊比較安全。
從進入荊鳳城一直到入住客棧,一路上無數異樣的眼光投遞在師徒二人身上,兩人只當瞧不見,依舊大搖大擺走進客棧,招來店小二要吃食。
客棧大廳瞬間安靜了下來,連居中而坐的說書先生都停下了手中的快板。
過了一會兒才聽到一個老者的聲音:“丫頭,你看,那個不是上回救了你的公子嗎?快去跟救命恩人道謝,快快快。”
在老人的催促聲中,一個頭戴鵝黃色頭巾紮着一根粗黑水滑大辮子的姑娘羞怯怯地往左玄歌走來,她走到他的身邊,盈盈俯身拜下去:“丫頭多謝公子當日仗義出手的救命之恩。”
左玄歌這才想起來,她就是當日被王屠子的師父欺負的那個姑娘,沒想到下山之後他跟司徒凜月來的第一家店還是這家。
若是當日他沒有管這檔子閑事,今時今日不知又是何番景象呢?
若是當日他沒有管這事……左玄歌眉頭微微皺起,這句話竟如醍醐灌頂一般讓他想到了很多的事情。
他展顏一笑,伸手将丫頭扶了起來:“我這一輩子大概也就只做了這麽一件善事,恰巧就被你碰上了,這不能說明我是一個好人,只能說是你的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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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玄歌的油腔滑調讓司徒凜月臉色沉了沉,不過這至少說明了當日他确實是為了救人才給自己招致麻煩,他終于還是沒看錯他。
那一天他第一眼看到這個衣着破落被人追着打而狼狽不堪的人的時候,心裏就很好奇,世上怎麽會有人能将那樣又舊又髒又破的衣衫穿得那麽不凡,那是一種與生俱來的傲氣和風骨。
再看他臉上的表情,第一眼看過去确實有些讨人厭,頑劣不羁張揚而帶着點邪氣,他身上的戾氣實在太重,可是那一雙眼睛卻又異常的亮堂,宛若夏日繁星,他的身上的的确确有一種不合時宜,而這種不合時宜或許就是他的僞裝呢?一個不願意将自己真實面目展現給別人的人一定是有其原因的。
後來又聽見他其實是做了一件善事,除暴安良為婦孺老人出頭,在他能力尚不足的時候他也出手相助了,這行為舉止有俠義之氣,憑這一點他就有資格入珩羽門下。
司徒凜月本就一直在尋找一個有武學天分能将珩羽一派傳承下去的人,所以他明知左玄歌并不是真心要拜自己為師,卻還是将錯就錯地将他帶回了珩羽山。
司徒凜月看着左玄歌忽然有些動容,只要他沒有看錯他就好了,無論他的過去如何,他既已入了自己門下,日後好好教導便是,每個人都應該有重新開始的機會。
左玄歌雖不是正面對着司徒凜月,卻已經感受到了他的目光,他唇角微揚:“師父,您再這般看着徒兒,徒兒可要臉紅了。”
司徒凜月暗暗握緊了手中的茶杯,收回了目光,盯着如雪白淨的杯裏的一彎碧色有些失神。
“老朽苗音見過恩人。”丫頭的爺爺也走了過來,沖着左玄歌深深鞠了一躬。
“老人家您快起來,這我可受不起。”左玄歌趕緊将他扶了起來,笑道,“況且,我當日救的人可不是您。”
“一樣一樣,你救了我的孫女兒那就是救了我。”老人家的目光在師徒兩人之間來回看了看,“原來恩人就是那拜師在珩羽派司徒掌門門下的奇人吶,恭喜恭喜。”
“老人家,您難道沒有看荊鳳城大街小巷張貼的告示嗎?”
“告示?”苗老爺子一臉茫然,“城裏出什麽大事兒了?”
左玄歌輕輕笑出了聲:“你若是看了那些告示,就絕不會再說這些恭喜我的話。”
他都被全城通緝了,還有什麽可恭喜的?
不過,既然他被全城通緝,方才他那麽大搖大擺地招搖過市,怎得沒有官兵來抓他呢?
左玄歌這般想着,客棧外突然起了一陣喧鬧,從窗口望出去正好看見一對官兵撥開了圍觀的人群,将牆上粘貼的通緝左玄歌的告示給撕了下來,又重新貼上了另一份告示。
他伸長了脖子去看新的告示,司徒凜月見他這個摸樣突然開口道:“徒兒眼力好,瞧清楚了新告示的內容說與為師聽聽罷。”
左玄歌讪笑着收回了腦袋:“我就是被那些官兵将注意力給吸引了過去,我哪能看得清那麽遠距離的字呢。”
“哦?我只道你能從山頂看清山腳下人臉上的一顆痣,就一定能從這兒看清楚那告示上的字呢,看來為師還是高估你了。”
“師父您真是太會開玩笑了。”左玄歌尴尬地笑着起身,“徒兒這便去看看那告示上寫着什麽。”
他逃也似的奔了出去,一貫面容清冷的司徒凜月臉上竟仿佛帶了點淡淡的笑意。
未幾,左玄歌便反身回來了:“師父,上面寫着責令您半個月內抓住采花大盜無影蝙蝠,否則……否則就要把徒兒投進大牢裏去……”
“嗯。”司徒凜月點點頭,“水雲幫辦事果然牢靠,就算我抓不住真正的采花大盜,也還有一個臺階下。”
左玄歌當然已聽出了他的話外之意,那張告示既沒承認左玄歌是采花大盜,但卻也沒否認,若是司徒凜月找不到真正的采花大盜,那便只有将他交出去,到時候再說他已查明果然左玄歌是真正的無影蝙蝠,那麽采花大盜還算是司徒凜月抓住的,也不算辱沒了珩羽派的名聲。
“師父不會真的相信徒兒是采花大盜吧?”
“我不信!”一旁的丫頭倒是比他還激動。
“你最好祈禱為師能盡快抓住真正的采花大盜。”司徒凜月站起身緩緩走上客棧二樓,“否則……”
“否則如何?”
司徒凜月扭頭看着他:“為師也只好大義滅親了。”
左玄歌望着司徒凜月的背影消失在樓梯口,重新坐了回去自斟自酌了幾杯,那一對祖孫還站在他的身側,可是他卻沒有側過頭去看他們。
他在想,想司徒凜月說的話。
你最好祈禱為師能盡快抓住真正的采花大盜。
這話聽起來頗有玄機,難道司徒凜月認為他會知道真正的采花大盜是誰?還是他覺得這整個事情就是自己一手操控?
可事實是,左玄歌自己也不知道他究竟是得罪了什麽人,會用這樣的方式來整他,不會是京城那邊的人的,他們沒有這樣的頭腦和能力,可是他自問闖蕩江湖的這半年多時間,自己并沒有樹敵。
“公子,丫頭來為你斟酒吧。”
左玄歌手中一空,手裏的酒瓶已經被一只纖纖玉手奪了去,不知什麽時候苗老爺子已經坐到了他的對面。
“公子這酒喝得快且急,想必公子心中有事,難以釋懷。”
“老先生不必這麽客氣,您叫我玄歌就好。”
丫頭也為她爺爺斟了一杯。
“玄歌?那敢問公子貴姓?”
“左。”
苗老爺子沉吟半晌才緩緩說道:“據老朽所知江湖上左姓的大家族幾乎沒有,倒是京師有這麽戶左家,那是高居廟堂人人仰望。”
左玄歌右手手指輕輕摩挲着酒杯,突然笑了,笑得有些張揚:“哈哈哈,老先生您這可折煞我了,江湖上确實沒有左姓大戶,那是因為我家本不過三口人,世代務農,實在沒什麽可留名江湖的,至于您口中說的京城左家,那更是跟我八竿子也打不着一塊兒去了。”
“是麽。”苗老爺子将手中的酒一飲而盡,也不再多說。
“老先生是這兒的說書先生?”
“是啊。”提到說書,苗老爺子便笑得連眼睛也眯成了一條縫,“說了二十幾年了,一天不說都不行。”
“那老先生知道的江湖秘事一定不少吧。”
“公子若是有興趣,老朽也可以給你講一個故事,當然,并不是今天。”
“為何不能是今天?”
苗老爺子哈哈大笑:“今兒我累了,公子你也累了。”
說着像是印證自己真的乏了一般,老人家伸了伸自己僵直的腿腳然後緩緩站了起來,他将一錠銀子放在了桌上:“公子已經救過丫頭一次,這一次的酒就算老朽請客吧。”
左玄歌盯着桌上的銀子望了一瞬,嘴角微微上揚,這老頭子倒是有趣得很,他快速将酒壺中的酒喝盡,将那錠銀子收進懷中,也順着方才司徒凜月的足跡上客棧的二樓去了。
在他的身後,那祖孫倆卻始終将目光盯在他的身上。
少女朗朗銀鈴般的聲音響了起來:“爺爺,您方才說的左家是什麽人家啊?”
“官家。”短短兩個字自老者喉頭蹦出,铿锵有力擲地有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