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互相較勁
舟車勞頓過後,兩人都是胃口大開,而這祁雲第一樓的酒菜也是名不虛傳,兩人大快朵頤,吃得正酣暢之際。
酒樓裏的氣氛卻突然怪異了起來,大家似乎都被門口的一道光給吸引住了目光,野狼和左玄歌也順着衆人的目光看過去。
那一襲白衣實在過于耀眼,讓人一旦對上就難以移開目光,野狼嘴裏叼着的一塊牛肉掉在衣襟上:“司……司徒先生……”
司徒凜月筆直地朝左玄歌走來,目光落在桌面上金線繡成的荷包上:“偷來的東西,你倒是用得心安理得。”
“不過借來用用,有何不心安理得的?”
“還回去。”語音如舊,目光卻陡然嚴苛了起來,“珩羽派不能出小偷。”
左玄歌拿着桌上的錢袋掂了掂:“這點銀兩對我們首富大人而言豈不是九牛一毛。”
“那也不代表人家就甘願被你盜走。”
“我說了是借。”
眼瞧着這兩人之間火花漸盛,野狼悄悄退了幾步:“五……五爺,我先去叫兩……呃,三間上房,然後喂馬。”
說完轉身欲走,卻被一個清冷的聲音叫住:“等等。”
野狼頭皮發麻,僵直着身體緩緩轉了過來:“司徒先生還有吩咐?”
“把我的馬也牽去喂了。”
“好勒。”野狼像得了特赦令一般拔腿就跑了。
左玄歌覺得自己坐着,司徒凜月站着,這氣勢高低一目了然,索性也站了起來跟他好好講道理:“師父,珩羽派兩袖清風,這些年救濟百姓的錢銀都從何而來?”
“世上樂善好施的好人總是多的。”
Advertisement
“這些好人多半也是有錢人吧,否則怎麽有這麽大的手筆?他們捐了錢財出來,為自己贏了好的名聲,可謂各取所需有何不可,我今日拿了這祁雲鎮首富的一袋銀兩,他日若再遇上,你怎知我不會加倍還給他?”
“強詞奪理。”司徒凜月長袖一揚,已将那繡着金絲的錢袋收入袖中,桌上又憑空多了一個黑色的錢袋。
左玄歌拿在手裏把玩了一番,突然笑道:“師父出手果然大方,這零花錢,徒兒就收下了。”
左玄歌抱拳一揖,笑得燦若驕陽:“徒兒謝過師父。”
“等你一切都想通了,再來謝我吧。”司徒凜月不願看他那一張笑得并不真實的臉,轉過了身。
“徒兒謝的并不是這一點銀兩。”
聞言,司徒凜月腳步頓住。
“徒兒謝的是,師父為徒兒打發了水雲幫。”
他這一聲謝,是真心的,看見司徒凜月踏進酒樓的時候,他心中的疑惑終于得以解開,祁雲鎮明明也是水雲幫勢力範圍之內,他們怎麽可能如此順暢進城?而可能讓水雲幫有所忌憚而放棄追捕自己的大抵也只有司徒凜月一人吧。
司徒凜月面色不動,心裏卻已然好奇了起來,他回過身:“你怎知是我打發了水雲幫?”
“徒兒倒是好奇,師父是如何說動那刁鑽潑辣的水青蘿的?”左玄歌不答反問。
“你覺得我能如何說動她?”
“我猜想師父定然是這麽說的:水女俠,左玄歌是我珩羽門下弟子,我以珩羽掌門之位擔保,他絕不可能是采花大盜,水雲幫若一意孤行,珩羽派定奉陪到底。”左玄歌學着司徒凜月的語氣誇張地說道,他明明知道司徒凜月并不是一個如此咄咄逼人之人。
“不錯,我就是這麽說的。”司徒凜月承認得爽快。
這回倒輪到左玄歌啞口無言了,他愣了半晌才讪笑着道:“師父,你承認得太快,徒兒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了。”
“我故意的。”
“啧啧,師父跟着我學壞了啊。”左玄歌摸着下巴故作苦惱道。
“為表歉意,你應當跟我回珩羽派學學好。”
左玄歌終于收起了唇邊那一抹可惡的笑意:“師父,你就那麽想要讓我做您的徒兒嗎?”
“你不是已經叫我師父了嗎?”
“非得要我死了你才願再收新的徒弟嗎?”
司徒凜月沉默了一陣,才咬着牙道:“門規如此。”
左玄歌唇邊苦笑一閃而過,仰起頭來眼裏閃爍着桀骜不馴的目光:“規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人終有一死,規矩卻将代代相傳。”
“你非要我死了再收新徒弟?”對于司徒凜月的執念,左玄歌實在無言以對,他挺直了身體,目光中投出一絲堅決,神情悲切,“那你現在殺了我吧。”
司徒凜月将目光瞥向別處,良久才艱難地吐出兩個字:“不殺。”
左玄歌變臉似的換了表情,眸裏碎着一絲戲谑的笑意,唇角微彎揚着得意的弧度:“好,珩羽掌門一言九鼎,既然如此……那我先行一步。”
語音一落左玄歌腳步往旁邊一滑便朝着門外而走,司徒凜月一言不發地跟上去,兩人一前一後,無論左玄歌加速減速,始終與他保持着不超過五步的距離。
左玄歌終于敗下陣來,他轉過身看着司徒凜月的目光裏隐隐有怒意:“你還不放棄我?”
“不放棄。”簡簡單單三個字,端的是字字如金玉擲地有聲。
看着左玄歌身後跟着司徒凜月回來,野狼也有些傻眼:“五爺,司徒先生。”
“繼續吃,爺還沒吃飽呢。”左玄歌坐回原來的位子。
野狼也跟着坐了下來:“菜都涼了,我讓小二換新的上來。”
左玄歌沒有說話以示默認,他的目光不經意越過窗口,看着那身白衣站在酒樓門口似乎在尋着什麽人,最後才朝着一個總角小兒走去,從懷裏掏出一個金燦燦的荷包交到了那孩子的手裏,又另給了那孩子一小錠銀子,那孩子便歡歡喜喜地撒腿跑開了。
左玄歌冷哼:“迂腐。”
旋即,又意義不明地笑了,他跟他本是天壤之別的人,無所謂高低,只是不同類,所以司徒凜月若執意要跟着自己,到頭來也不過是讓他徒添煩擾而已,等到有一天他實在看不下去自己的行徑,總是會自行離開的。
司徒凜月進來的時候,正看見店小二将左玄歌面前桌上的東西撤下去。未幾,又端上了全新的菜肴。
他在左玄歌對面坐了下來,冷冷吐出兩個字:“浪費。”
野狼正想要開口解釋,卻被左玄歌攔了下來:“徒兒一向都是這般的奢靡無度鋪張浪費,師父若是看不慣,還是不要勉強跟着徒兒的好。”
司徒凜月卻仿佛根本沒聽見他的話,他端起碗筷自顧自地夾了一塊紅燒肉放入口中細細咀嚼,點頭贊道:“嗯,味道不錯,為師跟着徒兒還能享受到如此美味,甚好。”
他那一貫清冷的眸子裏,粼粼閃動着晶瑩的光,透出一絲陌生的暖意,異常地撩撥人心:“多謝徒兒款待。”
左玄歌暗自翻了個白眼低頭吃飯:“師父用不着謝我,反正花的是師父的錢,這一桌子也就大概五十兩銀子吧。”
司徒凜月突然被白米飯嗆了一口:“咳咳……”
左玄歌心情一陣暢快接着道:“哦,對了,師父給的銀子已經用的差不多了,師父的荷包果然不及富商的荷包頂用啊。”
他話音未落,一個重物已經落在他的面前,絨布包裹着金屬撞擊木桌的聲音沉悶中又帶着一股鈍重之音。
“師父真大方。”左玄歌笑得極為燦爛,他将桌上的鼓得滿滿的布袋丢在野狼的懷裏,“野狼,好生收着,這可是我師父給咱們的路費。”
“诶。”野狼細致地将銀子收了起來,埋首繼續吃飯。
左玄歌瞪他一眼:“你是豬嗎?還沒吃夠?”
野狼擡起頭茫然地看着他,從他怒意勃然的眼睛裏,終于确定他罵的就是自己,他抹了抹嘴雖然不明所以卻趕緊将喉間的飯菜都咽了下去道:“我吃飽了。”
左玄歌起身拂袖而去:“吃飽了還不走?”
野狼站起來一邊跟上他的腳步一邊回身朝司徒凜月道着不是:“司徒先生,我們先走一步,您慢用啊。”
“五爺,您真要讓司徒凜月跟着咱們吶?”雖然方才被左玄歌莫名其妙一通罵,野狼卻似毫不在意,反而琢磨起來他會這般生氣只怕還是與那司徒有關。
左玄歌聲音冷冷的:“讓他跟着。”
“哦,我還以為您不想他跟着呢。”野狼左右瞧着,總覺得左玄歌是厭煩司徒凜月的,可是若是如此,那他對他也算是容忍至極了吧。
關于左家這位五公子,他在京城的時候聽見過的流言數不甚數,其中自然不少是空穴來風不可盡信的,但是有一點卻是衆所周知毋庸置疑的,左五爺行事無章法任性妄為,同時又果敢狠絕心狠手辣,就連親兄弟下手也毫不留情,他極聰明也極陰詭,所以盡管衆人皆知因為某種原因他武功極差,可是全京城卻無人不怕他忌憚他。
野狼知道,所有這些并不能将左玄歌這個人定義完全,可是無論如何他都不是一個逆來順受任人對他指手畫腳之人。
“哪是我想不想讓他跟着,根本只在于他想不想跟着。”左玄歌語氣裏竟有一絲無奈,“說得好像我有辦法不讓他跟着一樣。”
能夠讓他感到無奈,野狼覺得實在新鮮得很:“我卻瞧着司徒凜月也不十分得意的樣子,他只怕比你還難受呢,你們既然互不待見彼此,又何苦這麽杠着?”
為什麽呢?恐怕只有很久很久兩人才會明白這其中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