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一生憾事
“羅長老,我師父怎麽還不醒?”左玄歌亦步亦趨地跟在羅尚明的身後,看着他拿着一個藥缽搗草藥。
“失血過多,讓他好生歇着很快便會醒的。”羅尚明一個轉身,被眼前左玄歌靠近的臉吓了一跳,他無奈繞過他,行至司徒凜月床前,将草藥敷在司徒左肩上的血窟窿上。
左玄歌湊近看了看司徒凜月肩上的傷,心裏一陣難受,他托着腮擔憂道:“這些傷對他日後行動不會有什麽影響吧?”
羅尚明淡淡瞥了他一眼:“他使的不是右手劍麽?”
“可是如珩羽派這樣以靈巧變幻為主的功夫,身體的協調不是很重要麽?左臂的傷自然也會對右臂的平衡有影響。”
羅尚明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我聽說,你并不會武功。”
左玄歌垂目盯着床上那張略顯蒼白的臉,淡淡開口:“我是不會武功,卻并非不懂武功。”
羅尚明點點頭:“公子若能習武,定能成為難尋高手。”
他轉而又看了看左玄歌的手腕:“可願意讓我為公子把一把脈?”
他雖是尋疆長老,這話說得卻很謙卑,不給左玄歌咄咄逼人或是高高在上的感覺,完全是一副醫者的謙和模樣,一點也沒有架子。
左玄歌眸光還是盯在司徒凜月的身上,他沒有回頭,卻将手稍稍往羅尚明面前伸了伸。
羅尚明将三根指頭把在左玄歌的脈搏上,他眉頭越蹙越緊,半晌沒有說話。
“怎麽?很嚴重嗎?”還是左玄歌先耐不住發了問。
羅尚明猶疑地收回了手,一邊緩緩搖頭一邊道:“怪哉怪哉,天下竟會有如此怪事。”
左玄歌被他鬧得有些心慌:“所以我究竟還能不能習武?”
羅尚明的神色讓左玄歌有些心灰意冷,他收回了手,繼續盯着司徒凜月的面容,思緒卻不由得飄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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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發現自己的身體跟哥哥姐姐們不同是左玄歌五歲開始跟随父親習武的時候,在心法背誦和招式學習上,他比兩個哥哥學得都要快,正當父親為他天賦異禀的習武才能感到欣慰高興之際,左玄歌卻突然停滞不前了。
無論他多麽認真地照着父親的話打坐運氣,都毫無反應,到了哥哥們已經可以飛檐走壁運劍如流時,左玄歌卻只是招式精益劍法變快而已,內功卻毫無長進,起初父親以為是他偷懶,坐在練功房打瞌睡,幹脆便陪着他一起練內功。
那一次父親與他雙掌相對,嘴裏默念着內功心法,左玄歌感受到了掌心處一股暖意襲來,可是不過片刻,父親便收了手,說了幾句奇奇怪怪的話:“怎麽會這樣……難道是……”
父親遲疑地看着自己,良久才輕嘆了一口氣眸中似有不忍,道:“玄歌,日後你不必再習武了。”
“為什麽?”左玄歌傻愣在當地,完全不知道父親為何會說出這樣的話,父親是放棄自己了嗎?
父親摸了摸左玄歌的頭:“孩子,你天生體質與常人不同,終身……習不了武了,日後,你跟着宋先生好好讀書,男子漢大丈夫,從武從文都能成為國之棟梁。”
左玄歌望着父親離去的背影,偷偷抹眼淚,尋常人家的孩子不習武也沒什麽要緊,照樣可以好好地過一輩子。
可是,左家的孩子不一樣。
左家是在馬背上掙來的家族榮譽,每一個左家兒郎都是自幼習武,縱馬疆場以一當百的,可是左玄歌從此以後卻只能在書房裏捧着書本看哥哥姐姐們在外習武過招。
左玄歌不願意接受這樣事實,白天跟着先生誦讀經史,夜裏偷偷爬起來又照着父親先時的教導練武,一個月下來,武功沒有絲毫進展,卻把人給累倒了,病了整整三個月才将身體調理好。
從此父親便下了禁令,任何人不得在五公子面前提武功二字。
直到父親的一個朋友到家裏來做客,左玄歌才從那裏知道了很多父親從來不說的事情,比如他無法修煉內功并非因為他天生體弱,而是因為他體內被高手注入了畢生真氣,壓制着他的經脈。
他記事以來從未有過被人注入真氣的記憶,可見事情發生之時,他年紀有多小,甚至從父親見他無法修習內功時的驚詫來看,他的父親也不知道這件事。
什麽人會對這樣的一個小孩子做這樣的事呢?畢生功力畢竟非同小可,左玄歌認為有兩種可能性,第一,做這件事的人是一個壞人,或許他與他的父親結仇?只是為了報複。第二,做這件事的人是一個好人,那麽……他是不希望自己習武?什麽樣的情況會讓一個好人決意傾盡畢生的修為也不讓一個孩子未來有機會習武呢?
畢竟将真氣悉數傳入左玄歌體內之後,那人的武功也算是廢了。
左玄歌隐隐有不詳的預感,他最後問了那位高人一個問題:“我體內的內力是什麽門派的?”
高人朗聲笑道:“這個我可看不出來了,不過小公子體內的真氣浩然綿長,大氣非凡,且深不可測,定然是武學正統名門正派的功夫,且功力之深猶在老夫之上,放眼當今武林,能有此功力的人當不會超過三人。”
所以,他體內的真氣是名門正派的人為之,且是絕世高手,一個二十年前就銷聲匿跡的高手。
不會是珩羽派,因為珩羽武功單脈相傳。
那會是何門何派呢?
……
“公子非但不是不能習武,反而有機會成為一代絕頂高手。”像是經過了深思熟慮,羅尚明終于望定左玄歌開口,将他的思緒拉扯了回來。
“什麽意思?”左玄歌懷疑地看着他,見他神色篤定不像是胡說,拍了拍胸脯,“羅長老,你能別說話只說一半麽?吓都被你吓死了。”
羅尚明露出淡淡的笑意:“不是我故弄玄虛要吓你,只是我并無十分把握,此事不好冒然誇下海口,以免公子空歡喜一場。”
左玄歌面色一喜:“羅長老的意思是現在已确定有把握能治好我這毛病了?”
羅尚明垂首,良久才道:“不,此事還需些準備,你體內的真氣由來已久,在你尚不足歲便已輸入,當時的你全無意識,更不可能将這浩瀚真氣化為己用,現在想要将這真氣打破,便須得在你修煉內功之際由數名高手從旁協助,助你将這真氣收歸己用,待你能将這真氣運用自如時,你體內的蘊藏的深不可測的內力便都歸你所有了,到那時你豈非成了一代絕頂高手了?”
左玄歌笑了笑,他往床榻上瞥了一眼:“成不成為高手倒沒什麽要緊,我只希望我能修習珩羽派的武功,了了他這一樁心願便好。”
左玄歌望回羅尚明:“羅長老,你說的準備指的是?”
“一來,需要設法弄清楚你體內真氣究竟是何門何派,天下武學浩如煙海,各個派系的修煉之法迥異,若要将你體內的真氣聚集,也需得用與之相輔相成的內功心法運氣,決不可掉以輕心,二來,需得至少三名內功修為大成者從旁輔助,說來慚愧,我功力尚淺不能探知公子體內的真氣究竟有多強,所以三名高手也只是個虛數,或許遠遠不夠,第三……”
羅尚明眸光一暗,像是強忍着內心的情緒翻湧,嘆了一口氣繼續道:“第三,整個過程需得運功者和協助者都絕對注意力集中,需在凝神陣下進行才能保萬無一失,而我布的凝神陣……并不足以完成這樣大的陣勢。”
他突然轉身,透過方窗,凝視遠方,夜幕初降,灰黑的天空已經挂上了幾點星子:“若是那個人還在,就好了。”
那個人?左玄歌看着窗口前立着的身影,第一次在這個一向溫和儒雅的男人身上看到了一種化不開的濃傷。
尋疆族的三位長老都是經歷了二十多年前那一場尋疆浩劫的人,而羅長老更是尋疆六代弟子中僅有的幸存者。
相比于童長老以怒意兇容拒人于千裏之外。
笛長老不再相信任何外族人。
一向表現得寬容可親的羅長老,或許才是心裏傷得最深的。
良久,羅尚明終于轉頭看了看他:“不過眼下最當緊的還是這真氣的源頭,三名高手并不難找,尋疆族上便不缺內功集大成者,至于凝神陣有清月從旁協助,我也能增添些把握。”
說到底,還是要找出當初狠心在他體內輸入這可惡真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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睜開眼睛,陌生的房梁,悠悠藥草香彌漫,身上還動彈不得,這一切陌生的感覺都讓司徒凜月回想起了那一場惡戰。
他努力想要坐起身,卻發現身體根本不由自己。
“你醒了?”一個雲淡風輕溫和有禮的聲音響起來,“我去叫左公子來。”
司徒凜月眉頭微蹙,玄歌?他們倆還在望歸宮上,可是他們倆居然都還活着。
羅尚明站在院子裏一株已幹枯了一般的花木前,正在給這被烈日灼傷的花木“上藥”,辰光冒冒失失地跑進來:“師父,左玄歌他不上來。”
“哦?”羅尚明手上動作不停,只是歪了歪頭,露出了不置可否的笑容。
辰光繞着院子裏的花草來回走動:“師父你說這是為什麽呀,司徒先生睡着的時候他整天整天地圍在司徒先生床榻前照看,可是司徒先生醒來了,他又避而不見,還說什麽:哦,醒便醒了,反正原本就死不了。”
辰光學着左玄歌的語氣惟妙惟肖,她扭頭看着羅尚明:“師父,你說這是為什麽啊?”
羅尚明舀了一勺水緩緩沿着根部澆灌下去:“大概就跟他一直口口聲聲說不要做司徒先生的徒弟一個道理吧。”
“所以,左玄歌就是一個反複無常的怪人吧。”
“或許他只是有點兒口是心非。”羅尚明笑了笑,他站起身,帶着辰光往外走:“讓師父瞧瞧你的武功有沒有長進。”
“哦!好啊!”辰光雀躍起來,“要我把星芒也叫來麽?”
“去吧。”
一陣無名風不知從而吹過,羅尚明轉頭看了看滿院的花草,露出了一個意義不明地笑容。
作者有話要說: 口是心非什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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