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楊冬燕并不知道她上輩子的倒黴兒子們搞了什麽, 更不知道已經被她徹底抛到腦後的“曾經”最心疼的小孫子已經往北方來了,她什麽都不知道。
她只帶着兒媳和孫子回到了縣城裏。
落榜一事已成事實,又因為本來也沒抱太大的希望, 倒也談不上有多失望。
再一個,楊冬燕求的那個簽, 才是重中之重。
因此, 回家後不久,全家人都知道了。
其實早在回程的路上,楊冬燕就依稀想起仿佛上輩子也有類似的事情。因為時間隔得太過于久遠,具體的情形她已經完全想不起來了。只記得,大概是在逃荒時,曾有人對她提過一句,往南走,往南才能活命。
可那不是很正常嗎?
北方是連年旱災,外加特大蝗災,那可真的是方圓百裏顆粒無收。再待下去, 是必死無疑的。而南方雖然不安定, 可說白了, 就算是戰亂年間,也總有人能活下來的。
在當時那種情況下, 往南走确實是唯一的生路。
楊冬燕甚至不确定那個話究竟是對她說的, 還是對當時包括自己在內的所有人說的。反正在當時,大家都是一股腦的往南走, 一路上死了不少人,但總歸有人活下來了。
……
所以,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可還有一個問題,祖宗啥的倒是無妨, 想也知道,魏大哥魏大嫂肯定會管的,再不濟也有老叔他們。但可以不管先人,卻沒辦法撂下孩子不管,窩頭還要參加科舉,而科舉是必須在籍貫所在地考的。也就是說,甭管他們怎麽走,到了明年的六月,還得照樣回到省城參加院試。
甚至不止院試,還有将來的鄉試,都必須回原籍考試。
如果全家人都往南邊去了,那就代表着窩頭得每年回來考試。當然,一旦獲得了秀才功名後,就是三年回來一次考舉人。
甭管哪一種,都麻煩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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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一的解決辦法,大概就是等窩頭順利的考上了舉人後,全家才能往南去……
等等!
楊冬燕猛的想起了一件事兒。
在她的上輩子,其實最早國都也是在北方的,只是後來,前朝皇帝不當人,偏又遇上連年旱災,這才有人四處起義造反。而鬧得最兇的,就是南方魚米之鄉那邊的幾個大世族。
也因此,她上輩子的國都是在南方的。
南方,南陵郡。
可這輩子呢?
要是國都在北方的話,難不成就算等窩頭高中了,他們還得往北方去?
就他娘的氣人!
楊冬燕實在是想不出法子來,索性将這事兒暫且擱在一旁,等找機會悄然打聽一下,國都到底在南邊還是北邊。最好是在南邊,她的生路在南邊啊!
好不容易回到了家裏,楊冬燕卻是滿面愁容。
窩頭就很心疼他奶:“奶,我以後一定好好念書,明年一定考上秀才!”
楊冬燕咋舍得将責任推給自己最心愛的寶貝孫子呢?就算真要找個人背鍋,家裏那麽多人呢,推給誰不好,幹嘛要苛責小孫孫呢?
“窩頭乖,奶沒事兒。這些神佛的事兒,咱們既要保持尊重的态度,又不能全然信了。這人呢,還是得靠自己的,自己上進才是最要緊的,不是簽文上說了啥就是是啥的。”
窩頭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
一旁的豬崽偷偷的伸手扯他的袖子,壓低聲音問他,自己的簽文是啥。
“沒給你求。”窩頭一句話解決所有的問題。
豬崽:……伐開心。
“你們出去玩兒都不帶上我,連個簽都不給我求,那……哇!”豬崽的抱怨聲戛然而止,因為窩頭塞給她一包雪梨酥。
“要不是天氣太熱了,怕買多了壞掉,我還想多買一點兒。你可不要都吃光了,也給豬小妹留一點兒。”窩頭是個愛護妹妹的好哥哥,考慮到豬小妹還在睡午覺,他決定叮囑兩句。
不一會兒,楊冬燕就打發窩頭帶着豬崽出去玩了,堂屋裏只剩下大牛倆口子和二牛倆口子,并楊冬燕一起想對策。
就目前看來,去南邊最大的障礙是窩頭,他既然要參加科舉,就不可能離開原籍。當然,也可以選擇考前回來。但考慮到這年頭交通太不方便,再說了,出門在外是很容易出各種意外的,撇開安全問題不提,但凡遇上一些小麻煩,就會耽誤時間。
事實上,那些舉人去參加會試時,都是至少提前個半年出發的,怕的就是碰上事兒耽誤了時間。
可人家會試起碼是三年一次的,提前半年出發也沒啥。換成考院試,豈不是得每年回來一趟?每次提前半年?考完再耽擱一陣子?
得了,還不如直接別走了,就留下來吧。
家裏人合計了一下,覺得三年一次的鄉試倒是可以從南邊趕回來考,但院試肯定不行。
換言之,甭管将來打算怎麽辦,都得先等窩頭考上了秀才再說。
“那就先這樣吧,我明個兒就送窩頭去學堂。”楊冬燕拍板定了下來。
新的學堂離家裏不算太遠,先前窩頭也是自個兒去的。可這不是前頭浪了那麽久,楊冬燕覺得還是應該跟人家先生打個招呼的。再一個,省城那邊的确會派人送消息去各個縣城,但時間有早有晚,哪怕再早,也沒得說三五天內就送到的。
一般來說,七月十日放的榜,大概要等到七月底才會送到各個縣城。
楊冬燕是讓窩頭将他們縣城考上的名字謄抄了一遍的,有一個還是他的同窗,盡管其實沒同窗多久,但也算是吧。還有一些則是其他學堂的,反正窩頭是抄錄了,回頭直接給先生即可。
除了這些外,楊冬燕還在省城置辦了一些東西。
基本上都是日用品和衣裳料子,她倒是想買吃食,但天氣太熱了,怕悶在包袱裏變馊,因此只少少的買了一些,讓窩頭自個兒提着。
呃,估摸着這回兒應該都進了豬崽的肚子裏。
等楊冬燕從堂屋出來後,就看到豬崽已經将一包的雪梨酥吃光了,這會兒正拿着油紙包對折,随後對着張大了嘴巴的豬小妹……倒進去。
現實版的我吃肉你喝湯,姐吃雪梨酥妹吃碎渣渣?
又瞥了一眼滿臉扼腕的小楊氏,楊冬燕撇了撇嘴,也行吧,起碼豬小妹還有渣渣吃,旁邊這個啥都沒撈着呢。
“娘你咋就不多買點兒呢。”小楊氏滿臉的失落,她特別想嘗嘗省城的糕點是啥滋味的。
“怕馊。”
“那娘你明年帶上我吧,我和娘一起陪窩頭考試去!”小楊氏真誠的建議道,完全沒注意旁邊的方氏正在沖她翻白眼。
“做夢。”
小楊氏:……
突然惜字如金的老太太,讓小楊氏好不習慣。
“二嬸兒!豬小妹尿褲子了!”窩頭大聲喊道。
小楊氏滿臉的悲傷,這孩子是咋回事兒啊,有好吃的從來不記得她這個二嬸兒,但凡聞到啥臭味了,保準喊的最大聲。
“娘你在墨跡啥啊?趕緊的呀,給我妹換尿布洗屁屁啊!”豬崽也跟着大喊,“有吃的就跑得賊快,幹點兒活兒磨磨蹭蹭的。”
“不準學你奶說話!”
小楊氏氣呼呼的走過來,扛起散發着臭味的小閨女就走,還不忘拿眼瞪豬崽:“她午睡醒了,你咋沒催她尿尿?”
“我問她了,她說不!”豬崽插着腰,理直氣壯的道。
“你拿着雪梨酥問她尿不尿?”關鍵時刻,小楊氏的腦子還是很靈光的,可惜就算找到了問題的關鍵,她還是要給小閨女換尿布、洗屁屁,等下還得搓尿布。
太苦了。
方氏還羨慕她有兩個娃兒,卻不知道她養這兩個娃兒有多費勁兒!
結果,不知道是老天爺聽到了小楊氏的心聲,還是別的什麽原因。等七月一過,到了八月十五中秋節那天,小楊氏滿臉崩潰的宣布道……
“我又懷了!!”
“好!這次就是豬小小妹!”這是窩頭說的。
“不!是魏明珠。”豬崽大聲抗議,“還有你們不要再叫我豬崽了,我叫魏珍珠,豬小妹是魏寶珠,聽到了嗎?記住了嗎?”
窩頭語帶無奈的扭頭看她,用自己的親身經歷告訴妹妹,跟家裏人抗議這個是沒用的:“村學的先生還給我起名叫魏承嗣,有用嗎?你聽這個家誰喊我承嗣了?豬崽啊,沒用的,別白費勁兒了。”
豬崽:……
圓滾滾的小胖臉上寫滿了不解。
剛開始窩頭還以為她是不解為什麽家裏人都不喜歡喊他們的大名,非要喊小名。不過很快,他就知道他妹跟正常人不太一樣,重點是截然不同的。
只聽豬崽充滿了狐疑的問道:“哥哥,你為什麽要叫魏撐死?你們先生是咋想的呢?他覺得你太瘦了,希望你吃多點兒?一直一直吃,吃到撐死?”
窩頭:……
“承嗣!是承嗣!魏承嗣!!才不是撐死!”
豬崽滿臉都寫着“這不是一樣嗎”的表情,氣得窩頭頭一次暴跳如雷,決定臨時給妹妹加個功課,叫她學會認識“承嗣”這兩個字。
其實是這樣的,豬崽雖然認識不少字的,但全部都是常用字,且都是跟日常相關的字。像雞鴨鵝豬牛羊,她都是認識的,糖塊果子糕餅蜜餞,她也是認識的,還有鍋碗瓢盆皂角衣裳,這些全沒問題。
當然只限于認識,寫的不可能寫的,就算她寫出來了,窩頭也認不出來。
可“承嗣”這兩個字,都不屬于常用字的範疇,豬崽完全不能理解。
“就好像你叫‘魏珍珠’,而不是‘喂真豬’。豬小妹叫‘魏寶珠’,而不是‘喂飽豬’一樣!”
為了讓這倒黴妹子更好的理解,窩頭臨時加了課,将豬崽捉到了他自己房裏,磨好硯,鋪開紙,點了油燈教她認字。
豬崽欲哭無淚。
她只恨不得時間回到她嘴欠之前,撐死就撐死吧,關她啥事兒呢?再說了,名字跟現實也沒啥關系啊,就好像她爹叫二牛,她大伯父叫大牛,可這倆還不都是人?
所以,就算她哥叫撐死,也不會真的被撐死的,她幹嘛要嘴欠多那一句呢?
被自己坑到的豬崽,被迫參加了一對一的補課班,補了足足半個時辰的課,這才得以被她哥放生。
剛松了一口氣的豬崽趕忙跑出來,結果一只腳剛跨過門檻,就聽到她哥在後頭重重的嘆着氣說:“太晚了,明個兒再補吧。”
咣當一聲響。
豬崽左腳絆右腳,整頭豬……哦不,整個人呈五體投地的姿勢,光榮地撲街了。
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
楊冬燕聞聲出來,顧不得上前扶她,先嘆了一口氣:“二牛啊,你這倆閨女都不聰明啊,你媳婦肚子裏的那個……”估計也不行。
二牛心疼閨女,趕緊過來單手就将他閨女原地拎了起來,他還是那種抓他閨女後背的衣領,陡然升高之下,差點兒沒把豬崽勒死。
更可怕的事情還在後面。
只見二牛單手拎着豬崽,另一只手則用力的拍打着豬崽衣褲上的灰塵,啪啪啪的……
豬崽覺得她小命休矣。
等楊冬燕僅剩的那點兒良知發現,上前從二牛手裏救下豬崽的時候,她的魂兒都快被拍沒了。
楊冬燕把豬崽抱回了自己那屋。
回頭給她脫了衣裳,一檢查。
“你這膝蓋就紅了一點點,胳膊肘啥事兒都沒有,連油皮都沒擦破,你哭啥哭?”楊冬燕就十分得嫌棄,想當年她是跟着老王爺上過戰場的,肩胛骨被刺穿都沒像豬崽這般嗷嗷哭。
豬崽沉默了半晌,忽的開口:“奶,我屁股疼。”
“你爹打的吧?”楊冬燕也很費解,“你說你明明就是整個人往前一撲,就算真要受傷,也是膝蓋手。撣灰塵也該拍打前頭,他打你屁股幹啥呢?”
楊冬燕倒是沒懷疑二牛的用心,只将問題歸咎于,這父女倆都不咋聰明。
豬崽直接上床睡覺覺了,還在思考她奶方才那話。
她爹不咋聰明,所以把她渾身上下都拍了一遍,還着重打了她的屁股。
她也不咋聰明,所以不光是跌了一跤,還挨了打,屁股蛋子生疼生疼的。
就覺得吧,她可能比她爹還蠢。
似乎是覺得豬崽還不夠慘,次日窩頭上學之前,給豬崽留下了功課。
其實就是一張紙,上面寫了三個名字,分別是:魏承嗣、魏珍珠、魏寶珠。
要求豬崽在他上學期間,将這三個名字用小木棍在沙盤上練熟了,他放學回來要考的。
豬崽:……
她等窩頭出了門,扭頭問正在屋檐底下嗑瓜子曬太陽的楊冬燕:“奶,你說我爹為啥光打我屁股,不打我手心呢?”
楊冬燕心說,這什麽神奇的要求。
不過她自诩是個好奶奶,哪怕從豬小妹出生後,她最疼愛的孫女就瞬間從豬崽變成了豬小妹。但沒關系,作為曾經最疼愛的孫女,豬崽平常提個小要求,她都會盡量滿足的。
當下,楊冬燕就道:“成啊,等你爹晚上回家,我讓他打你手心。”
“不!!”豬崽實力拒絕,她認命的拿了小木棍,在她哥以前練習寫字的沙盤上寫了起來。
寫了一刻鐘後,豬崽起身走到了楊冬燕身邊蹲下,一臉自閉的跟她奶申請:“我想換個姓。”
楊冬燕:……
這孫女真的傻了?
就聽豬崽接着往下說:“我覺得姓丁就不錯。”
“邊兒涼快去!”自诩是個慈祥和藹的好祖母的楊冬燕也不耐煩了,“不然你找你妹玩去。”
“奶,‘魏’這個字好難寫,我們仨的名字都好難寫。”豬崽就很想哭。
最氣人的是啥呢,她明明最早是叫魏豬的,幹嘛想不開非要給自己的名字中間再加一個字呢?
不光是她,還有她妹妹……
‘魏寶珠’這仨字,愣是沒一個字是好寫的。
什麽叫做自己坑自己,豬崽有了相當明确的認知。
“奶,我想改名。”改姓是不會被允許的,但改名總可以吧?豬崽決定退而求其次。
這次,楊冬燕倒是擡了擡眼皮:“你想改成啥?魏肥豬?”
“魏一。”豬崽滿臉期待的看向她奶,“我妹就叫魏二,等我娘再生一個妹妹,就叫魏三。”
楊冬燕沉默了一下,她覺得自己可能真的是太老了,都跟不上小孩子的腦子了。
“那要是……我是說假如,假如你娘生了十八個娃,你打算叫他魏十八?那要是你娘生了二十五個娃,你打算叫最小的那個,魏二十五?”
撇開這個不提,楊冬燕還想提醒一下這個小傻子,爹娘的名諱跟孩子的名諱是不能重的,你爹叫魏二牛,你妹的名字裏就不能出現二。
不過考慮到孩子年歲太小了,腦子也不太好,楊冬燕索性放棄了這個說法,只堅定的道:“名字起好了就不能好。再說了,誰會喊你這個名字?大家都只會喊你豬崽。”
豬崽很悲傷,她挪着腳步,又走到了沙盤旁邊,撿起方才被她丢在一旁的小木棍,滿臉絕望的寫了起來。
又寫了兩刻鐘,豬崽猛的原地起跳,然後咣當一聲落在了地上,緊接着一個重心不穩,屁股先落了地,發出了一聲慘叫。
楊冬燕先是被她吓了一跳,随後……
孩子太淘氣怎麽辦?打一頓就好了。
可要是孩子太蠢呢?還有救嗎?
“奶!奶!奶!”豬崽顧不得屁股疼,又跑了回來,“我娘是不是又要生妹妹了?”
“我覺得你娘可能又要打你了。”
“就是那個妹妹的名字啊!我不要豬小小妹叫魏靈珠了!”豬崽才想起來,窩頭以前教她認過“靈丹妙藥”這四個字,其中那個靈啊,真的是超超超難寫的。
生怕窩頭下回還要讓她寫全家人的名字,豬崽決定先下手為強,哪怕已經出生的改不了名字,沒出生的總行吧?
這檔口,小楊氏也聽到外頭鬧得不行,抱着剛睡醒的豬小妹出來了。
就在這個時候,豬崽用隔壁的隔壁都能聽到的超大音量,大聲的宣布道:“我娘肚子裏的豬小小妹,我要叫她魏小珠!”
于是,豬崽如願以償的挨打了。
楊冬燕調整了一下曬太陽的姿勢,心說,看來孩子太傻也要打一頓,就算打孩子并不能讓孩子變聰明,可起碼能讓她消停一點兒,別再變着法子的犯傻了。
等豬崽挨完打,滿臉想不通的蹲到了楊冬燕的竹制躺椅旁邊,可憐兮兮的盯着地面,就感覺腦袋被人拍了拍。
她擡頭看向她奶,眼淚汪汪的道:“昨晚叫爹拍了好多下屁股,剛才我自個兒摔了個屁股墩兒,然後我娘又打我屁股……”
“你知道這說明了啥不?”
“啥?”
“說明你欠打。”楊冬燕語重心長的道。
求仁得仁,求打挨打。
豬崽徹底宣告自閉。
但事實證明,就算她自閉了,她哥依舊能找到法子收拾她,逼着她練字,并在後續提出了要她學會寫全家人名字這個喪心病狂的要求。
為此,窩頭還去詳細的詢問了家裏每個人的名字。
楊冬燕告訴他,自己是楊樹的楊,冬天裏出生的燕子。魏大牛和魏二牛就不用多說了,仨小的也都很明确,唯獨方氏和小楊氏的名字,這倆都不會寫,窩頭也很費解。
見不得孫子孫女為難的楊冬燕,很快就有了主意,她起初沒打擾倆孩子,而是起身躲到了屋裏,嘴裏念念有詞的罵着上輩子的兒子們,要求對方給她送來一本字典。
她上輩子還未過世之前,就知道先帝自打坐穩了江山後,就一直在讓人着手修纂字典。修了那一二十年,加上她又過世那麽多年,怎麽着也該修好了吧?
楊冬燕要的就是那個。
沒啥文化的她,完全不知道字典有多厚……
等她要完了字典,很高興的告訴孫子孫女:“回頭我讓人給你們找一本字典,以後你們想起啥名字都成!”
這是他們能起的?
豬崽一臉懵圈,窩頭滿臉興奮。
行叭,事情就暫時這麽辦,至于方氏和小楊氏的真實名諱……大家都知道音是啥,就是不确定是哪個字,估摸着問了她們的娘家人也不知道,所以到時候擇個好看的字嘛。
好看的字……
豬崽深以為,就她對她哥的了解來看,到時候她哥一定會挑筆畫最最多的那個字!
“奶,豬崽啥時候去上學?”哪怕名字的事情告一段落,窩頭還是沒放過豬崽。
聽到這話後,豬崽甚至哭不出來了,只滿臉絕望的坐在那兒。
楊冬燕一臉茫然:“上學?上啥學?豬崽還要上學?她上哪門子學?”
這話一出,兄妹倆的表情就來了個大切換。
窩頭震驚的瞪圓了眼睛,豬崽則是滿臉期待的看過來。
“呃……”楊冬燕遲疑了一下,到底還是不忍心倆孩子失望,果斷的改口道,“那行吧,我回頭打聽打聽,看哪裏有願意收豬崽的學堂。”
這事兒其實挺難辦的,因為楊冬燕确實沒聽說過哪裏有收女學生的私塾。哪怕她上輩子的勳貴圈子裏,那也是請女先生入府教導貴女們的。
對啊!
楊冬燕瞬間有了主意,橫豎她如今又不差錢。大不了回頭找個女先生,專門教導豬崽和豬小妹好了!
有了主意,她當下打起了包票:“放心吧,交給你們奶,不就是上學嗎?這有啥難的。”
窩頭重新展了笑顏,他是真心為妹妹感到高興。可惜,他那可憐無助又肥胖的妹妹,完全感覺不到絲毫的高興。
小小年紀就品嘗到了人生的艱苦……
好在,随後窩頭所在的私塾就開始加大了功課難度,不光是休息時間短了,連帶功課也增加了,弄得窩頭除了吃飯睡覺外,将全部的時間都用在了寫功課上。哪怕休息日好了,他也得練字,因為他奶給他“找”了好幾本字帖,還告訴他,一筆好字在考場上是很占便宜的。
字帖這玩意兒其實是最為稀罕的。
一般的科舉用書,還是能買到的。畢竟,靠抄書為生的讀書人不在少數。但字帖……要怎麽抄?寫得不好的,抄了也沒用。寫得好的,誰又會廉價賣出去?
這就直接導致了字帖在市面上是有市無價的,一旦出現一本好的,就會遭到很多人的哄搶。
而窩頭手上的這幾本,是永平王府的劉二老爺用心謄抄了一個月,才勉強揀了最好的裝訂起來“供”過來的。
劉二老爺啊,自幼博覽群書,考科舉時更是不用說了,不知道寫了多少頁大字,寫了多少篇文章。即便在進入了官場之後,他也是經常練字寫文章的。也因此,他那一筆字還是很能拿得出手的。
其實,最早劉二老爺是打算讓劉二太太謄抄字帖的,男女練的字帖是不大一樣的,閨閣女子更多的是寫娟秀小字。
然而,他被二太太說服了,二太太說老太太那性子定然不喜娟秀小字,況且老太太也有可能不是單純的想臨摹字帖,而是希望能經常看到最心愛兒子的字。不是說,見字如面嗎?
反正就是一通忽悠。
由此可見,劉二老爺也不是個聰明的。
甭管怎麽說,窩頭的進學倒是挺順利的,不順利的是豬崽。楊冬燕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這裏并非她上輩子所待的南陵郡,他家也不是永平王府,找個女先生放在她上輩子就是一句話的事兒,可擱在如今卻是難上加難。
整個縣城,那就沒幾個女的是認識字的。就算有,那也是富貴人家的姑娘,像這樣的,憑啥出來給人當女先生?
當然,要是他家是王府,人家還是很願意主動上門教學的。
反正就是一個難!
好在,豬崽難得的體諒了她奶,從不催促也不搞事,甚至開始學着帶豬小妹。誰讓小楊氏又懷孕了呢?而且這一次,小楊氏的反應就特別奇怪。
第一次生豬崽的時候,小楊氏就是愛吃,饞嘴貪吃,愣是把自己從一個營養不良的瘦子,吃成了圓滾滾的大胖子,生完孩子都沒能瘦下來。
第二次是生豬小妹,這次是最絕的,懷孕都快五個月了,才發現自己懷孕了。至于反應是真的沒有,非要說的話,大概就是食量增加以及愛犯懶。可楊冬燕認為,這丫的就算沒懷孕也是又懶又饞,這倆不能完全算作是孕期反應。
至于第三次……
她吐了個昏天暗地。
從最開始的吃撐了之後狂吐不止,到後面吃飽了就吐,再然後是吃一點兒就吐,最後淪落到還沒吃呢,才剛聞着味兒就開始吐。
這個時候,楊冬燕就開始慶幸了。
“還是胖點兒好啊,胖子肉多耐折騰。也就是二牛媳婦了,這要是大牛媳婦吐成這個樣子,還不得瘦成皮包骨頭了?”
回答她的是,小楊氏那絕望至極的眼神。
方氏看了看半點兒不會安慰人還嘴巴閑不住非要開口往人心口紮刀的婆婆,又瞧了瞧通體絕望仿佛下一個就能靈魂出竅的弟媳婦,終于她發了善心,安慰道:“別怕,這才剛懷上多久呢,還有七個半月的罪要遭呢!”
真能安慰人啊!
反正被方氏安慰過後,小楊氏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啥絕望啥悲傷都沒了,剩下的只有麻木。
還有七個半月啊……
“再說興許這一胎就是豬小弟了呢?你想想看,閨女是娘親的小棉襖,你懷閨女的時候,閨女心疼娘舍不得娘受苦遭罪,所以才這麽輕輕松松的生完了。”
“輕輕松松?兩回我都差點兒難産啊!”
——那還能不是你自個兒吃太多了?
大概是小楊氏太慘了,方氏忍住了沒紮心,只道:“懷孕跟生産那就是兩碼事,咋能混在一起講呢?反正啊,你懷閨女的時候沒啥事兒,如今這麽難,這肚子裏肯定不是閨女!”
“那我懷的是啥?”小楊氏好奇的問道。
方氏:……
“吐死你得了!!”
別家是長嫂如母,她這邊卻是長嫂如母、母老虎。
萬幸的是,小楊氏吐過了整個秋天,等入冬以後,她的胃口一下子就恢複了。就是吃這一關過了,晚間卻開始睡不着了,兩條腿浮腫得厲害,她人還胖,別說走路了,連站着都嫌費勁兒。
就很吓人。
但大夫卻說這很正常,懷孕本來就很辛苦,還對陪同一起來問診的魏二牛道,讓他多體諒一下懷孕的妻子,女人懷孕産子就是拿命在搏。
小楊氏倒是還好,卻是将二牛吓了個半死。
只這般,今年的過年是在膽戰心驚之中過去的。
值得一提的是,老魏家今年并未回老家,只是讓在鋪子裏幹活的那幾人回去了,并帶回了一些年禮,以及囑托。
不曾回老家的原因有好幾個,小楊氏懷孕是其一,還有就是私塾放假太晚了。倒是可以提前請假,可先生說,既然窩頭打算來年再下場考試,那麽最好不要因為亂七八糟的事情而請假。
仔細想想也有道理,就索性都不回去了。
倒是樂壞了豬崽,原因也簡單,這一年的元宵節是在縣城裏過的。哪怕他們老家的鎮上也會開廟會,但遠比不上縣城這邊的熱鬧。
元宵節這一天,大牛和方氏帶着窩頭,楊冬燕帶着豬崽,一起逛了大半宿,吃了肚子滾圓,還拎了不少好吃的,及至夜深了,這才意猶未盡的回了家。
小楊氏非常羨慕,直道等她生完孩子,明年元宵節要好好逛逛。
擁有着祖傳安慰人技能的魏二牛,憨憨的道:“等你生完孩子,明年咱們肯定回老家過年啊!”
于是,這天就被聊死了。
盡管懷孕前期麻煩事兒一堆,中後期總算稍微好了一點兒,但還是不能跟懷豬崽和豬小妹那會兒比。尤其等月份大了之後,小楊氏那個肚子喲,說是腹大如鼓,那可真的是一點兒都不摻假。
楊冬燕提前好久就打聽清楚了縣裏穩婆的情況,花大價錢,還輾轉托了人,這才提前預定了一個據說經驗特別老道的穩婆。
然後,一點兒用處都沒派上。
小楊氏神奇的早産了。
就是那種完全沒有任何預兆的,大清早的,方氏早早的起床生火做飯,大牛二牛天不亮就要出門趕到鋪子裏去,窩頭稍稍晚一點兒,也要往私塾裏趕。
至于其他人就無所謂了,楊冬燕如今是領着豬崽和豬小妹睡,豬崽還好,差不多天一亮就醒了,也不用人催,畢竟她只是饞而不是懶。可豬小妹不行,她的睡眠時間非常長,非得要日上三竿了才起床。
反正吧,差不多每天早上就是老魏家最忙碌的時候。
偏就在大牛二牛已經出門,窩頭即将出門,豬崽迷迷糊糊的揉着眼睛穿衣服的時候,跟西耳房僅僅一牆之隔的西廂房裏,傳出了小孩子的哭聲。
最初,楊冬燕以為是豬小妹醒來哭鼻子,還納悶呢,咋今個兒醒得那麽早,不光醒了還記得哭……
然後就覺得不太對了。
豬小妹撅着屁股靠牆睡得正香呢。
緊跟着,隔壁就傳來一聲尖叫:“娘!娘!!”
作者有話要說: 楊冬燕:假如你娘生了十八個娃……要是你娘生了二十五個娃……
小楊氏:[滿臉髒話.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