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賜婚
陳魏尚記得,那碧綠色宮裝女子是太後身邊的早姑姑,那太監是皇上身邊的四全公公。
早姑姑既然和四全公公一起來了楚府,帶來的聖旨想必就是賜婚的聖旨了。
可不能讓早姑姑知道自己易容跑到了楚府,要不然又會生出什麽異事,打草驚蛇了可就不好了。
陳魏尚縮着脖子,像個烏龜一樣。
就在陳魏尚祈禱早姑姑認不出他的時候,早姑姑眼睛尖,早就看到了他,這位在太後心尖上的人早姑姑怎麽能不認識,正詫異小世子怎麽會在楚府的時候,看到來人,便止住了腳步。
陳魏尚以為早姑姑認出了自己,心下一着急,便聽四全公公尖聲道。
“太後懿旨到!楚氏長女接旨!”
“楚氏長女接旨。”接着一陣跪拜聲,陳魏尚的心開始砰砰的跳了起來,連帶着也跟一衆人一起跪了下去。
“楚氏長女晚寧,鐘敏慧秀,儀态端莊,且命格出衆,特賜于安寧候世子為世子妃,一月後完婚,欽此!”
“臣女接旨,謝太後娘娘。”楚晚寧從四圈公公手上接過懿旨,站起身,“辛苦公公了。”
就在楚晚寧想給些辛苦費時,卻被早姑姑阻止了。
早楚晚寧不解的看向早姑姑,早姑姑笑道,“奴婢是太後身邊的早姑姑,這位是皇上身邊的四全公公,姑娘不必客氣,您得了世子與太後的歡喜,傳完旨意後我們回到宮中,自有大大的封賞,若是讓太後知道我們在宮外先收了,指不定要減半給我們的封賞呢。”
四全公公聽了,也笑着說,“是啊,楚姑娘,您就行行好,讓奴才們在主子面前得個大封賞。”
雖然不知道早姑姑為什麽這樣說,但她是太後的心腹,其中的意思沒準也是太後的意思,皇上最重孝道,順着太後的意思,沒準還能讨皇上的歡心。
“既如此,晚寧便依二位。”楚晚寧這會兒倒是感激的看向二人。
府內拮據,老父多年吊兒郎當沒個正形,禮部除了給他些每年的定銀,其他逢年過節的補貼統統沒有,能省一些是一些。
對賜婚的事情楚晚寧沒什麽大反應,反正嫁給誰對于她來說都是一樣的,無論嫁給誰,想必都不會像老父那樣,可以為了母親的去世而萎靡不振十年,就連自己的兒女都不曾悉心照顧。
楚晚寧心裏是對老父有些怨氣的,但又不得不為老父操心。
楚府不能敗光,起碼得讓二弟娶上媳婦。
早姑姑也摸不清這位楚小姐的心思,索性笑着說:“楚府沒有女主人,太後派奴婢來幫楚小姐操辦婚事,還希望小姐不要嫌棄奴婢。”
“怎麽會,這是太後恩典,臣女感激不盡。如此便辛苦姑姑了。”
早姑姑看着楚晚寧平靜的面容,那張跟那個人有幾分相似的面容,她努力壓下心中的那些回憶,“楚小姐客氣了。”
“那咱家就回宮複命了。”四全公公打過招呼,便先行回宮了。
楚晚寧親自送人出府,一回來便見到剛剛一同跟她跪在地上的那個人不見了,她不動聲色的安頓好早姑姑,便叫了韓元合過來。
她問韓元合,韓元合搖搖頭,
“一擡頭人就不見了?”楚晚寧皺眉。
韓元合撓撓頭,“小姐,有什麽不妥嗎?”
那小家夥是安寧候府派來提親的,眼下太後賜婚,這件事已經塵埃落定,想必那個小家夥的娘親應該不會責罰了吧。
楚晚寧看着這個傻大個,嘆口氣,“沒有,對了,明日你便不用守府門了。”
“小姐,我錯了。”韓元合撲通一聲跪下來,忙磕頭,“求求您不要趕我出府,我弟弟還在學堂讀書,我們家需要我賺錢養家啊。”
玉潤也焦急起來,不知道韓元合哪裏惹了小姐,剛想開口求情,就聽楚晚寧幽幽道,
“就作為陪嫁侍衛,随我嫁到安寧候府。”
韓元合松了一口氣,玉潤喜笑顏開。
楚晚寧的目光看向府門口,那人在那麽短的時間能不動聲息的離開,想必身上應該有些功夫,只是難道真如他所說,是安寧候府派來提親的嗎?安寧候府又怎麽會派一個年紀那麽小的小厮來?
事發突然,早姑姑和四全公公突然來到,她只看到那小厮的背影,與她弟弟差不多高,竟覺得有些眼熟,不過,這些都不太重要了,她看向手中的聖旨,如今最重要的事,便是與安寧候府的這門婚事了。
她突然有些好奇,老父的反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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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遠之怕是開朝以來混的最慘的狀元了,想當初高中後游街,高頭大馬看遍大都花,春風得意馬蹄疾,又被先帝封為翰林編修,整日帶在身邊,深獲聖寵。
更被當時先帝最寵愛的三公主看上,還要招為驸馬,可誰知轉頭便娶了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兒玉氏,楚遠之與玉氏恩愛非常,更是連妾也不曾納一個,楚家本是三代單傳,可楚遠之就是只有玉氏一個妻子,與她生了一女一子,本來是夫妻情深的佳話,沒曾想玉氏難産過世。
玉氏一過世,他便開始不去上早朝,但礙着先帝寵愛他的份上,文武百官也不敢多說什麽,長此以往,大家也都快忘了這號人物,可聽說先帝去世前交代了楚遠之什麽,因此楚遠之倒也沒消失在都城勳貴們的視線中。
只不過他自從發妻去世,不上朝不辦公,沒有皇帝的旨意吏部也不便将他除名,皇帝也由着他,只是這位昔日的狀元郎逐漸自我落魄了,有些人就想踩上一腳,一開始是楚遠之自己不去辦公不攬差事,後來便是禮部故意将他排除在外了。
為官二十年,昔日狀元郎僅僅混到禮部侍郎,說出去,倒叫歷朝歷代的狀元郎汗顏。
楚遠之整日在家,要不然寫寫字,要不然就畫亡妻的畫像,再不濟就嗑瓜子看街坊鄰居吵架,日子過的倒還舒心。
只不過有時需要對那些來試探他的官員裝瘋賣傻,這對他倒也無妨,演了那麽多年的戲,演技早就爐火純青了。
楚遠之把自己關在書房很久了,書房有一個小密室,裏面放着他自認為很優秀的墨寶,和亡妻的畫像。
楚家沒有什麽秘密,先帝也沒有什麽所托之事,那只是他杜撰出來的保命方法,先帝對于他的确是寵愛有加,但那只是帝王的權禦之術,所有人都是先帝的棋子,一如當初滿門忠烈的魏家,只因先帝要為新皇肅清道路,便被安上通敵賣國的罪名,抄家滅族。
他這個狀元郎啊,也只是一顆制衡世族權貴的棋子,在這個朝堂上,所有的官員和他們的家眷,也都将屈服于皇權。
楚遠之已經知道了太後賜婚的消息,也知道了早姑姑已經住到了府內的消息,他不知道如何應對,究竟是前者,還是後者,他分不清,也分不明。
他更知道女兒肯定會來尋他,他躲着女兒,他怕面對,更怕像當年一樣,護不住妻子,也護不住與她的女兒。
他輕輕撫摸亡妻的畫像,口中喃喃自語,語氣中帶着悲痛,“阿璇,我是不是真的太軟弱了。”
“楚大人看來與亡妻感情很好,十年消沉,就是為了楚夫人。”早姑姑苦笑道。
這個小密室還有一條不為人知的暗道,楚遠之也快忘了的暗道,他對于早姑姑出現在自己面前,沒有感到太大的驚訝,這條密道,還是當初他帶她走過的。
十年未見,她的面容好像也沒有太大的變化。
而他,卻好像蒼老了二十歲那般,他看着早姑姑,看着那雙眼睛還是如星辰般好看。
他知道,她之所以會住進府裏,多半是為了他,要不然,一個朝廷命官,一個深宮裏的姑姑,又怎麽會有見面的機會。
“阿早……十年了,你終于來見我了。”
早姑姑卻沒有看楚遠之,而是将目光投向了楚夫人的畫像上。
語氣微澀道:“這樣的女子,怪不得能生出像楚小姐那樣好看的人。”
“阿早……”
“楚大人,當年的事,是皇家對不起你,但是請記住,保命最重要,楚小姐與安寧候世子的事情,其中有我的手筆,若是大人信我,我是不會害楚小姐的,反而,我想讓楚小姐活下去,想讓楚大人活下去。”
早姑姑快速的說完,便轉過身,讓自己面對着楚遠之。
“阿早,你當真如此無情嗎?十年了,你正如當初那般,選擇了皇家……”楚遠之心痛道。
“楚大人,我不能在這裏久留,在我走之後,還請您把這條暗道封了吧。”早姑姑走了幾步,卻又停下來,楚遠之死死盯着她的背影。
“只有選擇皇家,才能活命。”
這句話掐滅了楚遠之眼中的希冀。
女子的腳步聲逐漸遠去,最後直至無聲,楚遠之癱坐在椅子上,他閉上眼睛,仿佛在痛苦的回憶着什麽。
那還是他沒有考中狀元的時候,她是休家旁支的庶小姐,他是書香門第楚家的獨子,他在朱雀大街上對她一見鐘情,死纏爛打,少女的臉蛋通紅,罵他登徒子,浪蕩,書香門第怎麽偏偏生了他這樣的兒子。
這些話他統統笑納了,畢竟對着喜歡的姑娘誰能保持冷靜呢。
她最後被他纏得怕了,就說如果他考上狀元,就答應嫁給他。
他歡喜極了,苦讀三年,終于在殿試上被欽點為狀元,連中三甲。
那一日他身着狀元紅服,戴着紅花游遍了滿大都,他滿心歡喜的想着,一定要讓他喜歡的姑娘看看他這幅模樣。
可等他游街回來,卻發現她入了宮,韓家為固寵,獻上了兩位庶小姐,其中一位就是她。
他像發了瘋一樣,可打聽到韓家送進宮的兩位小姐還是宮女之身,他就千方百計的見到了她。
他說,只要她願意,他就會去求皇上賜婚,可她卻說自己成了皇上的女人,還說
“楚大人不過就是一個小小的狀元,哪比得上皇上呢,我自始至終都沒喜歡過楚大人。只有選擇皇家,才能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才能活命。”
她的眉目中都是冷色,好像他是什麽肮髒的蝼蟻。
這短短的幾句話,傷透了他的心。
後來,他拒絕成為驸馬,娶了玉璇,生了一女一子,玉璇難産過世後他便消沉至今,成了最落魄的狀元郎。
後來,她沒有被皇上納為妃子,反而成了她那位同族庶姐的宮女,最後,她那位庶姐被封為靜妃,她成了靜妃身邊的大宮女,靜妃誕下一子,也就是當今聖上,先帝去世後,靜妃被封為太後,她也就成了宮裏的早姑姑。
皇家…楚遠之咬牙切齒的念着這兩個字,他裝瘋賣傻了那麽久,還是躲不過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