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玉修文

赴宴的這件事楚晚寧在拿到了帖子後便告訴了陳魏尚,陳魏尚看着那黑色邀貼上“扇屏燕”三個字蒼勁有力,落筆鋒芒畢露,倒不像是養在深閨中的女兒家能寫出來的,再一想到是葉家小姐前來邀約,便猜想是不是葉錦言寫的。

葉錦言這厮因為葉府中争鬥不斷,便一直韬光養晦,聽聞還向楚家求過親,心思一猜便知。

但是此時的葉錦言遠在邊關,而且他那一手字陳魏尚也是見過的,堪堪而已的樣子,并沒有那麽出色。

那寫這帖子的人到底是誰呢?會不會打楚晚寧的主意?

陳魏尚眉頭一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他剛想叫楚晚寧推了這宴會,一群姑娘家叽叽喳喳的宴會,請了她的心思一目了然,因此他不想叫她涉險。可看楚晚寧眉眼溫柔的在選要去赴宴的衣服,他便把話吞回去了。

嫁入安寧侯府後,除了回楚府省親那次,她好像都沒怎麽出過門,也一直在防備府中的人有所動作。

大夫人那邊被老夫人暫時穩住了,但是按照大夫人的性格,一定會被楚晚寧找不痛快。旁□□裏雖然沒了陳知霖,但是剩下的人也不是什麽省油的燈,指不定會突然跳出來咬人一口。

并且當年謀害大哥的背後之人尚未确定,侯府裏的情況依舊嚴峻。

“我能陪你一起去嗎?”陳魏尚跳下床,湊到楚晚寧跟前。

扇屏燕倒是有男客的,只不過都是一些适齡的公子哥們,陳魏尚這個年紀去了,怕是也會被排擠。

楚晚寧摸到那件粉衣裙子,停下了手,再聽到陳魏尚的話,溫婉的搖搖頭,“世子還是待在府裏比較好,冬日風大,小心受了風寒。”

陳魏尚看着楚晚寧手中的那件粉裙,覺得似乎在哪裏見過,但是又想着楚晚寧穿起來一定是極為好看的。

“我說,你要叫我阿尚。”

“阿尚?”明明是疑問的語氣,聽在陳魏尚耳朵裏卻是極為溫柔的輕喚。

他自己自顧自的點點頭,一臉滿足。

陳魏尚今天穿着一件黑色衣袍,襯的原本有些病态白的皮膚更加白皙,一點紅唇,眉眼帶笑。

楚晚寧忍不住拿手在與他之間比劃了一下,居然發現陳魏尚已經到了她耳朵處了。

少年成長的速度總是出人意料,楚晚寧心裏有些欣慰,但又想到大夫的話,眼前的少年恐怕活不過十五歲,心中便多了幾分憐惜。

陳魏尚原本要仰望着楚晚寧,如今卻與她差不多可以平視了,心中愉悅的很,因為他在楚晚寧心裏面一點點長大。

可他看到楚晚寧憐惜的眼神,心下便覺得不舒服,如果她知道了他并不病弱,甚至還可以長命百歲,娶她都是他一手策劃的,會不會就會大罵他騙子,然後離開侯府呢。

他身上背負的事情太多了,在沒有一一解決之前,在沒有擁有能保護他的能力之前,他只能用這樣的方式把她留在身邊,只能用病弱的借口一步步接近她。

“宴會那日太後宣我入宮,等我回來,就去公主府接你。”

你要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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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後,楚晚寧如約而至。

她一身粉色八幅鑼裙,發髻上插着一只羊脂色茉莉小簪,由着玉潤扶下馬車。

玉潤将帖子給公主府門口的小厮見了,小厮一臉笑容,喚了一旁公主府的丫鬟引着進去。

公主府不愧是當時先帝最為寵愛的三公主的府邸,亭臺水榭,假山流水,處處都透着悠然的味道,不過這與她幼時來的公主府的裝設倒是不太一樣。

楚晚寧不動聲色的打量着公主府的環境,心下暗暗稱奇,想必是那位槐安郡主改設的公主府,聽聞這位郡主乃高雅之人,如今未見其人,倒也有此感受了。

楚晚寧由丫鬟領着進去了,便瞧見好幾位姑娘打扮的小姐望着她,其中一人便是葉前棠,葉前棠見她來了,立馬跑到她面前,嘴裏歡快的叫道:“楚姐姐!”

楚晚寧點點頭,算回應,由着葉前棠牽着她走到一個穿着古紋雙蝶雲形千水裙的少女面前。

少女生着一雙桃花眼,卻并不顯得媚色,反而眼睛中的沉靜溫柔讓人下意識的覺得心安。

想必這就是那位槐安郡主了。

“參見槐安郡主。”楚晚寧躬身行了禮。

槐安郡主随着她的動作而動,恰到好處的扶起了她。

“世子妃不必多禮,你我年紀相仿,若不嫌棄,我也随棠兒喚你一聲楚姐姐吧。”槐安郡主的聲音含笑,透出了幾分親近之意。

“是啊楚姐姐,槐安郡主人很好的,一點也不像那些宅遠裏勾心鬥角的……”

槐安郡主淡淡的看了葉前棠一眼,葉前棠立馬收住了口,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

槐安郡主牽着楚晚寧的手一起落座,楚晚寧這才注意到來參加宴會的閨秀們并不多,滿打滿算也就十人,而且看起來都是好相與的樣子。

她看着正在品茶的槐安郡主,心下道,這果然是個玲珑剔透的女子。

她如今算是身份特殊,雖然父親成為了朝堂上如日中天的人物,自己也嫁給了安寧侯府的世子,但是世子年幼,她往後做不做的穩這個世子妃還是個未知數,萬一世子早逝,她便成了寡婦,怕是大都城中再沒有人敢娶她。

若宴會上請了些刺頭,或者與楚遠之官場上有些過節的世家中的小姐來,她怕是第一個被為難的對象,如今請的都是性子極好,與楚家沒有過節的,這場宴會她倒可以過的舒服些了。

就是不知道這位槐安郡主請她前來,不知為何。

“楚姐姐,你我幼時便在一起玩耍過,沒曾有想長大後我們的性子倒都變了。”槐安郡主放下杯子,笑道。

“世事難料,也不是我們能左右的。”楚晚寧回道。

“這次扇屏燕,可是請了安寧侯府的二少爺和玉家的大少爺,諸位若是想切磋一番,可去前廳,把握好機會。”槐安郡主突然對衆人說了一番,那些小姐們哪裏會放過這樣的機會,畢竟按照平常,她們也見不了這些優秀的公子哥們幾眼。

葉前棠自不必說,第一個提着裙子跑了出去。

如此一來,便剩下槐安郡主與楚晚寧兩個人了。

“郡主是有什麽話想對我說嗎?”楚晚寧想從槐安郡主臉上看出些什麽,可槐安郡主卻只是淡淡的笑了。

“楚姐姐可還記得,你與安寧侯府的大少爺定過親。”槐安公主眼神落寂的看了楚晚寧一眼。

楚晚寧點點頭,不知所謂。

槐安郡主卻不打算再多說了,立馬轉了話題。

“其實我很羨慕楚姐姐的好運氣,也羨慕棠兒。今日,我主要是想見見姐姐,畢竟幼時在公主府一面,我便沒有再見過姐姐了,如今姐姐,也算是苦盡甘來了。”槐安郡主為楚晚寧倒了一杯茶。

“姐姐不必擔心,我沒有任何理由要害姐姐,世子雖小,但也是個良人,相信他一定會平安與姐姐長相厮守的。”

楚晚寧在心裏想着槐安郡主的真實意圖,看着她自顧自的說着話,卻仍舊端着閨秀的儀态,便覺得有些感同身受。

幼時的她們,都是葉前棠那般的性子,不怕天不怕地,那是因為有人護着,如今卻只能自己護自己了。

“郡主,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們得向前看。”

槐安郡主似乎被點醒一般,喃喃道:“向前...向前...”

楚晚寧以為槐安郡主是想到她們二人皆是幼年喪母,身世悲苦,便想找她一敘。

楚晚寧點點頭,握住槐安郡主的手,“郡主,我們都有自己要走的路,郡主容色才情絕佳,定能覓得一如意良君,恩愛不疑,子孫滿堂。”

槐安郡主只是笑笑,心裏卻說永遠不會了。

“玉大少爺今日也來了,姐姐要不要一起去前廳看看。”

楚晚寧正打算搖搖頭,一個碧綠色的聲音便闖入了楚晚寧的眼睛裏。

玉修文昨日剛從蜀地回來,剛處理完生意上的事情便快馬加鞭來赴了宴。

他今日穿着平常慣愛的碧綠色的衣袍,腰間挂着一塊成色極佳的羊脂白玉,如瀑般的墨發披在身後,一雙眸子裏浸滿了溫柔,每走一步都帶着微微的風。

“參見槐安郡主。”玉修文拱手行禮,又看向楚晚寧,嘴角帶着笑,“參見世子妃。”

槐安郡主笑的端莊,“許久不見玉公子,風采依舊,你們兄妹許久不見了,我便不打擾你們敘舊了。”說罷便去前廳了。

玉修文目光沉靜,微微低頭。

楚晚寧動了動嘴巴,卻發現什麽也說不出來。曾經的玉表哥也是這樣,總是用溫柔的目光看着她,總是喜歡聽她說話,在她算賬本的時候總是含笑幫她核對。

一別三月,身份天差地別,他還是富商玉家的大公子,而她已經成了安寧侯世子妃。

“玉表哥,許久未見。”

玉修文走進楚晚寧,在她不遠處尋了個位置坐下,舉手投足間皆是優雅的氣息。

“表妹。”玉修文笑笑,伸手去拿茶杯,給楚晚寧倒了一杯茶。

“的确是許久未見了,你我之間生疏許多了。”

玉修文将茶杯遞給楚晚寧,楚晚寧伸手接過,不小心觸碰到了玉修文的指尖,那是跟陳魏尚一樣的冰冷刺骨。

她看向玉修文。

玉修文眉色如常,“在蜀地有對家刺殺,受了點小傷。要不然也不會趕回來參加你的婚禮。”

“在安寧侯府一切都還好吧?”

楚晚寧握住茶杯,點點頭,“還好。”

“你趕了珠圓回來,我已經将她配給府中一個小厮了,如今負責看守郊外的莊子。”玉修文指節修長,把玩着空的茶杯,語氣不鹹不淡。

“嗯我知道了,表哥...我們在這裏見面恐怕不合适吧。”

玉修文如墨的眸子看着她,楚晚寧忍不住有些緊張,她怕下一秒玉修文就說些不該說的話。

可玉修文就是玉修文,他有些歉意的笑了,“是我思慮不周,前廳的人見槐安郡主許久未來,便叫我來看看。”

瞧楚晚寧有了些倦意,玉修文道:“不如我送你回去吧。”

“不好吧,我還沒作詩,扇屏燕未作詩是不能退席的。”楚晚寧婉拒。

“這有何難?”玉修文随手拿出自己用慣了的毛筆,借了公主府的墨和紙,行雲流水般的寫下一行詩。

“良人覓得情,常明也有夜。”

“表妹,這下一句你來寫。”玉修文将筆遞給了楚晚寧。

楚晚寧知道這是他最愛的一支筆,小心翼翼的接過,玉修文的眼底多了一絲笑容。

“将軍萬裏路,妻妾終需別。”

楚晚寧寫下這兩句,将筆還給了玉修文,“多謝表哥。”

“表妹的詩越發流水了。”

“表哥的詩越發粗顯了。”

“這是我在蜀地偶然看到的一行詩,覺得有趣,便記下來了。”玉修文被打趣,搖頭笑笑。

“不過意思卻是沒錯,萬裏終需別。”玉修文向楚晚寧行了一禮,“為兄祝表妹年年歲歲,得一人心。”

“多謝表哥。”楚晚寧笑笑,看向那熟悉的字體,“這帖子上的字體,原來是表哥的。”

“閑暇新練的一種字體。”玉修文淡然的笑笑。

“商鋪還有事,我先走了。”玉修文拱手。

“好。”

男子儒雅,連釋懷都是那般溫柔,可惜這輩子,二人都沒有可能了。

玉修文出了公主府便直奔自家馬車,小厮瞧見他,忙扶他上車,嘴裏擔憂道:“少爺,您傷還沒有好,怎麽能騎馬來呢。”

玉修文捂着胸口,喘着氣,“騎馬快。”

“您傷還沒好就趕着來見表小姐,可她都成親了,還嫁給了一個不如您的人。”

“我也不是一個良人啊。”玉修文苦笑。

馬車漸漸駛遠公主府,玉修文躺在馬車上,扯下自己腰間的羊脂白玉,目光複雜的看了許久,幾次想丢到窗外,終是收回了懷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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